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節 輕而易舉、如湯沃雪……
“試試嗎？”
秦淮躍躍欲試，他對于未曾接觸過的傳統技藝都抱有極大的好奇心與探究欲望。
“我不行，我手笨…你嘗試罷。我負責幫你拍攝紀錄片素材。”
商雅連忙搖頭。
她上場的話，估計就是辣手摧金箔了。
一張金箔紙要捶打六個小時、三萬次呢，把老師傅花費六個小時才捶打出來的金箔毀掉，她于心不忍。
不過，對于商雅的擔憂，李宜卻笑著搖頭：
“其實…捶打金箔并非秦夫人想的那樣。
老師傅在捶打鍛造前，會準備一疊厚厚的烏金紙，將一片片小金葉放置在烏金紙夾層中。
每一疊烏金紙可以放置一千五百片金葉，不是一張一張的捶打。”
哦，吃了沒見識的虧。
商雅恍然，看著秦淮莞爾一笑。秦淮一臉寵溺。
解釋了一遍。
李宜抬手請一位剛開始放置金葉的工人給秦淮和商雅展示。
工人速度很快，一只手搓起烏金紙，另一只手則捻起方方正正，只有指甲蓋大小、一毫米厚的金葉卡入烏金紙夾層。
那景象，宛如銀行工作人員在清點鈔票。
速度快到叫人應接不暇。
老師傅忙碌時，秦淮注意到一個細節，那便是老先生手中的金葉竟然并不平整，充滿了凹凸的氣孔。
“為什么金葉凹凸不平呢？凹凸不平的話，捶打難度要高不少罷？”
秦淮頗為好奇。
聞言，旁邊的老師傅眼神一亮，用贊許的目光望著秦淮。
“年輕人的觀察力十分厲害。這也是一個內行的問題。
我們對金葉的質量要求不高，是因為李廠長研究的上等烏金紙有奇效。這也是金陵金箔鍛造技藝遠勝國外的原因。”
秦淮恍然。
商雅在一旁將這一段錄制了下來。
多好的素材呢。
雖然秦淮小哥哥是以外行人的身份參觀。但秦淮小哥哥一眼看出門道，而且引出老先生的一段‘秘幸’…這不正體現秦淮小哥哥的素養？
紀錄片，就是用來體現主角高大上的。
這一段素材堪稱完美的無形裝逼。
優秀！
優秀！
而接下來也有一段素材。
那就是秦淮小哥哥用鵝毛挑起金箔。
要知道，秦淮小哥哥的控制力可是一流，操控雕刻刀時，誤差只有0.1㎜，估計完好無損的挑起一張金箔只是小菜一碟。
如果拍下來秦淮小哥哥一次挑戰成功的過程，豈不是帥上天了？
只要帥，就是好素材！
商雅如是想道——紀錄片就靠這些賣點捕獲花癡少男少女呢！
商雅邏輯清晰的分析時。
李宜領著著秦淮和商雅來到金箔封裝區。
“這邊楊師傅是專門封裝成品金箔的工人。”
李宜走到另一位老師傅面前。
老師傅正在封裝金箔。
左手拿一包烏金紙，右手執鵝毛。
取下表面的烏金紙，被碾成了二次元的金箔落入眼簾。
那薄度，真令人情不自禁的驚嘆于技藝的奇偉瑰怪！
只見老師傅用工具將金箔切割成方方正正的一塊’豆腐’。
然后鵝毛放在金箔旁邊，輕輕吹一口氣，薄如蟬翼、輕若鴻羽的金箔飛起來，好似一只在空中飛舞的枯葉蝶，輕飄飄的，估計落在雪上，都不會留下痕跡。
老先生眼疾手快，手腕一顫，鵝毛便接住金箔。
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金箔攤在兩片封裝塑料片之間，壓緊，收工，繼續下一張金箔。
厲害了。
商雅看得一臉懵圈。
從吹氣到封裝結束，不過兩秒，快得她反應不過來。
而老師傅滿臉見怪不怪的淡定，繼續下一片金箔的封裝。
一張金箔，只需三秒就能完美封裝，效率高得令人望而生畏。
見楊師傅不搭理兩位客人，李宜開口了：“楊師傅，你要上紀錄片了，稍微慢一點，讓鏡頭拍一個慢動作。”
老師傅淡淡的瞥了一眼秦淮和商雅，拒絕得十分干脆。
“不。我又不是動物園的猴兒。”
李宜笑笑，楊師傅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實際上心腸很熱。
“楊師傅，你起來讓秦先生試一試吧。
秦先生，這樣…我們加一個彩頭。如果你能完好無損的挑起金箔，我就免費送您一包金箔。”
李宜加了一個誘人的條件。
一包金箔呢。
價值不菲。
當然，哪怕秦淮沒有完好無損的挑起金箔，他也會送一包當做紀念。
只是這個時候加上條件，會讓挑戰變得更有意思。
果然。
秦淮笑了。
而楊師傅則是面色冰冷的站起來：
“拿著鵝毛，心態要穩，切記急躁，可以慢慢來。
當然，作為初次嘗試者，劃破金箔是必然的事。
想要不劃破金箔，需要兩三個月的練習，而練到我這個程度起碼需要五年。
重在參與，快樂就…完…事…了…”
楊師傅話還沒說完，秦淮便用一套行云流水的完成了封裝。
且金箔完好無損，連褶皺都不存在。
楊師傅：“…”
晃神了半天，他才錯愕的望著秦淮封裝好的金箔。
質量非常高，甚至可以出產販賣了。
這是…
這是…
楊師傅黑人問號臉。
“好像也不難哈。先做好準備，然后這樣一吹一撈，大功告成。”
秦淮露出輕而易舉、如湯沃雪、不費吹灰之力的表情。
他完全沒察覺到難度呢。
楊師傅：“…”
