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章 究竟是為了啥
&nb在中國傳統的觀念里，老人應該是明事理、辨是非、充滿生活智慧的。
&nb他們會用生活經驗來指導你。
&nb要不然怎么有老話說呢，年輕人吃的咸鹽，都沒有老人走過的橋多。
&nb但是事實上是如何呢？不是家家的老人都是有智慧的。
&nb攤上能說通道理、心心念念不給兒女添麻煩的，那真是一種福氣，要感恩他們在“老小孩兒、小小孩兒”最后的時光里，還能如此通情達理。
&nb很多家庭的老人，是存在蠻不講理、高聲喧嘩、不排隊，對年輕人、對兒女、對社會都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態度。
&nb就比如楚家的兩位老太太，比如此刻楚亦清正用著一副氣憤至極的態度面對的老人。
&nb這是親奶奶嗎？
&nb楚亦清多希望不是！
&nb如果不是親奶奶，是不是她也能用著理所當然的態度，擼胳膊挽袖子扯著老太太扔到門外。
&nb因為眼前這位親奶奶，是在說她楚亦清的親媽！
&nb哪個做兒女的，都容不得任何人當面指責雙親，誰也不行！
&nb楚亦清被氣的胸脯直喘，說話的聲音都打著顫：
&nb“奶奶！您真是夠了!你這是在胡說八道！你這樣跟姨奶學舌，置我媽于何地？是不給你做涼糕嗎？您明明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兒！
&nb是你歲數大了，天天吃粘的，那不是大便干燥嗎？
&nb給您蒸了點兒粘豆包，就怕您饞得慌，粘豆包也做錯了嗎？想想這些天您撩倒在床上，是誰給您端屎端尿的伺候，您大便干燥，我媽用手啊！用手給您摳！您糊涂了嗎？
&nb您還想讓我媽怎么著？欺負人沒夠是吧？幾十年如一日，干嘛啊您？您盼著我爸媽離婚，丟臉丟的滿大院人盡皆知是不是？
&nb現在又偷偷摸摸嘮嗑的功夫也能編排我媽幾句，我媽到底哪做的不到位？您倒是說！說啊！
&nb到底是什么原因讓您這么編排我媽？”
&nb楚亦清情緒極其不穩定，尤其是在她剛剛回憶從前那幾十年，正替她母親心酸不值呢，就冒出了這么一出。
&nb楚老太太反應不及，這屬于背后嚼舌被當場抓包，尷尬談不上，就是面對突然質問的大孫女，她忘了咋反應了，甚至還迷糊到分心疑惑著：
&nb大孫女是啥時候來的呢？咋說推門就推門進來了，就差要卸她屋里門的態度了。
&nb老太太一時被她的大孫女楚亦清逼迫的往床頭靠了靠，往后蹭了蹭，她看著楚亦清眼中的熊熊怒火，有點兒措手不及。
&nb但輸人不輸陣，楚老太太斜著眼睛仰著脖子看著楚亦清咕噥道：
&nb“還不就是你媽？我哪句話扒瞎了？她就是沒給我做涼糕！我算看的透透了，你們都被她給糊弄住了，你媽這就是嫌棄我活長了，不愿意伺候我了，摳粑粑摳夠了，我吃多了，她還得給我摳，不愛弄了就要餓著我。”
&nb“你！”楚亦清瞪圓了眼睛，她不可置信。
&nb八十歲了，八十了，胡說八道、老糊涂到沒有是非，她的親奶奶，居然能蠻不講理到讓她啞口無言的境界！
&nb她、她真想說出大不孝的話來！
&nb楚亦清正在急速喘息壓抑情緒的時候，坐在一邊兒的姨奶幫腔，適時的加了一把火。
&nb這位老太太可比她姐姐的戰斗力還強。瘦的跟麻桿似的，但干架時，那神采奕奕。
&nb在楚老太太氣勢弱下來時，她的妹子、那位姨奶反應更快一些，盤腿大坐的姿態，兩只骨瘦如柴的手合十，使勁一拍巴掌，張嘴評價楚亦清嘲諷道：
&nb“嘖嘖，嘖嘖，哎呦我的老天啊，真是活久見啊！啥稀奇事兒都能碰見！你！”姨奶伸出皺巴巴的食指，指向站在床邊的楚亦清，直指楚亦清的鼻子方向：
&nb“你個小丫頭片子，敢跟你奶呼三喝四的？你個不孝的東西，要賬鬼吧你！
&nb就你這樣的，換我早一巴掌給你削撩靠了！三十歲了，連我小曾孫兒都不如了你，還干部家庭呢！
