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俊京殺死高麗分子尹瓘的行為,無疑是值得肯定的!至少是納了一份讓烏雅束看得上眼的投名狀,為他自己贏得了北高麗宰輔的地位。
不過尹瓘的死亡和高麗西京的陷落,并沒有結束這場持續了八年的戰爭。就在高麗西京陷落后的第二天,由薛定、王彥率領的幽州軍步兵第五將,也在天理號炮艦的支援下,攻破了高麗南京。從而完成了對高麗開京的南北合圍之勢。
隨后,占據高麗西京的女真—幽州聯軍和占據高麗南京的幽州軍,幾乎同時向高麗開京挺進。一路勢如破竹,在三天后就在開京城下會師,完成了對高麗國首都的包圍。
而在這個過程中,高麗朝廷只是在戰和之議中浪費時間,失去了逃亡東京慶州的寶貴機會。
此時在開京城內,主和一派的首領是平章事崔弘嗣和高麗國王王俁的岳父知樞密院事李資謙。
其中崔弘嗣出身海州崔氏,就是那個海東孔子崔沖一族的子弟。他家在高麗可是一等一的名門望族。而李資謙的背景也很厲害,他是慶源李氏的族長——就是那個武好古想得到的慶源郡的地頭蛇。慶源李氏、安山金氏、慶源金氏、海州崔氏、清州王氏和貞州柳氏是高麗國最牛逼的六大貴族!現在主和的崔氏、李氏就代表了其中的兩家。
不過崔、李二氏都有一個相同的弱點,就是完全是文臣家族。崔氏出過“海東孔子”,又號稱出身中國的博陵崔氏,是多少代的士族名門,當然不會出什么粗鄙武夫了。
而慶源李氏并不是開國勛貴出身,而是靠著族中盛產美女,攀上了安山金氏,又通過金氏攀上了高麗王族,從高麗文宗開始,一直到如今的大王王俁,六個大王中,只有年幼時就被篡位的獻宗和篡位上臺的肅宗,沒有迎娶慶源李氏的女子。而肅宗之子王俁,又一次延續了傳統。他的兩位王后,一位是高麗宣宗(王俁的叔叔)的女兒,以慶源李氏之女的名義成為王后。另外一位則是李資謙之女。
靠美女爬上六大貴族地位的慶源李氏,當然也沒有什么武力。族中的子弟,也都做文官。
所以開京的兵權,現在就掌握在了主戰的平章事吳延寵和尹瓘的兒子尹彥純手中。
在西京淪陷,尹瓘殉國的噩耗傳來前。吳延寵表現得相當高調,一方面變賣家產購置兵器犒賞三軍;一方面高調提出奏請出兵西京,去解救被圍困的尹瓘。因此尹瓘之子尹彥純對他非常感激,兩人越走越近,成為了主戰派的核心。
而當尹瓘的死訊和西京、南京陷落的消息,以及幽州—高麗聯軍一起兵臨開京城下時。
主和的崔弘嗣和李資謙又再一次囂張起來,聯合一批文臣上奏彈劾吳延寵和尹彥純,還提出了割地求和。
而吳延寵和尹彥純二人,則借口遭到彈劾,也不再上朝,而是在宅邸中“聽參”,實際上則是在等著著發難的時機。
夜深了。
“平章!平章!”又響又急切的喊聲吳家宅邸的外堂,一路傳到了大宅深處的內書房當中。和喊聲一起響起的,是馬靴敲打著木頭地板的聲音。
端坐在書房內的吳延寵沖著自己的堂兄吳延恩低聲說:“是尹彥純,他應該是知道和談碰壁的事情了。我們的大事成了!”
吳延恩站了起來,“愚兄先回避一下。”
“好的。”吳延寵也站起,目送著堂兄從一扇偏門離開,接著取下了掛在墻壁上的寶劍,嗆啷一聲拔了出來,然后一臉悲切地看著燈光下泛著詭異光芒的劍刃。
就在他看寶劍的時候,書房的門猛地一下被人拉開了。站在門外的正是表情憤怒到了極點的尹彥純。
看到吳延寵正在把寶劍往脖子湊,尹彥純愣了愣,“平章,你這是要做什么?”
吳延寵也是,看到有客人來了,也不抹脖子了,舉著寶劍的手也放了下來,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殉國!”
吳延寵是忠臣嘛!君辱臣死,抹脖子的態度是對的。因為他現在已經知道朝中以崔弘嗣和李資謙為首的賣國賊賣國失敗了!
城外的女真——幽州聯軍不講道理到了極點。不允許崔弘嗣和李資謙賣國!而是要求高麗國王王俁行“牽羊禮”,向生女真徹底投降!
