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里村,今日一村的人全都擠到了村中的祠堂之前。
村里的王大爺、王大媽兩人還是沒有挺過這個寒冬,在相隔不到兩天的時間內,相繼離開了人世。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先走的不是身體有疾、神志不清的王大爺,而是平時看起來身體一向硬朗的王大媽。
一個比往常稍微寒冷的一個夜晚,王大媽躺在床上,身軀變得冰涼。
第二日,整個村里的人都聽得見這兩年來癡癡呆呆、不曾言語的王大爺的痛苦哀嚎。
這邊剛給王大媽打了口簡易的棺材,神識恢復清明的王大爺看著王大媽躺進棺材里,雙眸一紅,哀嚎一聲后也隨之離去。
兩人無兒無女,后世自然是村長郭同里幫忙照料,村里人每人都搭了把手,把兩位一輩子與人無爭的老兩口送了下去。
曾經的浪劍客冷夏今日當起了廚子,陳子昂幾人打著下手,一村百十來口人濟濟一堂,在大冷天里一起喝了一口熱乎飯,祭奠逝去的二老。
一群人端著碗感嘆著與王家二老在一起的日子,些許孩童卻沒有這份悲愁,嬉笑打罵著在開闊的地方奔東奔西。
“村長,外面來人了?”
虎著臉對著幾個娃娃伸了伸手掌,程寒姐弟倆的父親快步從外面趕了過來。
“有個驢車朝著村里趕過來了,不是貨郎。”
“喔!”
郭同里正蹲在那里與幾個年紀相差不多的人搭著話,聞言急忙站起來,理了理自己花白的頭發就朝著村口行去。
“叫一下教書先生。嗯,陳大夫也請來一下吧!”
正巧陳子昂提著一桶開水走了過來,聞言點了點頭,放下開水,對著眾人招呼一聲,也走了過去。
小村外,一輛驢車正緩緩駛來,驢車上端坐著一位秀麗端莊的婦人,婦人一身白色綢衣,顯得淡雅清麗。她的懷中還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二三歲孩童,此時那孩童正睜著自己黑黝黝的大眼睛看著眼前著大山深處的幽靜小山村。
“婦人,我說過的村子就是這里,幾年前我追殺一人時進山迷了路,饑餓疲乏之時偶然路過此村。這里地處偏僻,且與外界不通,沒有賦稅、差役之苦,外人也找不到,最是適合我們避難。”
說話的漢子在前牽著驢車,生的身高馬大,只是五官不正,眼帶奸邪之色,偶爾看向驢車上那貌美婦人的眼神里更是透著赤果果的欲望。
“同里村…”
那婦人嬌軀一扭,抱著孩童下了驢車,對著村前一個木牌低聲念道,借此也避開了男子那讓人心生不悅的目光。
“沒錯,這里的村長老頭好像就叫什么同里。”
那男子嘿嘿一笑,大手一伸就摟向婦人那纖細的腰肢。
“吳亮,你干什么?”
婦人臉色一變,端莊的俏臉上露出一絲慌張。
“婦人,我們可是說好的,我帶你們遠離外面的是非,你就自愿嫁給我!怎么,到了這里你還推三阻四?”
那吳亮臉色也是一變,語氣加重,聲音中透著股狠辣道:“李渺渺,章家早就完了!如果不是我吳亮救了你們母子倆,你們早就下去陪姓章的了!”
“為了你,我不惜得罪山海派,幾十年辛苦闖蕩出來的名聲也棄之如蔽,甘愿陪你到這深山之地。甚至愿意把這小雜種當成自己的親生子女撫養,只是為了和你能有個夫妻之實,怎么?這些你都忘了!”
李渺渺雙手一緊,杏目低垂,看著懷中的幼子,心中不由得一悲。
這吳亮說的好聽,可拿自己兒子性命相協的難道不是他?
‘章郎,為了章家的香火,我只能對你不住了!等瑜兒長大成人,我必下去陪你!’
當下也不吭聲,任由對方身子靠過來。
吳亮鼻尖輕嗅婦人身上的清香,一想到馬上就要得償所愿,心中一團火焰就騰騰的往上冒,恨不得立刻找個地方,把這可人兒狠狠一般不可。
“兩位,敢問可是路過此地?”
