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瀝青路上,徐徐而走,很快便要出大明宮了,遠處,大明門已經遙遙在望。
守衛在此的禁衛有些吃驚,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人總是在適應中平復心態的,劉瑾開始膽子大了,駕駛馬車的速度也大了許多。
可這大車行走在平滑的路上,幾乎沒有發出太多的聲音。
且那填充了橡膠的車輪,滾動在路面,再加上底盤的濾震,甚至連弘治皇帝所坐的沙發也是功不可沒,這三樣條件相加一起,馬車如履平地,哪怕是車中的小茶幾,茶幾上有一個凹陷的圓孔,正好可以放茶盞,茶盞卡在這圓孔內,幾乎沒有什么震動。
弘治皇帝看著窗外的景物,只覺得自己在移動,且移動開始加快了。
他忍不住道:“這是要出宮嗎?也好…”
弘治皇帝微笑著道:“出宮看看也好,這些日子都在大明宮,還沒有仔細看看這新家呢。”
此時,他突然覺得這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兩銀子花的…也未必是完全不值。
可后頭的大臣們就感覺不良好了,幾乎要斷了氣。
出宮?
要出宮了啊!
劉健覺得自己要瘋了,看著那馬車快要脫離自己的視線了,立即焦急的大叫:“追,給老夫追,追到天涯海角也不能停。”
“哎呀,我的腰,我的腰,我的老腰。”有人攙住自己的腰,發出誒喲誒喲的聲音。
有人看著那攙腰的家伙,忍不住露出同情之色,看著也不老嘛,腰就這么不堪了,是不是該割了 方繼藩和朱厚照年輕,體力好,跑在最前。
跟后頭的一班邊叫苦邊氣喘吁吁的大臣相比,他們是高興的不得了。
朱厚照臉不紅氣不喘的蜷著手道:“快,再快一點,該死的劉瑾,快一點。”
劉瑾大聲道:“奴婢不敢哪,不敢哪。”
方繼藩在后頭,忍不住道:“孫子,聽太子殿下的話。”
要的就是快。
不然咋叫馬車呢!
反正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再者說了,方繼藩早已進行了反復的試驗,陛下并非是小白鼠。
九萬多兩銀子,是真的花出去了的。
當然,這包括了研制的費用。
若是將來多造一些,將研制的費用均攤出去,價格就低了。
現在,既然這馬車擺出來了,方繼藩需要向陛下展現這土豪馬車強大的性能。
劉瑾一聽方繼藩的吩咐,才噢了一聲,隨即揚起了鞭子,啪!
鞭子在馬上狠狠一抽。
馬打著響鼻,似是吃痛了,頓時發出了嘶鳴,接著開始疾奔。
而此時,出了大明宮的方繼藩和朱厚照二人已翻身騎上了馬,風馳電掣一般疾奔著追上前。
車轱轆還是不斷的轉動,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慣性開始出現。
而蒙古馬的耐力在這個時候也展現得淋漓盡致。
弘治皇帝突的感覺沙發上,終于微微的開始有了一絲顛簸了。
不過這顛簸依然比較細微,倒是車廂里有了些震動。
當然,這都是細節,無關緊要。
可怕的是,那窗外的景物,開始飛速的倒退起來。
弘治皇帝倒吸一口涼氣。
臉都黑了。
他忍不住道:“怎么這么快,歐陽卿家,你感覺到了嗎?”
弘治皇帝色變。
可歐陽志,還是一臉木然的樣子。
沒啥反應。
等他反應過來,忍不住感慨:“好快啊。”
是啊,好快啊。
他也想表現出一點吃驚,可是后知后覺的他,突然發現好像沒什么可吃驚的。
因為最震撼人心的時刻已經過去了呀。
現在不是什么事都沒有嗎?
所以,他臉上依舊是鎮定自若。
弘治皇帝也是服了,這份氣魄,連他也自嘆不如。
那景物不斷的掠過,雖在車上感受不深,可眼睛卻沒有在騙人,那景物一晃而過,快,太快了。
弘治皇帝沒來由的有些緊張。
這該死的車夫,找死嗎 倒是這個時候,弘治皇帝想起了一個東西。
對了,該拉線。
又不對,該讓他停車才是。
可是…
該怎么拉來著,方繼藩沒教過啊。
該死!
弘治皇帝下意識的,手摸到了車壁上的一個扶手上。
這里正好有個扶手,似乎是專門為此而設計的,很人性化。
手這么死死握住了這玩意,居然心開始定了下來。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方繼藩和朱厚照二人風馳電掣的騎馬,總算追了上來,兩匹馬一左一右的夾著馬車,馬車在瀝青路上,飛快的奔馳。
早已將身后的眾臣甩得遠遠的。
“陛下!你還好嘛?”
方繼藩朝著車里的弘治皇帝大吼。
這車廂密閉性還不錯。
所以,外頭的聲音,只隱隱約約的。
我好你大爺!
