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哥這家伙腿還是斷的,但卻半身都坐進了那木甲巨蝎體內,只在巨蝎背上露出上半身。
看起來,就像是個半人半蝎的怪物。
馬老哥騎乘巨蝎代步,彌補了他斷腿的行走不便,手搖石碟,正操控著巨蝎載著他爬在青銅石柱的頂端,高高在上。
此刻手中抱著一塊青銅圓盤,似乎是從穹頂上摳下來的。
“你做了什么?”墨窮喝道。
馬老哥臉色一變,要說他不膽怯是不可能的,這地方邪門得很,他也瞧出來了,自己用石碟操控巨蝎,根本就不科學。
他雖然是個盜墓賊,甚至還比較擅長看風水,但也是個有著唯物主義世界觀的人。
好不容易熟練掌握了石碟用法,能讓巨蝎帶著他到處爬,卻看到了從石窟中跑出來的巨蛇,以及那漫天箭雨,箭雨又是無數小蛇,每一個都仿佛活著一般,悍不畏死地在地上爬。
窸窸窣窣,密密麻麻,看得人心驚膽戰。
墨窮更是了不得,周身三尺氣墻,硬是讓那萬蛇近身不得。
馬老哥直感覺自己攪合進了好大一灘渾水,只想著憑借巨蝎之力,拿幾件趁手的古董,趕緊離開。
為了防止被戰斗波及,他操控巨蝎爬到巨柱頂端,順帶著,也看中了地宮穹頂上的一個青銅圓盤。
這不是陵墓,穹頂上也沒有夜明珠什么的,掛了個圓盤周圍畫了幾個紋路已做裝飾。
雖然打磨得渾圓,但是斑駁不堪,完全是工藝不成熟的產物。
不過正是這種不成熟的工藝,才更有價值,因為這是古人做的。
此刻銅盤嵌在石頂,看得馬老哥貪心大動。
一塊這樣的不知名青銅器,起碼值幾千萬,因為這種樣式,這種花紋的還沒有過!
而此刻,已經近在眼前,馬老哥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摳!
“咔咔咔…”
他這一摳,巨蛇似乎立刻就察覺到了,直接發了瘋般朝他撲來,并且當空就激射出無數刺蛇,勢要置他于死地。
馬老哥作死,確實完全沒料到這種情況,看著無數刺蛇朝他飛射,直接嚇傻了。
墨窮不能看著他死,直接踩踏著空氣扶搖而上。
“簌簌簌簌!”
空氣墻橫貫一片,攔下了所有刺蛇,為了斷其一指,墨窮再次噴火,讓那漫天飛箭化作了漫天火雨。
重新將傷口止血,墨窮卻看到巨蛇已經發狂,無數小蛇從各個方向鉆來,讓墨窮不得不全方位釋放空氣墻。
氧氣太少了,大火是燒不起來的,墨窮兩次放火,已經用盡了自己帶下來的氧氣,此刻只能用空氣墻保護兩個拖油瓶。
墨窮嗑了兩顆糖丸說道:“你冷靜一點,我現在就讓他把東西放回去。”
他讓馬老哥把東西放回去了,但巨蛇似乎已經氣急,直接吐出一塊竹簡,是墨子的原篇。
“釣者之恭,非為魚賜也,餌鼠以蟲,非愛之也。”
“嘖…”墨窮眉頭緊皺。
什么意思呢?釣魚者那樣謙卑地彎著腰,只是在沒有釣到魚兒之前,當釣到魚的時刻,釣魚者那種仰視而笑的神態才是本性。
假若一個人想消滅老鼠,捕獲老鼠,一定會給老鼠最喜歡吃的東西作餌,精心地為它做,貌似愛它的樣子為它制作。可這是愛老鼠嗎?
世人往往為謙卑地躬腰而感動,為精美的誘餌而動心,其實只是被表象所誤導,被巧言令色誘·惑,繼而失去了判斷。
這么一個竹簡扔給墨窮,差點把他肺給氣炸了。
罵人都不帶臟字的,這分明就是說他圖謀不軌,巧言令色,在用似是而非的話麻痹利用他,是個貌似恭謙的釣者。
墨窮無奈,他的話卻是沒什么取信度,不過這巨蛇怎么不想想,如果真的是為奪取收容物而來,何必跟他廢話這么多呢?