村口慢騰騰的走來郭同里幾人,后面還跟著程家姐弟,她們倆可是把進村的這段路當成了自己的禁臠。
“村長爺爺,不是兩位,是三位!”
程寒細聲細語的開口,身旁的弟弟也奶聲奶氣的點頭。
“沒錯,還有個小弟弟哪!”
“哈哈…,沒錯,是爺爺說錯了,是三位,是三位!”
郭同里哈哈大笑,情不自禁的縷了縷自己的胡須,因為舉喪之事,這幾天壓在心頭的陰霾也消散了一些。
“老先生安好,妾身并非路過此處,而是想在這里定居下來,還希望老先生能夠準許,我們母子必定感激不盡!”
“這位夫人客氣了,這里地處深山,生活不便,你們要是能夠忍得住話,自然可以再此定居。”
郭同里微微一笑,這婦人不僅長得面善,說話也很客氣,顯得很有教養,讓他不由得想起許多年前王大嫂他們兩人來到這里的情景。
但婦人身旁的吳亮卻非老實誠懇的王大哥,只見他眉毛一揚,突然喝道:“老頭子,去給我們安排一間屋子。以后我們夫妻倆就要在這里住了,如果有什么人膽敢來這里搗亂的話,盡管告訴我,我替你擺平!”
郭同里眉頭一皺,雙唇不由得一抿,而那李渺渺眼中露出一絲羞怒和一份無奈,卻只是把頭低下,不再言語。
而郭村長身后的李云則來回的打量了兩人幾下,對著李渺渺緩緩道:“你們兩人是夫妻?”
李渺渺還未回答,身子就已經被那吳亮攔腰摟住。
“當然,我就是她丈夫!”
吳亮一臉的得意,章家的媳婦,當年名傳江湖的絕色女俠現在就老老實實的倚在自己的懷中,讓他不由得心氣上涌,豪氣萬丈。
“我看不像!”
李云搖了搖頭,惹得吳亮雙眸一瞇,眼中寒光外露。
“老朽看著也不像,陳大夫覺得哪?”
郭同里也附和著點了點頭,又看向陳子昂。
“我的眼睛還沒瞎。”
陳子昂也笑。
“你們找死!”
吳亮臉上一片冰冷,鋼牙緊咬,殺氣外露,從嘴里狠狠的吐出這幾個字。
“吳亮,你想干嘛?”
李渺渺心叫不妙,猛然抬頭,懷里的幼童似乎也覺得哪里不對,死死的抱住自己娘親的胳膊。
“哼!老頭子,你就是叫做那個同里的吧?”
當年吳亮雖然路過此地,但只是順手拿了些東西就離開了,對村里的人并未過多了解。
“沒錯!老朽郭同里。”
“以后這里改名字了,叫吳家莊!”
吳亮冷笑,松開摟住李渺渺的手臂,腳下一跨,五指成爪,狠狠的罩向郭同里,凄厲的勁風在手爪下呼嘯升騰。
這手幽冥鬼爪手,是吳亮仗之成名的絕學,他曾經靠著這門爪功,接連掀開了七個江湖中人的后腦勺。今日用在這小老頭的身上,只是為了一顯他的實力,讓這荒村里的無知之輩知道以后應該如何面對自己!
眼見手爪即將落在郭同里的頭上,吳亮眼中不由的露出殘忍之光,嘴角也掛出一絲冷笑,眼神的余光掃向兩側,卻發現與這老頭一同過來的兩人正以一種奇怪的目光看向自己。
吳亮心中一怔,下一刻一股危機之感猛然從心頭升起,一股涼意從尾椎骨直奔后腦勺,讓他渾身猛起一身雞皮疙瘩。
“不要!”
李渺渺的驚呼聲此時才響起,但話音未落,她的一雙杏目就突然一睜,卻見那平平無奇的老先生單手突然輕飄飄的往上一抬,一股狂風之勢竟然突然從那干瘦的手掌之中掀起。
“啪!”
