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勝于雄辯。
老祖宗們,還都是知書達理,很講道理的。
王金元奉命前去和家屬們溝通。
家屬們紛紛表示沒有關系,他們不打算鬧了,并且表示,只要西山愿意重新下葬,另外賠償的五百兩銀子,就此作罷,財帛固然動人心,可大家都是講道理的人。
以至于王金元不依,拿著等值的金子,非要塞給家眷們不可。
家眷們幾乎要和王金元扭打起來,死都不肯收,看不起人是不是,我們是訛錢的人?我們是來講道理的,現在道理講通了,要什么銀子?我是缺銀子的人嗎?我缺的是命!
眾人一哄而散,王金元只好帶著銀子回來復命。
“少爺,他們不肯收。”王金元將銀子小心翼翼的放好。
方繼藩不由感慨:“伯安這個小子,說人人皆堯舜,看來這話是有理的啊,人只要有良知,天下方才能和諧,可惜不知這小子是死是活,他若活著,我便修書給他,教他知道,今日這些刁民,不,這些良善百姓,如何的通情達理。”
“……”王金元深深的看著方繼藩,他…習慣了。
所以,王金元面無表情,一副愛誰誰的樣子。
“還有,將蘇月那個小子給本少爺找來,這家伙,靜給我添亂。”
蘇月臉色蒼白,一見到師公時,身子便矮了一截,匆匆拜下:“見過師公。”
方繼藩輕描淡寫的看了蘇月一眼:“你做這等事,還有良心嗎?平時教授你讀的書,都進狗肚子里了?狗娘養的東西,師公的學問,你沒學到幾成,師公的品格,你又學了幾分去,大半夜的,你去挖人墳,你就不怕傷天害理?”
蘇月道:“學生沒想到這一次會被人逮著。”
方繼藩虎軀一震,臥槽:“你到底偷過多少?”
“七…七八具。”蘇月要哭了,可憐巴巴的樣子。
方繼藩不禁磨牙:“偷東西都會被逮,瞧瞧你這出息,為師若是去偷,斷不似你這般。”
“學生萬死。”
方繼藩心平氣和:“你偷這些做什么?”
蘇月道:“學生想了解身體的構造。”
“那為何偷這么多具?”
蘇月道:“第一是不能放久了,還得還回去,給人重新埋了。這第二,是學生發現,每一個人,死時,身體的構造都有所不同,這心肝脾肺…因而,再結合他們的死因,方才知道,原來肺癆死了,肺部和正常人有所區別,還有的人,是肝部腫大而死…學生…”
方繼藩撫摸自己的額頭:“你這樣做,會壞師公的名聲的啊,師公也是有頭有臉的人。”
“學生再不敢了。”蘇月道:“學生順道,還可以學一學手術,如何開膛破肚,原來也有許多的學問,還有縫制皮膚…”
方繼藩便道:“以后不可再偷了,你要這東西,和師公說,師公給你下一個條子,你去詔獄,他們若是有死囚,會提前知會你。”
“是。”
方繼藩突然想起來:“這醫學院里,還有誰跟你一起去的?”
蘇月道:“醫學院有三十七人,我們是輪流去的。”
敢情這是賊窩啊。
方繼藩忍不住道:“那么你們研究出來了什么沒有?”
“我們制了一幅人體構造圖,還有筋脈和血管的圖紙,不只如此,大家方才明白,原來,從前的許多醫術,不太通。人的身體,病了,這身體內部,勢必會有征兆,只是又的明顯,有的不明顯罷了。”
方繼藩揮揮手:“滾!”
蘇月得知師公愿意給醫學院供應新鮮的尸首,已是喜不自勝,他忙是作揖,想要開溜,突然想起了什么:“對了,恩師,前幾日,有個莊戶不幸斷了手,學生們試著用手術的方法,將他的手指接了回去,想看看,能否有用,可是…”他一臉苦笑:“這手指是接了回去,傷口也勉強好了,可是他手指,還是殘了,沒力,這是怎么回事?”
方繼藩道:“這接手指,哪里有這么容易,你以為只是縫一縫就可以?這手指之中,牽涉到的,何止是關節和骨肉,還有肌腱、有血管、有神經,有的需要縫合,有的地方,卻需對接的穩妥,便可使其再生修復。”
“噢。”蘇月遺憾道:“要是再有人斷了指就好了,學生可以先觀察一下創口,看看著神經、肌腱、血管到底是什么樣子。”
“滾!”
