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熱愛和平的武好古的努力斡旋之下,宋遼之間仿佛又有一絲和平的曙光。不過這絲曙光實在太過暗弱,實在沒有能力刺破籠罩在大宋河東路上空的戰云。
對于大宋而言,如今河東的局勢可以說是敗壞到了極點。雁門破,忻州陷,十數萬遼兵席卷而來,將河東首府太原城團團包圍了起來。
水泄不通,消息同樣不通。
已經抵達了晉州首府臨汾的知樞密院事,總領河東、河北、幽州軍務事的鄭居中,這些日子除了不斷加強臨汾的城防,便是一籌莫展了。
在他的一再督促之下,臨汾城防,倒是加強了不少。城廓周圍本就有許多逃難來的難民,凡是有把子氣力的,都被用一天兩頓的面餅熱湯招募來干活。在鄭居中帶來的開封新軍將士督促下,拼了命一般的挖土疊石,修補破舊的城廓,加寬加深城外的壕溝,還有一一修補守城戰具。
晉南各州也都借到了鄭居中的命令,讓他們竭盡全力征發府兵,除了留下一點加強本州的防御,大部分都要送到臨汾軍前。
這些天也陸陸續續來了好幾萬人,都被鄭居中塞進了開封新軍的序列之中。原本的一個將,愣是擴充成了八個將。正兵、輔兵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五六萬人了。
人數是不少了,可是武器裝備卻匱乏到了讓人絕望的地步。河東的兵器,大多存放在太原府和位于前沿的州軍庫房之中。最主要的作院又在太原府界內的大通監。
現在太原被圍,臨汾和前沿各州軍的交通也大多中斷,而大通監也早就被契丹軍隊控制。
所以新擴出來的八將軍兵,大部分只有短槍、樸刀、軟弓和布衣,根本沒有野戰的能力。讓鄭居中非常之頭痛!
不過在匯集于晉州的諸軍中,也有一支兵馬特別的精銳!甲械俱全不說,還清一色的騎兵!上萬騎兵,一人雙馬,而且還配有許多西極大馬。
可是這支軍隊,卻更加讓鄭居中頭痛。
因為這支軍隊根本不是大宋的經制之兵,也不聽鄭居中的指揮,而是童貫委托章援在河西募集的效用軍,號稱“常勝軍”。據說為了把這上萬人馬請來,童貫花掉了150萬軍費!
可是已經拿了150萬的常勝軍卻不知足!他們的兩個管軍大將還不時找到鄭居中,想再要50萬緡,而且還要求鄭居中每月支付5萬軍餉,若要出兵,還得發雙餉…
這可真是想錢想瘋了!
莫說鄭居中兜里根本沒錢——河東路的錢都和河東路轉運使蔡安持在一起,被困在太原城中了,鄭居中身邊雖然有了一個隨軍轉運使司,可是真沒幾個子兒。就是有錢也不能給!因為晉州境內現在有9個將的兵,其中8個將根本看不到幾個錢,連衣食都困難,給常勝軍一個將50萬,以后隊伍還怎么帶?
所以鄭居中一口回絕了兩個常勝軍大將蘇之渙和鳳鳴山的要求,還命令他們要聽從河東都統制劉延慶的指揮,別老想著去太原府找童貫要錢。
鄭居中不給錢,蘇之渙和鳳鳴山也無話可說。因為他們是和童貫簽得合同憑由,鄭居中又不欠他們的。他們這幫騎士都是信天理的,所以都比較講道理,不是唐季五代的驕兵悍將。不過要他們服從劉延慶的指揮是不可能的。劉延慶又不給錢,又不是大教化團派來的大教諭,憑什么指揮啊?
所以蘇之渙和鳳鳴山根本不理劉延慶,自己就回駐地準備收拾東西北上看看有沒有機會進太原問童貫要錢,實在不行就割上幾百個遼人的腦袋,這樣就有本錢和鄭居中、錢蓋討價還價了。
但是要北上太原也不容易,上萬兵將和四萬匹馬得多大的消耗啊?現在靠著隨軍轉運司在勉強供應,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哪有余糧可以供應大軍北上?
于是蘇之渙和鳳鳴山就想到了向晉州這邊的豪門大戶借糧。當然,是只管借,不管還。還的事情去找童貫和蔡安持,只要把這倆貨從太原城里面撈出來,幾千上萬石糧食還怕還不上?
不過這樣的承諾晉州這邊的地主怎么能答應?借糧不是不行,這幫地主大多是書香門第,都是愛大宋愛官家的好地主,只要晉州的官衙下了命令,他們就肯借。
但是蘇之渙和鳳鳴山哪里指揮得了晉州的官府?就算是童貫童宣撫的心腹陸謙出面,一樣沒用。陸謙不過是個武官,還是宦官門下的走卒。現在的知晉州事兼河東隨軍轉運使錢蓋可是吳越王錢俶的后人,元豐年間的進士,早就在地方上當過經略安撫使的大人物。怎么可能瞧得上蘇之渙、鳳鳴山、陸謙之流?再說了,這也不合法度啊,錢蓋要是答應了,還不得讓御史彈劾臭了?
