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使,本官問你,你金國為何趁我朝討賊時侵奪朔方土地?”
禮部尚書張浚放沉了聲音,在紫宸殿上向金國使臣諳班勃極烈完顏斜也大聲質問。
所謂的紫宸殿,不過是原來的陜西路轉運使司衙門的公廳,又小又破,根本沒有什么天家氣象。
可是在完顏斜也看來,此處卻比開封府瓊林宮中最輝煌富麗的大殿更加令人敬畏。
因為失掉了大半個中原的宋國,終于痛下決心進行變法了——這是在紀憶維新的基礎上進行的軍國化變法!變法的基礎非常扎實,推動變法的力量也足夠強勁,因此才可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取得初步的成功。
初步的成功,就是關中平原上有近3000萬畝土地完成了重新分配,或者正在進行分配。預計將會有10萬戶府兵和軍官得到了莊園。
另外,在陜西的其余地區和朔方路,原有的授田府兵和騎士莊園,也進行了一番整理。壓著不少通過各種方法侵吞了騎士、府兵地產的地主(包括將門)交還了土地!
面對進入半瘋狂狀態的“靖康參謀”,連陜西的老牌將門都不得不進行讓步。當然了,“靖康參謀”也不會太觸動將門,只是讓他們交還了侵吞的職田,同時保證了他們占有的其它土地的權益——代價是將門出人從軍服役。
在經過一番整理后,在陜西和朔方,擁有田莊的府兵、騎士數量,已經達到了22萬戶。
這個數目雖然不能和馬上就要達到60多萬戶的周國相比,但比起金國還是強大了不少。
而且還有涼國和靈州的騎士可以助戰,說不定還能調動荊楚的軍隊!
失去大半個中原的西宋,在軍事上,比起之前的大宋更加強大!
所以張浚也就有了厲聲質問的底氣。
張浚有了底氣,完顏斜也卻有點疲軟,滿頭大汗,戰戰兢兢地回答道:“占據河套草原牧場的并非是我金國的部眾,乃是阻卜人的部落。這些阻卜人被暴周和奚人驅趕,無法在漠北立足,只能大舉內遷到河套。若上國可以允許他們在河套牧馬,他們可以為上國提供騎兵,幫著上國反攻。”
和張浚一起陪同趙桓接見斜也的曲端厲聲道:“我朝自有精兵可以使用,不須借助阻卜,讓他們趕緊滾蛋,要不然我朝的大軍就要去殺人了!”
被曲端這么一說,完顏斜也也有點火氣了。沒好氣回了一句:“阻卜驍勇,且引弓之士不下三萬,若是開戰,怕是要曠日持久的。”
“那就是不愿意交還河套南岸全部土地了?”
“什么?”斜也一驚,“怎是河套南岸全部土地?分明是半個河套南岸草原啊!”
“怎么會是半個?”曲端哼哼道,“分明是一個!你們金國本世居遼國東京道,他們阻卜則是漠北部落,現在據有河套北岸大好山河還不知足,竟然敢貪圖河套南岸我大宋的牧場,難道不知我大宋有數十萬強兵嗎?”
半個河套南岸草原是不可能交出去的!
現在金國的地盤被周國和奚人壓縮得厲害,河套草原已經成為金國最主要的資產了,如果不能保全,只怕真的要舉國西遷了…
而且這個名叫曲端的武夫態度惡劣,御座上的趙桓又一言不發…大宋朝廷的氣氛很不對啊!
完顏斜也已經感到不對頭了!
宋人擺明著在找茬…可是他們為什么這么干?明明新敗,卻連休養生息都不需要,直接擺出一副尋釁開戰的姿態,到底在圖什么?
他們難道真的那么有把握,可以一戰摧破女真——阻卜聯軍嗎?
一個個問題縈繞在完顏斜也的心頭,讓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靖康元年初,完成了關中土改的西宋已經將體制轉向了軍國,準備用莫須有的理由欺負金國了!