&nb嘖嘖，慣的，就是慣的，挨揍的輕！姐啊，你這大孫女越活越回旋了，你可得跟大天兒說說，得管管！不能容了她這么地，容易遭報應！”
&nb楚亦清“嗖”地一下轉頭和她姨奶對視。
&nb遭報應？
&nb楚亦清捏緊了兩拳。
&nb她看著姨奶那雙猶如枯井一般神叨叨的眼神，本就越說越生氣，此時聽到了讓她大受刺激“遭報應”仨字，脫口而出、咬牙切齒道：
&nb“來串門就消停呆著，跟你有什么關系？哪都有你，不沖我奶，你是誰啊？給我閉嘴！”
&nb“啪”地一巴掌，摔了腰一直在床上躺著、天天哼著說下不了地的楚老太太，忽然能半站起來，一個大巴掌就呼在了楚亦清的臉上。
&nb“你個臭不要臉的，讓你媽那心眼跟篩子似的教的，不學好的玩應，敢跟你姨奶這么說話？你姨奶是誰？誰給你的膽兒敢這么說話，你再說一句照亮照亮！我咋拉拔過你這么個白眼狼，我腸子都要悔青了！
&nb你三十歲了，活狗肚子身上去啦？痛快給我賠禮道歉，不道歉我讓你爹回來削死你，跪下…”
&nb楚老太太話未說完，正要一句接一句的教訓大孫女時，姨奶拍著大腿，“熬”地一嗓子嚎哭了起來，哭著還能帶節奏地說話、罵人，委屈至極的語氣：
&nb“姐啊，你可得給我做主啊！我這個沒能耐的妹妹進城來看看你，尋思趁著我還沒死的時候，來伺候伺候你啊！
&nb我不該來啊，你家孫女趕我走啊，心真狠啊，我這手都沒捂熱乎、心拔涼拔涼的啊！被人指著鼻子罵滾蛋讓我閉嘴啊！”
&nb楚亦清捂著滾燙的臉，她眼淚珠子也掉了下來，看著她奶奶，她心里在翻來覆去的重復著、恨著、想著：
&nb其實奶奶沒了、也挺好，真挺好，太特么好了！
&nb要是她這么想，真的會遭報應，那就沖她來吧！
&nb三十歲的楚亦清，沒被梁吟秋打過，沒被楚鴻天打過，因為姨奶駕到、因為奶奶背后扒瞎說壞話被挑破，終于嘗到了被人扇巴掌的滋味兒。
&nb不分青紅皂白，自己孩子都六歲了，她挨了一個大巴掌。
&nb楚亦清捂著臉含淚用著看陌生人的態度，和楚老太太對視著，耳邊聽著姨奶那跟唱二人轉一般連哭帶罵的胡攪蠻纏聲。
&nb姨奶一會兒拍大腿、一會兒拍巴掌的，一把鼻涕一把淚，隨手能把鼻涕抹大腿，繼續哭嚎道：
&nb“爹啊，爹！你快看看啊，你睜眼看看我啊，我上我姐家，居然讓個小兔崽子都能給罵了啊，擁護啥啊？還不是我這個當姨奶的沒本事啊！要是我有本事兒，她敢嗎？！她個小犢子啊！
&nb姐啊，你過的到底是啥日子，當妹子的這回也算明白了。
&nb連孫女的氣都得受著，更不用說兒媳了！
&nb姐啊，你不容易啊，你跟我回我那嘎達吧，妹子我有口干糧保準兒不讓你餓著啊，我怕他們不孝真能餓死你啊！
&nb原來你在大天兒這，這么受氣啊！我咋才知道啊，你咋不告訴我呢！
&nb我可憐的姐姐啊，爹啊，你給俺們姐倆拖個夢吧，俺們都快死了，你在那面接一把吧，活著遭人嫌啊！”
&nb姨奶的句句哭訴，哭的楚老太太心酸至極。
&nb在她心里，妹妹句句說到了她的心坎兒里，一輩子不容易，到老到老，連孫女的氣都得受著！
&nb梁吟秋手里拎著個蘿卜，根本不清楚二樓都干起來了，她大閨女三十歲了，讓她奶奶還給扇了一耳光的事兒。
&nb她站在院子里，正好聽到門口車響，站在院子里等了兩分鐘，想著要和剛下班回家的楚鴻天先碰個面兒，打算偷摸說兩句抱老母雞來的事兒，還在火車站跟人干架啥的。
&nb楚鴻天進院兒就打聽道：
&nb“我老姨到位了吧？亦清接的？怎么樣？身體看上去硬實不？”
&nb“硬實！下火車就跟人干仗，能不硬實嗎？還說她外甥是軍區大官叫楚鴻天，不服就來戰！”
&nb“啥意思？”楚鴻天抬頭瞅了瞅自家的小樓，腳步停下，站在院子里。
&nb梁吟秋冷哼道：“啥意思？啥意思你問你閨女去！我怕學一遍被氣的肝疼。啥意思也不能給攆回去，我還得照樣頓頓幾個菜幾個菜的招呼著。”
&nb“你這娘們，吃的不是飯是化肥吧？句句話甩冰碴子，這天兒夠冷了。”楚鴻天又小聲嘀咕，有點兒哄的架勢說道：
