凌淵氣的不是別的,氣的是這吉山衛的軍職是他當初給她謀來的,而她居然為了個楊肅就這么把它給不要了?
他抬眼瞪過去,楊肅原本靠著椅背沉臉坐著,見他看過來,又立即調整了表情,撐身坐直。
到會兒若還有人看不出來沈長纓是有備而來就奇了怪了!
她不但是高調下場幫楊肅,且還揣著這股子破釜沉舟的勇氣?
事情雖然是照著預期在往下走,但原本還盡顯得意之色的楊際看到此時,也禁不住皺了皺眉頭。
他扭頭看向顧廉。
顧廉掃視著紛紛攘攘的底下,說道:“國有國法,軍有軍規,御前豈可如此兒戲?沈長纓休得無禮!”
“下官正正式式遞交的辭呈,御前大禮也行得端端正正,敢問何來御前兒戲之說?”長纓坦然回應。
顧廉道:“沈將軍遞交辭呈亦屬逾矩,參戰不算。”
長纓冷笑:“下官上臺之始,至如今已近一個時辰,可沒聽大人說什么下官逾矩?
“既是擂臺,又是奉行‘有德者居之’而所設,難道不是誰有本事誰都能上么?不然又打的什么擂?
“大人既不允,如何早前又不曾阻止?可見大人失職啊!”
顧廉冷哂:“我這也是心疼沈將軍,以將軍之功績,留在軍中來日定然前程似錦,何苦湊這份熱鬧?”
“苦不苦,就不勞大人操心了,下官只想問問在場諸位,今日憑我這戰績,這指揮使的位置是拿得還是拿不得?”
“自然拿得!”少擎自人群角落里擠進來,“你連戰六人,憑什么當個五城指揮使都當不得!”
看臺上東陽伯與馮少殷率先瞪過來,隨后是凌淵傅容,榮目光卻在長纓身上滯留許久才看向場中。
“我附議!”傅容站出來,目光鎖定長纓,隨后看向高臺:“沈將軍實至名歸,顧大人也不要這么咄咄逼人。
“能夠輕松戰下五輪,打敗六個對手,無論如何也任得起這個小小指揮使了。
“說句得罪的,在座同輩將領里,不管級別高低,能勝過沈將軍的也未必很多。”
傅容原是個極雍容之人,此刻出位聲明態度,自然引起不少人側目。
緊接著便有吉山衛本營幾個將領率先附和起來。
在少擎與周梁黃績吆喝下,加入聲援的人越來越多。
但他們支持,同樣也有人不支持,文官里有人出列:“皇上!這沈長纓純屬強辭奪理!”
幾百人的擂臺四周,很快分成了兩派,基本上都代表著各自立場。
長纓卻扶戟立著,望著地下,似紋絲不受干擾。
這也算是沈長纓回京之后楊際第一次正式看見她,望了她半晌,終究無法與過去與閨秀們扎堆的她聯系起來。
場下仍爭執不下,他略沉氣,起身跟皇帝躬了身:“沈將軍固然勇猛,她遞交了辭呈也勉強說得過去,但她終究是吉山衛的人,若是就此宣判,恐怕還是難以讓人服眾。
“既然有爭執,兒臣以為便當以最果斷的方法來定論。”
皇帝瞄他:“比如呢?”
“兒臣請奏加賽一場,讓沈將軍憑實力贏得五城指揮使之職。”
皇帝望著場下昂然定立的沈長纓,沒有說話。
旁邊卻亦有官員請奏:“太子殿下的提議十分公允。眼下爭執不出結果,倒不如一戰定輸贏。”
秦陸佟琪皆看向楊肅,楊肅寒臉未語。
皇帝不吭聲,是因為騎虎難下。長纓贏得太過漂亮,東宮必然不會放過,而他又何嘗不是?
他看著場下長纓,覺得她理應也猜到了這個局面,所以她眼下的靜默看起來便像是在等著楊際出招——
事實上不管這場是誰贏下來的,楊際都不會甘心讓晉王府占這個便宜,而倘若換成別的人上場,該如何應變,的確不如她來得有勝算。
但他終究不知楊際有什么夭蛾子,貿然答應了,若推了長纓入坑又怎辦?
“我不答應。”他望著遠處長纓果斷道,“沈將軍的實力已經有目共睹,她沒有任何投機取巧的行為,憑什么要加賽?如果一定要加,那就我來!”
“王爺!”
秦陸佟琪都忍不住出了聲。
他堂堂皇子,敵人是東宮,比的不光是才智與實力,還得比聲勢。
倘若他親身下場,危險什么的也就算了,料想沒人敢在這種場合謀害他,關鍵是讓人看輕了。
這滿朝文武,誰不會仰望一個有尊貴氣質的皇子?
加上他前二十一年又是養在外頭的,不了解他的世人對他評價終歸還是會覺得不如自小養在宮中的,即便宮里養出的皇子根本沒幾個中用!
總之,這當中也許還有潛藏著未來晉王府的擁躉,不管怎么說,對外這皇子的姿態是不能放低的。
眼下親身出場,不是明智選擇。
皇帝看了眼他們,抻身道:“準奏,加賽一場,定勝負!”
“父皇!”楊肅上前。
皇帝抬抬手:“就這樣。”
下方的長纓抬起頭。
楊際目如陰隼,冷笑道:“皇上有旨,準奏加賽一輪定勝負!沈長纓,你可答應?”
長纓道:“殿下既有了主意,末將又豈有不應之理?”
她看了眼楊肅,又與楊際道:“只不過末將贏擂臺,在場諸位已有目共睹,末將答應加賽,但既然是加賽,那太子殿下也得答應我個條件才算公允。
“倘若末將勝,我可不滿足于三城兵馬司指揮使。”
楊際頓了下:“你想要什么?”
長纓嘴角輕揚,再次面向皇帝跪下來:“啟稟皇上,倘若臣勝,臣奏請五城兵馬司合為一衙,由晉王殿下總攬事務,增設都督一職!
“至于臣,能夠任個副都督,為五城兵馬司效勞就好!”
京師城治衙門不少,除去順天府,巡城御史,還有六部三司也算,五城兵馬司歷代以來皆獨立當差,互不干政。
本意是為與各衙門相互制衡,因而從未有過五城兵馬司獨掌一人的先例,也因此在其余各衙面前地位頗低。
眼下沈長纓不但提出要將五城兵馬司合為一衙,居然還請旨讓晉王擔任五城兵馬司都督——
五城集中為一人所轄,這“都督”權力即便不堪與五軍都督府都督相提并論,與在京二十六衛隨便一個衛的指揮使權力都不相上下了!
原先都只當沈長纓出戰只為著向晉王府投誠才不惜舍棄軍職來爭這六品指揮使,沒想到,她竟然有著這么大的胃口!
而且她神色如常,難道這一切都在她謀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