所謂牽羊禮,是北方游牧民族中流行的一種投降儀式。要求投降者赤裸上身,身披羊皮,脖子上系繩,像羊一樣被人牽著,也表示像羊一樣任人宰割。
而且這樣牽羊禮對于開京城內的高麗朝廷而言,還意味著亡國!
從王建開始,傳了16代君王的高麗王國,將會從此滅亡,高麗的兩界五道,數百萬生民,將會淪為生女真野蠻人的奴隸!
吳延寵是大大的忠良啊,當然不甘心做亡國奴的,更不可能接受什么牽羊禮的侮辱,所以只有自殺殉國了。
尹彥純看到吳延寵又舉起寶劍,仿佛要往脖子上抹去,連忙上前,好一個空手入白刃,一下就把寶劍給奪了,然后大聲喊來了門外的吳家家仆,“你們怎么不看著平章一點?快把寶劍拿走,拿走藏起來!聽見沒有!”
門外的家仆連忙拿著寶劍一溜煙的跑了,吳延寵卻是連連跺腳道:“高麗都要滅亡了,老夫還活個什么勁兒?難道等著讓人當成羊一樣牽出去嗎?”
“這,這…”尹彥純也急了,“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大高麗就沒有一點生路了嗎?”
“生路當然是有的,”吳延寵道,“怎奈何奸臣當道,奸妃禍國啊!”
奸臣當然是崔弘嗣和李資謙一票主和派臣子了。而奸妃自然是李資謙的女兒,他可是王俁生了繼承人的,如果不鏟除了,朝廷的忠臣們怎么能放心?
“只要鏟除了奸臣奸妃,高麗國就有救了嗎?”尹彥純不大確定地問。
仗分明就是主戰派打敗的!尹彥純他爹尹瓘,還有眼前這位吳延寵都是屢戰屢敗的敗軍之將,現在敗到要亡國了,再把誤國的鍋丟給主和派,怎么都有點不地道吧?
而且煽動城內的別武班和六衛禁軍發起軍亂,殺掉了奸臣奸妃,城外的生女真——幽州聯軍就肯打到回府?他們要不走,最后還不是城破國亡嗎?
吳延寵一臉悲憤道:“殺了誤國的奸臣奸妃,我們再去和敵人談判,無論如何要保住高麗的國祚,如果他們不答應,那就護著大王出城,和他們拼了!大不了還是一死,總比現在這樣窩囊死要好!”
“也對,反正死定了,不如就和他們拼了!”尹彥純咬著牙。
不過他也沒想明白吳延寵在和武好古、完顏烏雅束拼命前為什么要殺了崔弘嗣和李資謙還有李資謙的女兒?他們幾個又沒說不讓拼命…而且現在城外的敵人都不讓賣國了,賣國無門,不拼命還怎么辦?
而且拼命之前為什么還要再試著賣一次國?難道一向主和的奸臣崔弘嗣和李資謙不會賣國,反倒是一直主戰的忠良吳延寵賣國的手藝更好?
問題很多,可是尹彥純也不愿意多想了。先殺了奸臣奸妃,把權力奪了,爽一把再說吧。如果吳延寵有辦法賣國成功,到時候他們倆就是保國功臣,自然榮華富貴。如果賣不出去,那就拼命吧!
尹彥純在停職前是別武班兵馬副使,開京城內的一萬多正在訓練的別武班新兵都歸他統領。而且他父親尹瓘和吳延寵兩人,又長期把持兵權,在開京的六衛禁軍中也有不少心腹。
如果沒有崔弘嗣和李資謙賣國失敗的消息,吳延寵和尹彥純要發動政變也是不可能的。畢竟高麗的軍官大多是勛貴子孫,與國同休,怎么可能支持亂臣賊子篡國?可是現在國都賣不出去了,大家的勛貴子孫要沒得當了。自然人心浮動,正好是謀朝篡國的機會!
“好!”吳延寵重重點頭,“我和你一起去別武班營地。我家中還有兩萬兩銀子,都拿出來犒軍,士兵一人一兩,軍官給二兩。還有一些宋國運來的咸肉和大米,也拿出來分給大家吃。
另外還可以向將士們許諾,只要高麗國得存,他們都是救國功臣,以后可以名列武班,子子孫孫都可以做武官!還可以把奸臣的田地分給他們!”
吳延寵也真舍得下本錢!又是白銀,又是咸肉湯加米飯,又是土地,還包做官。再加上別武班本來就是他和尹瓘兩人練出來的,上上下下都是他們的心腹。雖然駐扎城內的別武班兵士大多是新募集的,但是軍官都是老人啊。當然馬上就給煽動起來了!
反正是個死,現在總歸吃過米飯加肉湯了,再去拼一把,萬一成功了呢?
到了第二天早上,駐扎在半月城南門外的一萬五千多別武班士兵就吃飽喝足,高喊著“誅國賊,救高麗”的口號,向滿月臺王宮而去。
高麗國開京城中,發生了政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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