蘇月不敢都說了,正待要走。
方繼藩道:“回來。”
方繼藩笑吟吟的看著蘇月,道:“其實,你們可以拿兔子練練手嘛。”
蘇月恍然大悟:“明白了。”
方繼藩搖搖頭,蘇月這些人,顯然已經瘋了。
醫學院,給一群人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這是一個曠古未有的領域,只有在傳說中,那扁鵲和華佗這般的神醫,才出現過的治療方法,可即便如此,這些神乎其技的醫學領域,老祖宗們沒有留存下一丁點訊息,現在,在這一片領域里,以蘇月為首的一批人,宛如一群嬰兒,對于一切,都是好奇的,這等巨大的好奇心之下,甚至開始產生了某種偏執。
想想看,一群動不動給人身體方放血切肉的家伙們,還會相信這個世上有鬼怪嗎?他們只知道,原來這樣可以治病救人,人死如燈滅,不找點死人來研究,心里難受啊。
倒是朱厚照興沖沖的來了:“老方,你聽說了沒有,蘇月這些家伙,他們給人接斷指了。”
方繼藩奇怪的看著他:“殿下竟也知道了。”
“當然。”朱厚照興致勃勃的道:“這些家伙,好不容易有人斷了指,居然不叫本宮,狗一樣的東西。”
唧唧哼哼了一陣,便坐著方才,口里念念有詞:“劉瑾…算了,他不成,他還得給本宮斟茶倒水,張永…谷大用…馬永成…丘聚…對,就他了,邱聚!本宮看他稱,他身子好!”
方繼藩一臉懵逼:“啥?殿下,你不要做沖動的事啊。”
朱厚照卻連茶都沒喝一口,一溜煙的跑了。
暖閣。
歐陽志照例,又到了待詔房里當值。
他先要整理最近陛下下的旨意,還要檢查每一封即將發出去的敕命和詔書,包括了宮中對各部私下的條子。除此之外,還要將近來內閣票擬的奏疏進行重新存檔。
最近要傳抄出去的邸報,也早有人送了來,歐陽志需進行細心的核驗。
做完了這一切,陛下理應已經在暖閣里和內閣大學士們議了事,歐陽志便動身前往暖閣。
這待詔房的所有翰林,都忍不住羨慕的看著歐陽志。
從前待詔房的翰林,是輪班侍駕的,可如今,這都被歐陽志包辦了。
歐陽志到了暖閣,卻見弘治皇帝坐在暖閣里,低頭看著奏疏發呆。
他悄無聲息的站在一旁,其實平時的時候,他沒什么事,自己神游就可以了,什么時候陛下要問起什么事,他才回答,更多的時候,是沉默。
弘治皇帝提著朱筆,批了一份奏疏,突然嘆了口氣道:“歐陽卿家,朕昨夜,又是一宿未睡。”
歐陽志道:“陛下該注意身體。”
弘治皇帝道:“朕心心念念的,還是交趾的事,朕只恐重蹈覆轍,使我大明,不勝其擾啊。這…終究還是朕的過失,朕該怪罪自己才是。”
歐陽志沉默了,沒吭聲。
弘治皇帝就是喜歡歐陽志這樣的性格,該說話的時候才說話,絕大多數,只是一個傾聽者。
弘治皇帝是天子,不需要有人假裝聰明,在自己面前瞎比比,歐陽志則是他一個極好的傾訴對象。一方面,歐陽志是個極信得過的人,十分穩重,自己哪怕說了什么,也不擔心他傳出去,另一方面,也是事務繁重,精神壓力太大,有這么一個絕不輕易發表意見的傾訴對象,能排解弘治皇帝的憂慮。
“朕清早,是去見了皇孫才來的,那個小子,睡得正香,乖巧的很,朕看了他,心里在想,將來,朕要交給太子,交給皇孫一個什么樣的江山呢?天下是祖宗給朕的,朕也將傳給自己的兒孫,祖宗們創業艱難,這叫前人栽樹后人乘涼,那么朕,是該栽樹,還是乘涼呢?”
“朕要栽樹!”弘治皇帝斬釘截鐵道:“朕不能將麻煩,留給自己的兒孫,尤其是朕的孫兒,朕看著他熟睡的樣子,竟是淚水止不住想要落下來,他…是朕的希望所在啊。這交趾,一定要穩住,拿下來了,大明不站穩腳跟,不成!這很難,其一是耗費錢糧,其二是交趾人無法教化,朕打算,多花一些心思,在這交趾上,可如何才能讓滿殿群臣知道朕的決心呢,如何能讓在交趾前線的將士們受到鼓舞呢?”
弘治皇帝語氣平靜起來:“他們都在看著朕,朕的一舉一動,都息息相關,朕要先認錯,認了這個錯,而后改弦更張,重新制定統治交趾的國策,朕要的是…一個長治久安的交趾。”
咱們歷史庚新大神開新書了,書名《大唐不良人》,庚新大神最近在做歷史類新的嘗試,大家支持一下。另外,哭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