一個外行參觀者，劃破金箔紙才是最最最正常的操作好嗎？！
秦淮熟練到違反科學道理。
“你肯定是同行。我看你挺熟練的，起碼有兩三年的火候。”
既然是同行，楊師傅便松了一口氣，絲毫不覺得驚訝。
“不，我是第一次嘗試。”
“我不信！”
楊師傅懷疑得十分徹底，只有他知道挑金箔的難度。
那絕不是普通人第一次嘗試就能成功的。
他當初都練習了整整三個月呢！
“哈哈，秦先生確實是第一次嘗試。
不過秦先生是當今雕刻界的奆佬。
雕刻師控制雕刻刀時，要求必定十分苛刻。
恐怕不比挑金箔低，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而像秦先生這種頂尖雕刻師，要求必定嚴苛得令人發指。”
李宜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稍稍釋然，同時笑容燦爛：
“鑒于秦先生不僅沒有弄壞金箔紙，還完美的完成了封裝，我必須送秦先生兩包金箔。”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秦淮并未客氣，大大方方的接了下來。
“完美的素材！”
另一旁，商雅嘖嘖稱贊，這一段拍攝簡直帥呆了。
她把秦淮小哥哥的騷操作拍得一清二楚。
同時。
也將‘楊師傅的目瞪口呆’、‘李宜先生的始料未及’都納入了鏡頭。
當然。
事后處理肯定要詳細介紹金陵金箔鍛造技藝，不過秦淮小哥哥淡淡的裝逼，還是非常有意思的。
拜訪了金陵金箔鍛造技藝，秦淮基本上對金箔技藝了然于胸。
金箔技藝在傳統小鎮中的定位，也有了初步設想。
而接下來三十天，秦淮將金陵省的非遺傳統技藝盡數拜訪了一遍。
昆曲穿傳人家中：
‘啟口輕圓、收音純細’的水磨調一響，秦淮和商雅竟也變成了七百年前的有情人。
梳篾世家：
秦淮和商雅見識到了‘溪女笑時銀櫛低，蓮冠穩簪細篦橫’的典雅。
明白了裝飾精美梳篾穿過云鬢，依舊不失為最時尚的一種裝飾。
揚州剪紙的老奶奶膝邊：秦淮和商雅感受到了何為‘春風十里揚州路，神工剪紙與招魂’。
姑蘇緙絲工廠…
南通藍印花布印染技藝的山間染房…
秦淮和商雅都一一走遍！
秦淮是一個負責任的人。
既然要讓各位非遺傳統技藝傳承者一起合作，那就不能流于表面的聯合。
各項技藝的內涵、神韻、氣質、理念…都要完美融合，是以秦淮先得身先士卒的了解他們的技藝——
苛刻與一絲不茍，是秦淮血液里流淌的品質。
玄武湖別墅。
商雅坐在床上清點小禮物。
這些天每拜訪一位傳人，就會收到一件別出心裁的禮物。
譬如魚形梳篾，它是一條檀香黑色的鯽魚，魚腹開櫛。上色為黑亮和金黃，對比鮮明，魚的神態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實用性和觀賞性俱佳，還有年年有余的寓意。
而姑蘇緙絲技藝，則給秦淮和商雅用御用的緙絲技藝織造了一幅婚紗照。
要知道，這種技藝是用來織造龍袍的。
畫面中，商雅和秦淮以紅綢緞為連理，并肩坐在床前。
商雅鳳冠霞帔，衣服面料上金鳳盤旋，而唇如點絳，明眸含笑，傾國傾城。
而秦淮則是身穿皇袍，袍上金龍盤繞，花繁葉茂，神態溫和，嘴角上揚。
兩人湊在一起，儼然神仙眷侶。
至于兩人中間擺放的茶幾上，則是插著一枝石榴，兩枚碩大的石榴裂開腹部，里面的石榴子兒探出腦袋。
整幅畫面背景中沒有多余的裝飾，一切刪繁就簡，不過窗外有仙鶴成群結隊。
深得中國畫留白和言有盡而意無窮的精髓，藝術性極強！
“好喜歡緙絲‘婚紗照’啊，不比拍照不好看多了？”
商雅心花怒放，抱著緙絲婚紗照在床上翻滾。
叮，傳家寶1。
“感覺我們就是去要禮物的，哈哈哈哈。果然你這小臉蛋長得帥、氣質好，就是受歡迎～”
商雅笑聲清越，這一個多月收獲了二三十件禮物——泥人、風箏、緙絲人物畫、梳篾、常州折扇、剪紙畫屏…
秦淮唇角勾起。
確實哈。
基本上每到一處都會被送上一份禮物。
發家致富就靠這一波了。
哈哈哈哈。
“看遍了這些傳統技藝，你應該有了木雕計劃罷，特別期待你這件木雕！”
商雅忍不住翹首以盼。
秦淮自然也非常期待，這件木雕…當極盡心血，帶給所有觀賞者，一場關于傳統技藝的夢幻體驗。
“不過，還不著急。江浙的李運先生和蜀川的道安還在清點他們省的非遺傳統技藝呢，融合百種技藝，形成一座夢幻的小鎮，這才叫合作。”
秦淮拿起魚型梳篾。
挽起商雅的如瀑長發，輕輕梳著。
此刻，天地間只余下梳齒輕撫云鬢的沙沙聲 還有，商雅輕輕的癡笑。
黑長直簡直是世間最不可抵擋的美艷呢。
“你知道古代送梳篾意味著什么嗎？”
秦淮突然問道。
“emmm…不知道，別賣關子啊，我就算最近在增加閱讀量，也比不上你的！”
商雅流下了不學無術的淚水，扭頭剜了秦淮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