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是童宣撫的旗號!童宣撫來了,還帶來了數百鐵騎!太原府有救了…”
太原城頭,被父親王旉征辟為宣撫司書寫機宜文字的王棣用歡快的聲音向他的老爹王旉報告著。
一刻鐘之前,在太原城頭守候的王旉的親兵來報,說是城西汾河對岸有一支鐵騎兵到來,正在渡河。
王旉和王棣父子馬上意識到很可能是背鍋俠童貫到來了。這可真是老天開眼啊!兩父子就差抱頭痛哭了。慶幸之余,王旉和王棣兩父子立即帶人登上了太原城的西城墻,伸著脖子巴巴望著一船一船的鐵甲騎士從汾河西岸被運到東岸。
不過下了船的這些鐵甲騎士并沒有馬上向太原城而來,因為在太原城和汾河東岸之間,正有百八十個契丹人的遠攔子馬在活動。看到有敵方的騎兵渡河,他們全都聚集起來,似乎想要阻攔。但是過河的都是全裝瘊子甲,騎著青唐龍種馬的騎士,而且很快擺出了可怕的沖擊隊形。契丹人的遠攔子馬本來就不是用來打硬仗的部隊,自然不敢靠近,只是遠遠的監視。
等到王旉、王棣,還有河東路轉運使蔡安持都一塊兒登上城墻的時候,童貫本人也渡過了汾河,還打出了旗號。然后就在三百鐵騎和另外數百隨從(包括鐵騎兵的隨從)的簇擁下,浩浩蕩蕩的向著太原城而來。本來擋在太原城外百余契丹遠攔子馬也不敢阻擋,而是紛紛閃避。
看到童貫威風如此,城頭上的一干太原城的文物官員,也都交口夸贊起來。
“真不愧是在西北督軍多年的節帥,果然有威風凜凜啊!”
“好一個威震西北的童宣撫!這下太原府無憂了!”
“沒想到童宣帥的鐵騎兵如此彪悍,連契丹人的騎兵也只得避走,這下不僅太原無憂,便是整個河東也可保無虞了。”
“童宣撫快到城門口了,咱們趕緊去迎接吧。”
“快快快,大開城門…”
最后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才點醒了處于興奮中的太原官吏們。童貫童大宣撫都到城門外了,趕緊開門放吊橋吧!趁著遼人的大隊沒有到來,趕緊把童貫接進城。
童貫是黑著臉進入太原城的,倒不是存心要給誰臉色看,而是兵兇戰危,實在高興不起來。
被王旉迎入了宣撫司衙署,還沒有來得及辦理交接宣撫使和知太原府事的印信(河東宣撫使就是原來的河東路經略安撫使,為了和西北宣撫、河北宣撫平級,才由安撫變成宣撫的,所以這個宣撫兼著太原知府),童貫就急忙說道:“太原府外并無契丹大兵,只有少數遠攔子馬!契丹大軍一定北上忻州了,不知忻州有多少守軍?由誰領兵駐防?”
聽他這么一說,王旉臉色微微一變,將信將疑地道:“道夫才到太原府,如何知道城外沒有契丹大兵?”
“如何不知?”童貫道,“若有大兵在此,咱家如何不費力氣便入了城?而且汾河碼頭恁般緊要處,都沒有契丹兵馬設防,城外也未見有人在開挖壕溝,也沒有契丹的營地。如何會有大兵?契丹人只是留了些遠攔子馬守住四下道路罷了,主力一定北上忻州了。忻州守備如何?”
“忻州空虛無備啊!”王旉低聲答道,“誰能想到契丹會從井陘口而來?河東兵馬,都在代州、寧化軍、苛嵐軍、火山軍、保德軍、府州和豐州一線布防…”
“如何布署的?”童貫急忙追問。
“代州和寧化軍擺了六個將,由宣撫司都統制姚毅夫統轄。苛嵐軍、火山軍、保德軍、府州和豐州一線也擺了五個將,由麟府路的折遵道統轄。”
童貫心中一聲長嘆。河東路宣撫司的布署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就是把所有的十一將新軍(還有一個將被折可適帶去了河北)都擺在北線,分兵把口,防守險要。既沒有留后備,也沒有兵力看管側翼和后方。
所以忻州一定已經丟了!
而忻州一失,縱然有西軍大將姚雄在代州將兵,也無力阻止雁門諸關的陷落。
雁門一失,遼國大軍就能長驅直入到太原府城下了。
這下太原…怕是真的難保了!
想到太原難保,童貫的心臟一下子就劇烈抖動起來了。他之所以硬著頭皮入太原,無非就是怕死。趙佶的一道道催命符,誰敢違抗?哦,敢違抗的人有很多,但是童貫肯定不在其中。
而入了太原之后,他又發現太原也是個死地。如果有什么區別,那就是不入太原是十死無生,入得太原是九死一生。
“那…太原城內有多少兵馬?儲備如何?”