可是得不到晉州官府背書的蘇之渙和鳳鳴山還是不死心,也沒法死心啊!雇傭兵對他們倆而言是一樁生意,是他們自己的生意!章援只是當了個中間人,給他們行了方便,并不負責兜底。是他們自己和童貫簽了合同憑由,拿了150萬的頭期去募集騎士的。150萬緡看著不少,可是攤到5000名騎士身上,人均才300緡。而且這5000名騎士中還有高級、低級之分。因為傭兵團也需要軍官啊!普通的騎士在河西那個窮鄉僻壤,花300緡也許能招來。可有豐富戰場經驗的高級騎士,這個數可募不到。
所以蘇之渙和鳳鳴山還墊了不少本錢!這可是一筆高風險、高收益的買賣。蘇之渙和鳳鳴山賭上的不僅有自己的性命,還有一大筆本錢。如果一切順利,自然可以通過瓜分戰利品和賞金收獲厚利,說不定還能謀到大宋朝廷的高官,這可就發達了。
可他們兩個自己又沒多少錢,所以就向涼州少林寺質庫借了高利貸,還把自家莊園的收入都抵押出去了。要是還不上賬,可就要破產了!
被逼無奈之下,兩個傭兵頭子也不講道理了,讓人綁架了晉州幾個最大的士紳家族的家長,強行借走了一萬石糧食和大量的草料,還進一步要求各家提供民伕。
這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
此時在鄭居中的公廳之中,幾個晉州大族的長輩,在向鄭居中告狀。而鄭居中看起來也消瘦了一點,目光中都是無奈和迷茫。他也不坐,只是在公廳中踱著步子。從西軍調來的大將劉延慶則站在一旁,低著腦袋,一言不發,只是聽著一幫老書生的埋怨。
“樞相,咱們大宋什么時候有恁般跋扈的武夫?要是綁幾個土財主,勒索點錢財供應,咱們也不來說話了。可是孫家、劉家、李家的那幾位都是致仕的文官啊!其中還有霍山先生,霍山先生可是咱們晉州的大儒啊…”
“樞相,最可恨的還不是綁人訛詐錢糧,而是那伙大字不識得一籮筐的粗鄙武夫還自稱勞什子天理儒生,每天早晚都會聚集一處,念什么,還硬說是儒家最高經典,實在是有辱圣學啊!”
“樞相,這伙跋扈武夫根本就是目無王法,目無朝廷的奸邪之徒,實在可恨之極,如果放任他們胡作非為,只怕為禍之烈,更勝契丹啊!”
本來鄭居中只是不動聲色的聽著這些晉州的士大夫抱怨。現在他的軍隊缺糧乏餉,自然難以約束,勒索點民間財物,只要不過分,他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哪怕有點跋扈,現在也不是算賬的時候。畢竟他這個總領幾路軍務的樞相根本是個空架子,手頭就這么點能戰斗的部隊,要都整散了架,耶律延禧打來了可怎么辦?
這幫晉州士紳的抱怨,他也就是聽著。只要能把耶律延禧擋住,這些都不是問題。大宋朝廷還是有錢的,只是暫時來不及送過來。他已經上奏請糧請餉了,過上些時日就都有了。如果蘇之渙和鳳鳴山的騎兵真得能打,哪怕能打一場小勝,砍下幾百個契丹甲首。幾十萬緡錢還不是小事一樁?
但是當有人提及,卻讓他的面頰猛的一下抽搐。和乍一看好像差不多。但實際上卻有著本質的不同,后者強調天理假說,突出儒家傳統的天人合德,天人相應,將儒家的倫理道德化為天理的一部分。雖然在正統的儒生看來,這套理論已經有點離經叛道,但總歸還能接受。而則在的基礎上更進了一大步,也不提什么假說真說,直接就把“天理”稱為宇宙萬物之本源,還將周公、老子、孟子、莊子等并列為天理先圣,宣稱什么“存理滅魔”就能“成仁成圣”。簡直就是披著儒學外衣的宗教,而且還是有點邪的那一種!
而更讓鄭居中警惕的是,和都是武好古控制的所謂博士團的經典!
武好古已經是亂臣賊子了,他的博士團也早就為儒家正統所唾棄,已經有不少有識之士上疏呼吁將、、、、、、等等和武好古有關的學術著作統統毀禁了。
沒想到童貫雇傭來的這群河西效用士居然也是的信徒,看來不得不用雷霆手段對他們進行整頓了!
如果能把這群驕兵悍將整得服帖了,解圍太原也就容易多了。
朝廷現在可是催得緊急,恨不得馬上解了太原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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