弘治皇帝忍不住想罵人。
他清清嗓子,道:“車慢一些。”
可是…
除非像方繼藩那般歇斯底里大吼,且不說這車子密封,就算沒有密封,方繼藩的馬極快,他的兩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想來,方繼藩也是聽不見的。
朱厚照不斷的努力想貼著玻璃,給車里弘治皇帝做鬼臉,他腮幫子被大風鼓的滿滿的,一副蠟筆小新的既視感。
“父皇,快不快!”朱厚照的聲音里帶著幾分歡快!
弘治皇帝深呼吸,其實…慢慢的習慣了這個速度,似乎…竟漸漸的也不擔心起來。
尤其是坐在自己對面的歐陽志,他的鎮定,給了弘治皇帝極深的安慰,有讓人安心的效果。
劉瑾坐在車前,被風吹的厲害,他忍不住大叫:“殿下,殿下…干爺,干爺,前頭是斷頭路了…是斷頭路了,要不要停車。”
這新城的道路,許多地方還未連接起來,有的路只修了一半,這前頭果然是斷頭路,瀝青路的盡頭,便是崎嶇的土路,上頭滿是碎石,凹凸不平。
方繼藩卻是大叫:“慢一點,碾過去!”
劉瑾很聽話的道:“碾過去,噢,那就碾過去!”
朱厚照興奮的大叫:“沖啊!”
劉瑾有點懵了,也不知該聽誰的。
太子大還是自己爺爺大 這是一個哲學問題,以劉瑾的智商,似乎有點難想明白。于是乎,腦袋有點卡殼,就在這一恍惚的功夫,蒙古馬已經直接踏入了土路,因為這土路和瀝青路之間有些落差,車廂四輪狠狠碾過去,竟是微微有點顛起。
車輪堅實依舊的著地。
悲劇啊…
方繼藩高興不起來了,甚至連臉都綠了,臥槽…我明明說的是放慢速度,這啥意思,這怪我嗎?
方繼藩一面對著車廂中驚魂未定的弘治皇帝隔著玻璃,露出委屈之色,一面策馬與馬車并驅。
方繼藩朝著弘治皇帝大吼:“陛下,兒臣是無辜的啊,這和兒臣一點關系都沒有!”
弘治皇帝感覺車廂顫動。
不過…他身子躺在沙發上,巨大的震動,經過了車輪上的橡膠過濾之后,再經過底盤的過濾,最后到了沙發上,也不過是一顫,可這沙發本就柔軟,反而這一股子巨大的震動,到了弘治皇帝這里,便幾乎沒有太多的震動了。
可即便如此,弘治皇帝臉還是不好看了。
胡鬧!
對面的歐陽志依舊處變不驚,只一臉茫然。
車輪開始在這泥石路上飛馳,四個車輪,依舊還是飛快的轉動。
朱厚照已是興起,刺激啊,太開心了,他要和父皇賽跑,絕不能讓自己落后于人。
于是他一邊策馬,一面大叫:“劉伴伴,左轉,左轉!”
方繼藩嚇著了。
難怪早上起來,右眼老跳,就知道要出事。
你大爺的朱厚照,你過火了啊。
方繼藩立即道:“孫子…孫子…”
車子已是左轉。
劉瑾已是漸漸的越來越熟稔了,這馬車很好操縱,方才還真跑出了一點感覺。
反正…他想明白了,聽太子殿下的。
呼呼…
馬車開始朝著泥地奔馳…
車窗外,所有的景物飛快的掠過。
弘治皇帝驚魂未定,坐在沙發上,開始有點顛簸了,不過這顛簸還算舒服的。
方繼藩在另一邊,一邊騎馬,一邊對著車窗內的弘治皇帝做手勢。
弘治皇帝冷著臉看了他一眼,然后直接拉了窗簾,不想看到你!
朱厚照則在這個時候,野性徹底的爆發了,一馬當先,追上了馬車,大叫道:“劉伴伴,你追不上本宮,本宮就打死你!”
劉瑾嚇尿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遇到了囚徒困境,似乎無論做任何選擇,要嘛是被陛下砍死,要不被殿下砍死。
內心掙扎了一下,他手中揮舞著馬鞭,發出豪邁的大吼:“駕…”
方繼藩氣喘吁吁的,已跑不動了,停了馬,只眼睜睜的看著朱厚照和馬車快速的遠去。
真他N的刺激啊。
方繼藩決定原路返回。
這是他們父子的事,自己還是趕緊開溜,千萬別摻和。跟了過去,說不準就成了同謀。
最好連這馬車都不要說是他造的,嗯…是那些該死的匠人們造出來的。
自己和馬車有什么關聯呢?
沒有,絕對沒有,至多只是自己善良的被人所蒙騙,被人冠名,其他的,都和自己一根毛的關系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