“太原城內只有數千老禁軍和廂軍,另有團練數千。”王旉道,“人雖不堪,但甲械倒是還有一些,只是箭鏃太少,已經讓人加緊打造。如果能嚴加整訓,應該可以一戰。”
河東路轉運使蔡安持也跟著一起到了宣撫司,當下就答道:“太原城中還有一些儲備,不過這兩人有不少難民入城…”
“什么?難民?不能讓他們入城啊!”童貫一聽就知道糟糕了,“契丹人不善攻城。他們驅趕難民入太原,一定是想增加太原城內的糧食消耗!
現在太原城內有多少人?老弱婦孺有多少?趁著遼人沒有圍城,趕緊送過汾河去啊!”
“城外都是契丹人,”蔡安持搖了搖頭,“百姓怎肯出城?”
性命攸關,童貫也顧不得尊重文官了,急忙道:“不如就由二位帶百姓出城吧!二位都是朝廷高官,人望頗重,親自護送百姓撤離太原,也是名留青史的善事啊!”
“這個…”王旉還在猶豫,帶著百姓一起跑,會不會跑得慢了?
“本官還是漕臣,怎可離城而去?”蔡安持卻反問了一句。
“正因為學士是漕臣,才要速速離開啊!”童貫道,“太原很快就會被圍,學士和漕司不走,不就被困死在城內了?而且太原府庫中的金、銀、錢、帛眾多,得跟著學士運走了,才能用來獎勵戰士、招募壯丁啊!
另外,咱家還托章致平在河西募集勇士、丁壯合計萬人,號稱常勝軍,不日就要進入河東,到時候還需要河東漕司撥付糧餉呢。”
常勝軍是雇傭軍,按照協議,一名騎士(包括一名輔兵,兩匹戰馬,兩匹走馬,以及全部的裝備)支付400緡為募兵費。以后每月還要給五萬緡的軍餉,遇有戰事則支付雙餉,所有的糧草和箭鏃消耗也都要由大宋朝廷方面負擔。
此外,戰死一人撫恤400緡,斬獲甲首一枚給獎賞50緡,所有繳獲皆歸戰士所有。
現在200萬緡的募兵費中的150萬緡都由河西、陜西兩個漕司給了(根據趙佶的旨意),剩下的開銷就得河東漕司撥付了。如果太原被攻破了,童貫又在城外,當然可以上奏官家要錢,而且肯定能要得到。
可是現在太原沒有被攻破,童貫又入了城,那常勝軍的經費就該河東漕司負責了。
如果蔡安持和河東漕司的庫存都困在太原城內,那常勝軍找誰要錢去?如果沒有錢,這支雇傭軍會上戰場?做夢去吧!
“不可,不可。”蔡安持連連搖頭,撫著胡須道,“朝廷自有法度,老夫乃一路漕臣,豈能擅離職守?再說河東府庫乃是國家儲備,怎能擅自移動?就算要動,也得向朝廷請旨,有戶部派員監察,方可移動。”
唔,要是耶律延禧來了,你讓不讓他進府庫拿錢?
童貫很想知道答案,卻最終沒有問出口。
蔡安持不走,他當然也沒撤。不過他畢竟是童貫啊,史上的“六賊”之一,而且還是六賊之中和蔡京一個等級的大賊,怎么會坐以待斃?
“既然蔡學士不愿意出城,不如和咱家聯名上一道奏章,請朝廷派出重臣主持太原城以外的河東軍務、政務吧。”童貫道,“畢竟太原被困在即,你我雖為閫帥漕臣,但是政令難出太原了。”
這話有道理。
蔡安持點點頭,“不知童大官想讓何等重臣來主持河東軍務?”
咱家想讓武好古了,你們能答應嗎?童貫又在心中嘆了口氣,對蔡安持道:“必須是兩府宰執一級的重臣,如果能讓蔡相公、鄭樞相出京就好了。”
唔,黑鍋大家一起背!
“也該如此。”蔡安持覺得有道理,現在大宋武官中級別最高的就是武好古和童貫了,他們倆都是太尉。武好古是不能來的,童貫已經來了。那么接下去就只有讓文官的首領出動了。
一旁的王旉也心血來潮地說:“再加上下官吧!咱們一起上奏,總要為河東生民請一回命!”
“好!為生民請命!”童貫笑道,“王學士準備一下,明天咱家就派大將陸謙帶領100名騎兵,護送學士出城。”
讓陸謙出城當然不僅是為了護送王旉,王旉在路上讓遼人宰了,童貫也不會難過的。陸謙真正的任務是去見蘇之渙和鳳鳴山,告訴他們想拿到錢,就得入太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