五指斷裂的聲音響起,吳亮的身軀離地而起,直跌數米開外。剛剛落地,腳步還未穩住,那吳亮就突然朝后一竄,一條臂膀聳拉著就飆射向來時的山道。
“咦!”
郭同里口中發出一絲驚疑。
“反應竟然還不慢!功夫也不錯。”
“還是不能跟您老比啊!”
教書先生李云笑嘻嘻的對著郭村長拱了拱手。
“呵呵!你還不追?不怕他跑遠了?”
郭同里縷了縷胡子,開口笑道。
“他跑不了的!”
李云也笑,聲音中滿是自信。
“幾位前輩,這吳亮有無影鬼爪之稱,無影說的就是他的輕功,幾位…”
李渺渺先是一驚,又是一喜,此時再是一驚。
這吳亮要是逃了出去,以他的性子必定會通知自己的仇家,而自己的仇家可是江湖大派,面前這老先生雖然身手不凡,但絕對抵擋不住的。
她焦急的開口,希望能引起對方的重視,卻發現開口中,那一身書生打扮的男子突然消失不見,竟真像是沒了影子一般。
“呼…”
微風拂面,一個四肢扭曲的人影被李云拋在了地上。
“這人是誰?”
面對高深莫測的幾人,李渺渺無心隱瞞,老老實實道:“此人是江湖上的一個大匪,無影鬼爪吳亮。妾身是雍州章家的媳婦,因為外子得罪了山海派,家族被山海派滅門,只有妾身和我這幼子逃過一劫,聞聽此地有避世之村,我們母子兩人就逃難來此。”
卻是只字不提吳亮與她的關系,想來也是不愿污了自己夫家的聲譽。
“章夫人,來這里居住老朽很歡迎,但我不希望你把你那些仇家也引來。”
郭同里聽了李渺渺的述說,不由得皺眉。
“前輩放心,妾身并沒有報仇的意思,只是希望我這幼子能夠安穩長大,給章家留個香火。”
李渺渺一臉焦急,急忙開口,見郭同里皺眉不言,更是放下懷中的幼童,雙膝一彎就欲跪倒在地。
身軀倒下一半,一股柔和的力度托住了她的身軀,就見郭同里擺了擺手,道:“既如此,你們就住下吧!”
“多謝前輩,多謝前輩!”
李渺渺喜極而泣,連聲道謝。
“不要叫我前輩,叫我村長或者是郭大叔就行。”
“是,村長。”
李渺渺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淚水,嫣然一笑,把旁邊的李云看的突然一呆,眼神不自在的往一旁轉去。
“陳大夫!陳大夫!”
處理掉吳亮,李云拉著驢車,幾人正欲往村里趕去,那山道之上突然傳來卓長如的高呼之聲。
“真是巧了,今天怎么這么熱鬧?”
李云一笑,幾人也停下腳步,回首朝后看去。
卻見一位獨臂大漢背負一柄長刀突然出現在山道之上,那大漢腳步一踏,就是數丈,仿佛瞬移一般,而渾身氣息奔涌,猶如驚濤海浪,讓李云和郭同里同時變色。
‘好快的速度!’
李云暗道。
‘好強的真氣!’
郭同里心下嘀咕。
而那李渺渺更是把自己的幼子緊緊的摟在懷里,心驚膽顫的看著來人,那無邊煞氣讓她不由得想起那個她不愿回憶的夜晚。
此人是誰?難道是和這個村子里的人有仇?
幾人正驚疑間,卻見那大漢幾步來到陳子昂面前,雙膝一跪,虎目含淚道:“陳大俠!趙將軍有難,陸寨主讓我請您出山!”
“趙將軍?趙平將軍?”
陳子昂自然識得孔伯仁,還未等他扶起孔伯仁,就被他口中話驚得一愣。
而身旁的幾人只覺得頭腦一陣發蒙,趙平?那位名滿天下的趙平?陸寨主?那位天下第七——陸七?
陳大夫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讓陸七請他出山?
而那李渺渺則是雙唇微張,雙目圓瞪,看了看功力高深的郭村長,輕功匪夷所思的書生,還有這能讓天下第七出面相邀的大夫,只覺得這個位于深山之處的小山村突然變得詭異起來。
‘我們真的只是來過安穩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