而在東宋,這個依靠水師和十三州資產階級所建立的合眾國家,現在也終于撕掉了“保護私人財產”的偽裝,用卑鄙無恥的手段掠奪民田了。
從海州返回江寧府的趙楷、武美娘腰桿子可硬起來了。
他們可不是空手而歸,而是拿到了《周宋云臺條約》。根據這份條約,東宋和周國之間的所有軍事沖突,將會在大周共和十一年一月一日時正式結束。
而和平的代價則是:一、宋國(東宋)放棄淮河以北全部土地,包括郁州島之主權。
二、宋國(東宋)割讓臺灣島與周國,但可保留澎湖巡檢司。
三、宋國(東宋)放棄西爪哇島之主權。
四、宋國(東宋)承擔淮河治理之全部費用。
五、周宋(東宋)兩國本土之間,將實行互相開放及自由貿易。
六、周宋(東宋)兩國間將實行協定關稅。
七、宋國(東宋)承認周國在日本國擁有特殊利益。
八、周國承認宋國(東宋)對交趾國擁有宗主權。
九、周國、宋國(東宋)將在三佛齊海峽以西一致行動。
十、周國、宋國(東宋)將合作開展對東方大洋和南方大洋的探索,互相公開探索之成就。
在《周宋云臺條約》簽訂之后,大周共和國就允許被困在益都的兩萬幾千宋軍,以及在之前作戰中被俘虜的三萬多宋軍通過密州板橋港前往東宋——當然都是解除武裝,并且打散編制的部隊。
將近六萬宋軍陸續返回后(目前還沒有全部到位),趙楷和武美娘的實力大增,而且武美娘又說服了東宋的銀行家們鼎立支持。終于在靖康元年一月,由十三州合眾會議通過了《土地法案》和《聯合儲備局法案》。
依據這兩個法案,十三州合眾政府,將可以在所統轄的區域(不止十三個州)內進行全面的土地清查。通過清查得到的土地,一部分將會分配給南歸的新軍官兵和水軍官兵,其余則會作為聯合儲備局的發鈔儲備。
有了一億畝或許更多的發鈔儲備,聯合儲備局就能發現紙鈔收兌各大銀行的銀行券。從而幫助新生的合眾政府渡過財政危機和金融危機。
不過這個法案在宣和七年初一公布,立即就在江南、淮南的東宋控制區內引發了軒然大波。
哦,順便一提,現在的東宋年號依舊是宣和。因為東宋不承認趙桓的皇位。而且趙楷目前也沒有登基,而是以大宋監國、東海郡王的名義發號施令。
荊湖南路,永州,零陵縣。時間雖然到了靖康元年春,但是此間的殘冬尤未消逝。此時湖南的天氣很冷,而且是南方特有的濕冷,一點陰寒,就能浸透到骨子里面。
在零陵縣城內的進士第陳家大宅內,陳遘和陳適兩兄弟,正守著紅泥火爐,悠然自得的翹著腿坐著,一邊看著手頭的報紙,一邊關注著火爐上的一壺新茶。
兩兄弟都是進士,現在則一起賦閑在家,笑看天下風云。
陳適比哥哥陳遘先到零陵老家,因為他是進士,陳家又是零陵大族,自然成為了當地士林的領袖。雖然身在江湖,但是消息卻非常靈通。江寧府、襄陽府出版的報紙,半個月內一定能到他的手中。
這會兒陳適正拿著一份江寧出版的《合眾報》在翻來覆去的看,看了半天,才發出一聲苦笑:“東海果是不知恥啊!”
“怎地?”陳遘一邊問,一邊小心翼翼提起茶壺,給自己和弟弟各倒了一碗煮茶。
宋朝流行的是點茶,不過在永州這種封閉的地方,唐朝的習俗還保留了不少,其中就有煮茶。
“東海也對士紳的土地下手了!”陳適道,“可嘆江南士紳還對他報以厚望,結果卻也和暴周無二!而且他還和暴周簽了和約,賣了淮河以北的大好山河!如此作為,怎還敢稱監國?”
陳遘從弟弟手中接過報紙,看了一會兒,也嘆了口氣:“看來也不必去江寧府了…去了也只能看見人頭滾滾。天下之大,果無明主了。”
陳適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江南還是可以去的。”
“可以去?”陳遘一愣,“出仕東海?”
陳適道:“未必要出仕,辦個書院,或是在學宮中尋個儒學博士的職位,再辦份報紙,寫寫文章也不錯啊。總比留在永州這個小地方好!”
“比留在永州好嗎?”陳遘看著兄弟,有些不解。
既然天下沒有明主了,還出去干什么?
“留在永州能做什么?”陳適道,“這些日子我是看清楚了…科舉聞達的日子,算是一去不復返了!太上這邊是學校取士,東海這邊本就是理性派的天下,關中據說還有科舉,但也是裝裝樣子,沒有什么意思了。
你我兄弟都是中過進士,也做過官的人了。可是咱們還有兒子,將來還有孫子,他們怎么辦?總要有個前途的。你我可以忠臣不二主,他們可是連一主都沒有呢!而他們要出仕就得學新學了。永州這里沒有新學,所以只能去江寧府,去上海市。我和東海相武望道(武好文)有舊,正好去相投。大哥,你也和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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