&nb“忍忍，我就剩這一個姨了，都挺大歲數了，她們老姐妹相見也怪不容易的！就那歲數了，還能折騰的來咱家幾趟？啊？媳婦，差不多點兒，菜都做了，得給好臉，別趕明回農村，里外不討好！”
&nb“嗯。”梁吟秋倒是發完牢騷，理智了，她舉了舉蘿卜：
&nb“這大冬天的，除了白菜就是蘿卜的，我剛做完六個菜，又現去后院地窖翻凍蘿卜，也忘了化上了，看看不行拿蘿卜再對付個涼菜，不三個盤子五個碟的，你娘又得跟我找事兒！你放心，我不怕你姨挑理，我怕你娘過后折磨我！”
&nb楚鴻天聽的一皺眉，剛要斥責梁吟秋少說他娘壞話、這老娘們又犯病了，話到嘴邊、忽然頓住。
&nb兩口子對視了一眼，也正好走到了門口，聽著噼里啪啦的聲響，都被嚇了一跳、愣了一瞬。
&nb一個手里還拎著公文包的，一個手里還拎著蘿卜的，腳步匆匆開房門往樓上跑。
&nb在毫不知情的兩口子眼里，當看到眼前的景象，是一種什么感受呢？
&nb老太太的臥室里，有點兒“地動山搖”狀態。
&nb還有，他們的大女兒…瘋了。
&nb楚亦清一胳膊呼嚕掉桌子上所有的東西。
&nb床頭柜上的各種小藥瓶嘩啦啦掉了一地，老太太吐痰用的小盒子、連紙帶吐沫也被她揮到了床上，撒了一床。
&nb楚亦清確實是要瘋魔的狀態了，她覺得自個兒忍不了、也忍不下去了。
&nb尊重老人、孝敬老人、要沒底線的容忍老人！
&nb奶奶有當長輩的樣子嗎？她憑什么毫無底線的容忍！
&nb楚亦清作為白天一名理智的公司老總，碰到公司大事小情、多急的事兒、多讓人暗恨的人，她都云淡風輕。
&nb即便是婆婆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前些年說酸話的日子，她也從沒有過如此動怒過。
&nb而此時她的狀態，不再是個成熟女性的典范，倒是像極了不管不顧、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nb玻璃花瓶伴著兩位老太太的尖叫聲，咔嚓一聲，被摔的稀碎，里面養花的水也灑落一地。
&nb楚老太太捂著心臟的位置，哆嗦著手指頭罵道：
&nb“你個不孝的東西，不孝！逼我死啊你！”
&nb楚老太太似一瞬間老了很多，這回是真被氣著了，和跟兒媳打嘴架那感受真是不同。
&nb老太太甚至得伸著胳膊被她妹妹攙扶著，不被扶著容易倒下，她不停地倒著氣，強忍著跟著大孫女對著摔東西表達憤怒，因為她舍不得家伙什，在她眼里，太特么敗家！
&nb而那位姨奶眼中還含著眼淚，只是此時驚恐大于其他，她現在倒是真心認為，她姐姐家真是生了一窩不肖子孫。
&nb楚亦清回頭的一瞬間，眼神一下子就定位在電視機上，幾大步上前，電視機的天線還支著呢，劃著了她的臉，她抱起就要摔…
&nb“你給我放下！”楚鴻天暴怒出聲。
&nb同一時間，在楚老太太看見門口有軍裝的毛呢褲子出現那一剎那，她“熬”地一聲喊道：“兒啊，你閨女要逼死娘！你要閨女還是要娘！”說完直接仰靠在她妹妹身上。
&nb楚鴻天只感覺后背瞬間冒出一層汗：“娘！！”
&nb而楚亦清手中的電視被梁吟秋搶下。
&nb梁吟秋略顯木愣地看著大女兒的臉，那張白皙的臉蛋上，居然有一側通紅通紅的，她培養的女兒、非常理智、干練的女兒，到底是因為啥？
&nb她問道：“閨女，你怎么了？別嚇媽，啊？”
&nb楚亦清側過頭，她看著楚鴻天彎腰撿藥瓶給她奶奶喂藥，那慌張的樣子…
&nb她認為她不是惡毒，而是奶奶用這一招，一用就是十年年，父親次次上當。
&nb苦的是誰？
&nb楚亦清轉過頭和梁吟秋對視，她媽五十多歲了，最近操勞的，白了那么多頭發，都沒時間染上。
&nb她哭的不能自已，“媽。”
&nb喊完這一聲，跑出了老太太的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