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秀次本質上還是個講道理的人,雖然目前這種情況基本上是原主遺留給他的黑鍋,但他覺得該認帳。
當然,他也不認為完全是原主的錯誤。
原主有寫隨筆的習慣,不過都是些感風嘆月,惜花淚葉之類的文字,可見原主是個內心纖細敏感的少年,好像理想是將來當個作家或是從事文學出版方面的工作。
雖然文字間偶爾能顯現出原主有點顧影自憐,覺得世間皆俗人,唯己最清高,但感覺也不像那種隨口就會侮辱人的人,基本修養還是有的,八成是年紀太小有口無心,不知道哪句話沒對上冬美那小蘿卜頭就把她惹火了。
不過真相是什么現在不方便問,北原秀次看冬美疼得那么厲害,連忙手上加了把勁給她推拿穴位,待她稍稍緩和了后又試了試水杯外壁,再添了點熱水,端到她面前對她柔聲解釋道:“我這人有輕微臉盲癥,說話有時也有口無心,如果你很在意以前的事,我可以道歉。”
如果不是完全的無理取鬧,北原秀次好歹也二十歲了,看著冬美這小孩子還是愿意稍稍容讓一二的——又不是什么涉及到原則底線的根本性問題。
冬美搭拉著小臉,皺著細細的眉頭,覺得他這么說算是變相承認了,再看了一眼水杯,又有點消氣了,低聲嘟囔道:“算了,你這次幫了我,以前的舊帳就抹掉好了,我也不稀罕你道歉!不過你踩著我打我腦殼的事還沒完,早晚有一天我要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先喝水吧!”北原秀次有些欣慰,這小蘿卜頭雖然還在鬧別扭,但好歹通點情理了——萬萬沒想到胃痙攣竟能治神經病和暴躁癥,這算不算醫學新發現?
冬美橫了他一眼,這家伙,不讓你道歉你就真不道歉了?說句軟話你能死嗎?
她肚子時抱怨著撐著手肘想半坐起來,但力氣有點不足。北原秀次遲疑了一下,伸手輕輕扶了她一把,又給她身后墊了個枕頭,讓她倚著床頭舒舒服服坐好。
冬美沒吭聲,更沒說謝謝,雙手接過了水杯,像著小倉鼠那樣捧著慢慢啜著。喝熱水是可以緩解胃痙攣的,她喝一小口舒服一點點,憋了一會兒說道:“好像午休要結束了,你回去上課吧,別耽誤了學習。”
北原秀次遲疑了一下,笑道:“等校醫來了我再走。”
冬美微微側了頭不置可否,小聲說道:“那隨你的便吧,下次我贏了你別用這個當理由就行。”
“我沒那么小氣。暖寶還熱不熱,要不要給你換一個?”眼前這個病弱的蘿卜頭北原秀次倒覺得還算是好相處,有點壞心的覺得這家伙要是這病一直治不好也不錯。
冬美又喝了口熱水,小聲說道:“那就…換一個吧!”她好久沒享受過這種被人體貼照顧的感覺了,小脾氣也生不出來,不自覺態度就軟化了許多。
所謂兩好合一好,他們兩個現在算是各退了一步,不會像以前一樣互相之間寸步不讓,和豪豬擠刺猬一樣互相扎來扎去,頓時之間的氣氛大大緩和了。
北原秀次一笑又去取了個充好電的。這個充得久,他試了試溫度有些燙手,便又找了塊毛巾包了包才遞給了冬美。
這家伙心好細!冬美撫摸著暖寶袋覺得溫度正合適,又瞥了一眼北原秀次,扁了扁小嘴才開始在解腰上那個——這家伙好的時候倒真像個好蛋,今天吃錯藥了?
“抱歉,我來晚了!”豪豬和刺猬正緩和關系呢,校醫室的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沖了進來。
北原秀次回頭看了看她,一陣無語。雖然是午休時間,但你這是跑哪里去了?雖然大病會直接送醫院,但學生的小病痛你也不能不管啊?你最起碼也得對得起你的薪水吧?
他仔細看了一眼這女校醫——私立高校喜歡請女校醫的,對女學生方便,而且也不容易鬧出一些亂七八糟的惡心事——粗略判斷了一下年紀,覺得應該在二十歲至四十歲之間。
這判斷和沒判斷沒什么兩樣,不過不能怪北原秀次,他對分辯女性年紀不擅長,而且這女校醫畫著濃妝。她頭發也挺亂,明明挽了個髻兒但偏偏額前額側非要垂下來幾縷,本應該一塵不染的雪白大褂胸口也沾染了一塊油漬,而且領口的扣子干脆沒了。
北原秀次本能就覺得這校醫不太靠譜,醫生不該這樣吧?他又掃了一眼對方胸口的銘牌,見上面的姓名寫著“鈴木花子”,便對女校醫笑著問好道:“鈴木老師,您好。”
他可比小蘿卜頭圓滑多了,輕易不會得罪人,就算腹誹也會笑臉相迎。
“你好,辛苦你了。”鈴木花子已經去床邊坐下檢查冬美的病情了,隨口應付了北原秀次一句,而北原秀次有點不放心,也沒急著走,站在一邊聽著。
花了這么大勁了,小蘿卜頭再給庸醫坑了那也太虧了。萬一這家伙是個濫竽充數的,就打電話給福澤直隆,讓他帶女兒去醫院檢查。
但他聽了一會兒漸漸放了心,這女校醫人是邋遢了點兒,但還是有專業素養的,檢查一板一眼,問話也都問到了點子上,而那女校醫檢查完冬美的身體也是長長松了一口氣,對冬美溫言道:“壓力過大造成的胃痙攣,平時要注意放松心情,不要吃刺激性的食物,忌冷食…再多喝點水,過會兒我給你打一針你睡一覺就沒事了。”
接著她拿出了一本活頁夾,問了冬美的姓名、班級之類的信息做了登記,然后又去翻學生檔案,查看冬美的入學體檢報告,國中時代的傷病記錄以及過敏史,同時招了招手示意北原秀次過來。
北原秀次已經準備回去了,見校醫招呼便走過去客氣問道:“有什么吩咐,鈴木老師?”