他能放火,有氣墻,只需要把入口的封堵揭開,放一把大火,這里看似強大的木甲獸根本就是付之一炬的結果。
“巨蛇覺得馬老哥跟我們一伙兒,此刻馬老哥的行為,更印證了所謂‘釣者之恭’了,怎么辦?”英飛問道。
墨窮沉默片刻,反而笑道:“上頭讓我談,我已經談了,可惜這家伙是個榆木腦袋。”
“既然說不通,那就敲碎了再談。”
聽出墨窮語氣堅決,英飛急道:“可千萬別把這里付之一炬啊!”
他表面是個盜墓賊,實際上是個考古學家,比誰都心疼這里的東西。
“放心,我賠不起…”墨窮笑道。
說著,掄起金錘轉了整整兩圈將其擲出!
目標,榆木腦袋!
毫無疑問,操控這巨蛇的應該就是之前逃走的木甲頭顱,不過是換了個身體而已。
那個木甲頭顱,此刻應該就在這巨蛇體內某處。
不管在哪里,反正這一錘砸出去,是必中的!
“轟!”
金錘勢大力沉,被墨窮全力扔出,威勢恐怖,直接轟砸進巨蛇口中。
巨蛇緊閉喉頭,想要攔住金錘,但那又有何用?
金錘連續貫破三重門,直沒入巨蛇體內深處。
這還沒完,金錘直沖不歇,就聽到里面一連串的悶響:噗噗噗噗!
天知道巨蛇把本體藏在哪了,反正金錘一路從蛇頭貫穿到蛇尾,最后從末尾轟出。
這一路上木屑紛飛,無數木蛇崩裂四散,巨蛇幾乎分崩離析!
英飛可能看不清,墨窮卻是看到金錘頂著那榆木腦袋,將其硬生生從巨蛇體內砸了出來。
“怎么在尾部?”墨窮暗笑,估摸著那榆木腦袋見錘子沖他砸來,在巨蛇體內不斷退后吧。
結果那榆木腦袋剛好就跟個指引標似得,牽引著金錘一路把巨蛇轟穿了。
目標越不想被砸到,越阻攔損失反而越重。
如果好好地讓開路,金錘還沒這么大效果,但偏偏要用重重木甲阻攔,結果墨窮一錘,直接就讓那八九十米長的巨大木甲蛇崩散成一地小蛇。
當然,小蛇也很麻煩,而墨窮的糖分已經不多了,只得硬頂著蛇群包圍,沖到了被砸出來的榆木腦袋處。
榆木腦袋嘎吱嘎吱地想跑,并操控無數刺蛇阻攔他,直把墨窮密密麻麻地包圍成球。
可那有何用呢?墨窮以空氣炮開路,一轟就是一條路,強制位移的空氣炮不到達目的地是不會停下的,誰也擋不了。
不多時,墨窮就橫沖直撞,殺到了榆木腦袋面前,一伸手將其抓在手中。
未防止他刺傷自己的手,墨窮跟掰螃蟹腿似得,啪啪啪幾下,直接把它所有的外肢都撇掉了,獨剩一個腦袋。
那榆木腦袋依舊在震動,瘋狂掙扎。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嗎?”墨窮笑道。
榆木腦袋真是榆木腦袋,此刻還在操控無數刺蛇沖擊墨窮。
墨窮要撐起很大一片空氣墻,又要抵擋攻擊,糖分著實不多,可這一點榆木腦袋是不可能知道的,這根本在作死。
“你要再不罷手,我就不跟你廢話了,拼著繼承你操蛇者的效應,我也要捏碎你。”墨窮喝道。
聽到這話,榆木腦袋終于消停了。
墨窮暗松一口氣,指著地上的竹簡說道:“來,咱聊聊吧?”