“剛才你處理的很好!”鈴木花子注意到了冬美下唇上的齒痕,更知道胃痙攣發作起來是什么滋味,明白冬美曾經疼得十分厲害,但她來了卻已經基本緩和了,再問了問冬美便全知道了,覺得北原秀次應對很合理,便有了些好奇心,“你是一年C班的保健委員嗎?真是謝謝你了,我會給你的日常評語寫上優秀的。”
緩解學生病痛是她這個校醫的責任,她這次有些失職了,所以必須得說聲謝謝,算是變相道歉加承擔了責任。
“不,鈴木老師,我是B班的學生,也不是班里的保健委員。我只是偶爾遇到了福澤同學才送她來的,見她疼的厲害就替她先緩解了一下。一點小事,您不必放在心上。”北原秀次根本不在意優秀好評,他只要學習成績好自然會在學校里受到優待,日常分對他沒鳥用,他又不想進學生會什么的——他就是這么一個無恥的人,實用第一,不實用的就開始假大方了。
要是熱心幫助同學能高考加分,他一定把中國的**精神在私立大福學園發揚光大,天天救死扶傷,除危濟困。但不加分的話,你好我好大家好,別影響我學習就行,我管你干什么。
“哦,難怪沒見過你…”鈴木花子點了點頭,笑問道:“父母是醫生嗎?”
“不是,家里是種地的。”
“這樣啊,是以醫生為志向在讀書嗎?平時很關注這方面?”穴位按摩這東西一般高中生可不會感興趣的。
“沒特別關注過,只是在書上無意間看到過一點相關的東西,”北原秀次隨口又應付了一句,他可沒心情和這女校醫閑聊,更怕給這女校醫抓了壯丁去干些亂七八糟的事浪費了時間,直接笑道:“鈴木老師,午休馬上結束了,如果沒別的事我準備回教室了。”
“去吧!”鈴木花子沖北原秀次溫和的點了點頭,對他莫名其妙極有好感,“交換一下郵件地址吧,以后再遇到這種事直接給我發郵件就行,還有…下個學期考慮一下當保健委員怎么樣?”
她準備隨后再申請一部公務手機,再外出時便把公務手機的號碼貼在門上,以防再發生這種學生找不到她的事。
建議北原秀次下學期當保鍵委員是想使喚使喚他,畢竟多少有點醫學知識的高中生不太好找。校醫的工作壓力還是很大的,光體檢時采尿采血就一腦門子汗,萬一有個事也能叫他來應個急——這周她便秘了,今天中午好不容易在馬桶上憋出了一半便接到了電話,但也沒辦法把那啥夾斷了直接跑回來,在洗手間里急了一頭汗。
若是有個助手就好多了。
她人是邋遢了點兒,責任心倒還是挺不錯的,只是校醫也是人,有時也沒辦法,學校也不可能雇上幾個校醫就為了學生的小病小傷——真有大問題送醫院就行,校醫更多是為了和醫院方面溝通準備的,特別是體檢的時候。
北原秀次心不甘情不愿的和這校醫交換了郵件地址,有些擔心以后會有麻煩事,然后沖冬美說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冬美倚在床頭,低著頭猶豫了一下,遲疑著把小手舉到胸前輕輕擺了擺,擺了兩擺后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畢竟雙方舊帳還不能算是完全清了,朋友算不上,小手最后重重一劃切到了床上。
北原秀次有點看懵了,這是什么意思?是在表示再見還要是砍了我的頭?
他搞不懂這小蘿卜頭腦回路是怎么長的,也不想搞懂,走到門口想了想又問道:“要不要我去雪里教室一趟把她叫過來?”
“不用了,別耽誤了她學習。”
“好吧!”北原秀次應了一聲就出了門,然后輕搖了搖頭——真是想多了,看你妹的成績,保不準她天天趴在課桌上睡大覺呢!
冬美這邊的事就算完了,有校醫盯著沒什么不放心的,他直接往教室走去,準備順路看看這小蘿卜頭考了個什么樣。
能把自己氣成了這樣,莫非成績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