“何不殺我?”榆木腦袋操控無數條蛇形成小篆。
“呦,你可以這么對話啊,那你之前還扔竹簡?”墨窮笑道。
“子墨子之言,足以。”無數小蛇再次變換字樣。
“放心,我不敢殺你,殺了你我就是操蛇者了,以后死了還要變成蛇被人操控。”墨窮一臉嫌棄道。
似乎是這句話打動了對方,畢竟放著能得到效應的機會,卻不想要,不算其利,先算其害,這是典型的收容意識。
而墨者,也有這樣的意識。
榆木腦袋沉默片刻后,說道:“祝融之羽,入海沸海,入地旱地…禽滑厘持之出關,葬于西域。”
“噗!”墨窮一驚,葬在西域了?
實在沒地方放,就送出關了…這…好流氓啊!
“難道放到羅布泊了?”墨窮問道。
榆木腦袋沒回答,他哪知道什么是羅布泊。
“那還有蚩尤之睛呢?”
墨窮還想問,但榆木腦袋讓墨窮放開他,不放他就死也不說。
隨手放開他,墨窮也不在乎他反復,因為冷兵器戰斗他真不帶怕的,雖說他糖分已經不多,但茍爺也馬上要到了。
榆木腦袋見墨窮真把他放了,立刻鉆進了萬蛇之中,不過緊接著他就爬進工器坊,把自己這個腦袋安置在了里面未完工的那個木甲力士身上。
木甲力士站在墨窮面前,周邊無數小蛇相伴,他告訴墨窮,馬老哥拿得就是木甲之輪。
“什么?你就這么放在天花板上?而且它難道不是木頭的嗎?”墨窮楞道。
“誰言木甲之輪乃是木器?”
“…”墨窮啞然,木甲之輪是指它能制造木甲,確實也沒說它自己也是木頭的。
墨家也利用這一點,將其當做吊燈一般放在穹頂上,任誰來了都以為是裝飾。
卻沒想到,時過境遷,成了古董…變得賊值錢了,反倒讓馬老哥盯上。
“還給他…”墨窮說道。
馬老哥猶豫了兩下,墨窮直接將其排斥在空氣墻之外,頓時無數刺蛇涌上來,他嚇得連忙把圓盤扔掉。
榆木腦袋接過圓盤,算是徹底相信墨窮的誠意了,若是那些知道墨家秘密的人來搶奪,不會這么客氣。
殊不知,墨窮看中的是榆木腦袋的記憶。若是上頭想要木甲之輪,這榆木腦袋也保不住它。
榆木腦袋示意墨窮跟他來。
墨窮回過頭,直接打暈了馬老哥,然后帶著英飛跟上。
他們跟著木甲人又一次經過那石壁,不過這回踏過了青銅門。
門內極為廣闊,還有好幾個由木甲機樞制造而成的升降機,木甲人拿起升降機旁的石碟,走了進去。
兩人跟上,乘坐升降機下去,來到了更底層。
“什么!”剛下來,英飛就驚呆了。
只見一尊巨大的木甲巨龍盤踞在此,有多大呢?木甲力士操控那無數小木蛇爬下來,全部鉆到了木甲巨龍身上,形成它的一條爪子。
也就是說,之前那巨蛇,不過是從這巨龍身上摳下來的一條爪子。
“你們這是砍了多少樹啊?”墨窮嘆道。
榆木腦袋這回沒有蛇給他擺字了,不過底層有青銅刀,他一筆一劃地寫道:“不知。”
“話說,這里沒有紙筆嗎?”墨窮心說你都是宋朝人了,干嘛不準備點紙筆?
榆木腦袋又寫到:“何用?”
“…”墨窮錯愕。
隨著跟榆木腦袋地深入交流,墨窮才搞明白這家伙是誰。
墨家最后一代巨子,而且…是光桿司令。
所以他也沒有門徒可以教,也發展不出門徒,墨家自漢代以來,幾乎人人喊打,無人愿意成為墨者。
于是墨家逐漸隱世,這地宮是墨家最強盛的時候造的,但住的人卻越來越少,從漢代開始沒落,直到唐末開始,墨家就沒落到成了一脈單傳…
當然,這指的是墨矩一脈。
所謂墨矩一脈,就是通譯墨拘,也就是拘之以墨的那個拘。
墨家的辯論家,叫墨辯,商人叫墨商,收容人員,就叫墨拘。
是墨家最恪守規矩的一支,也是真正負責收容大事的一支。墨拘之大者,謂巨子。
隨著時間推移,他們成了孤零零的一脈。
每一代墨家就一個人,還怎么行義?到后面甚至脫離社會,直接就隱居在這地宮里哪也不去,死守著這里的收容物成了他們唯一的職責。
這末代巨子,更是長期住在地宮,僅有的幾次出去,也只是去山下的農村換點東西。
紙筆?他知道那東西存在,但他并不需要,也從不會去買。
可謂是終極宅男…
當然,他還有個任務,那就是生孩子,因為如果他宅一輩子沒有孩子,墨家下一代巨子誰來做?這偌大的地宮誰來守?
他勉勉強強在山下的村莊里有了個老婆,并生了一個孩子。
不過悲催就悲催在,他兒子不愿背負這種責任,也根本不認可這地宮有什么好守的,這跟守陵有何區別?于是跑了…
至此末代巨子怕兒子把這里暴露出去,就把地宮封死了。
然后選擇把自己獻祭給木甲之輪,他死后,這個木甲人擁有他全部的記憶。
墨窮了解后,一陣蛋疼,坐擁這么大的地宮,有這么多木甲獸,包括他自己的操蛇效應,制霸一方不成問題。
可是歷代巨子都沒這么做,而是隱藏這些,不宣之于眾。
至于道理很簡單,若木甲之術大發神威,讓天下人都關注到,那么這東西就相當于武俠小說里的無上秘籍,玄幻小說里的蓋世神兵,引來無數人覬覦。
墨家之義不是誰都會遵守的,但這利,卻是誰都想掌握,正如墨子所言,天下人以為之巧,殆矣。
誰都覺得這個東西有大用,那天下就危險了。墨家或許可以稱霸一時,但總有一天,會被人打敗,繼而讓這東西落在別人手里,之后別人又被打敗,如同王朝更替一般。
墨家寧愿消亡,也不愿意一代代人為了木甲之術爭奪。
“蚩尤之睛在哪呢?”墨窮東張西望。
榆木腦袋指著龍頭,墨窮看去,就見那木甲之龍的龍頭是鉆在地里的。榆木腦袋告訴他,蚩尤之睛就在龍眼里,和地洞里的東西對視,
“等會兒…你們既然如此避世,做這么大的木甲獸干什么?”墨窮問道。
“鎮壓泰山之鬼。”
墨窮一驚,泰山之鬼就是墨家收容的最后一個收容物了。
石壁上描述它身長百尺,金剛不壞,力可撼山,就沒有過多描述了,本是墨窮最不在意的一個收容物。
此刻看來,這反而是墨家最忌憚的一個?造個這么大的龍,還用上了蚩尤之睛。
“那泰山之鬼有什么特性?你必須給我說清楚,如果沒鎮壓住會怎樣?”墨窮認真道。
榆木腦袋寫道:“如不周山倒,天極傾覆…”
“別跟我花里胡哨的,到底怎樣!”墨窮問道。
“泰山之鬼所在之處,便是泰山。”榆木腦袋道。
墨窮嘶了一聲,這一句話乍一聽感覺廢話,但當做收容物特性來聽,就不得了了。
所在之處,便是泰山?這是指它走哪,泰山跟到哪?
合著泰山在這,是因為這東西被壓在這?
那倘若泰山之鬼全國到處跑,泰山也跟著全國到處橫沖直撞?
他將疑惑問出,哪知榆木腦袋的解釋,更讓他吃驚。
不是它走到哪,泰山跟到哪,而是它一旦走出泰山山脈的地界,那么泰山山脈就會隆起延伸到那里!
也就是說,泰山之鬼,一旦從齊魯省,跑到了大理省,那么華夏國內就會多出一條貫穿南北的山脈,它叫泰山。
“臥槽…”
墨窮急忙向上匯報這個情況,這東西在這埋了兩千年,一無所知!
哪天這地宮有變,讓它跑出來,當真是天翻地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