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這…”
韓忠彥看完了“死富商竟有兩妻,郭青天難斷家案”一文,頓時有一種被雷劈中腦袋的感覺。
這事兒說的不就是皇宮里面兩位先帝皇后嗎?
“師樸,武好古那廝要害孟皇后啊!”范純禮咬牙道,“咱們可不能再容這個小人胡作非為了!”
孟皇后是沒有實權的皇后,現在后宮地位最高的女人是宋徽宗的老婆王皇后。所以廢不廢孟皇后對舊黨的影響不是直接的,但是孟皇后是面旗幟。
在哲宗朝的時候,圍繞著孟皇后的廢立,新舊兩黨展開過激烈的爭斗。而孟皇后在元符三年的復立,也標志著舊黨東山再起。
所以現在孟皇后一旦被廢,也意味著舊黨已經失寵——大宋官場上,除了新黨、舊黨之外,可還有為數眾多的墻頭草。一旦舊黨失勢,那可就是墻倒眾人推了。
“不不,這事兒不可能是武好古的意思,武好古怎么可能害孟皇后?”韓忠彥連連搖頭,“彝叟,現在文曲星報社的東家可是趙小乙啊!”
“那,那我們該怎么辦?”范純禮也有點急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孟皇后再一次被廢吧?”
“這…”韓忠彥擰著眉頭,一臉的愁苦。
他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難道真的去和官家硬懟?這樣能行嗎?朝中可還有熙寧奸黨存在呢!他們巴不得廢了孟皇后…
“這《文曲星旬報》難道是為了廢掉元佑皇后而開辦的?這武好古到底是哪頭的?”
曾布的府中,看了趙挺之送來的報紙,曾布也是一頭霧水。
武好古是舊黨啊!他老恩師是蘇東坡,弟弟的岳父是韓忠彥,自己又是天然親近舊黨的開封府豪商。這樣的人應該保著孟皇后啊,怎么能在《文曲星旬報》刊登這種“小說”?
“武好古是官家那頭的!”趙挺之笑了笑,“文曲星報社的東家是開封布衣趙小乙啊!”
“對了,令郎也是《文曲星旬報》的主筆!”曾布這個時候忽然想起趙明誠了,“到底怎么回事兒?”
“是官家要廢孟皇后,”趙挺之笑道,“看來官家還是傾向我們的。”
別看之前新黨因為武好古的原因連連吃癟,但是和廢掉孟皇后相比,那些都是小挫折——呂本知的死根本連小挫折都不是!只要孟皇后被廢,新黨就能大勝一場了。
“傾向我們?有嗎?”曾布想了又想,實在想不出趙佶會為了支持新黨廢掉孟皇后這面舊黨的大旗——如果舊黨現在干啥事兒都不行,還盡給朝廷添亂,趙佶這么干還是有理由的。可是現在舊黨干得不錯啊,御前騎士總歸過1000家了,雖然花了一百幾十萬,但還是物有所值的。府兵制的試點也開始進行了,將來能不能成功不知道,但眼下一定會有點成績出來的。
另外,趙佶要賣地皮給自己修園子的事兒舊黨也沒攔著,倒是新黨的呂嘉問給趙佶添了堵…
趙挺之笑了笑,“子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過這事兒肯定是好事兒…你說韓忠彥和范純禮到時候會不會攔著不讓廢孟皇后?
若是他們攔著,我們要不要幫著官家廢掉孟皇后?”
“當然要幫著官家了!”聽了趙挺之的話,曾布頓時眼前一亮,一拍桌子道,“最好能利用這個機會和元佑奸黨斗上一遭!”
同一個晚上,在開封府內城,紀憶的宅邸中,在家養病的紀憶,這時也在和守選的章援一起看報紙。
紀憶的病不是裝的,是真病了。大概吃了不干凈的魚膾,腹瀉拉肚子了,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才稍稍好了些。
在床上臥病的時候,紀憶也沒忘記留意朝中的變化,自然就注意到《文曲星旬報》了。
不過紀憶的看法和韓忠彥、曾布他們稍有不同,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也辦一份一樣的“旬報”。也不用動什么腦筋,直接抄襲武好古的《文曲星旬報》各種辦法就行了。
當然了,報紙的立場肯定是不一樣的。《文曲星旬報》是親舊黨的,而紀憶準備辦一份親新黨的報紙,專門和《文曲星旬報》唱對臺戲。
為了更好的抄襲,紀憶養病的時候,順便也在研究《文曲星旬報》,幾乎是每個字兒都不落的在看。
“不對啊…”看著報紙,紀憶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
“怎么不對?”章援笑著問。
他這些日子一直在守選,也沒離開開封府去海州陪落難的章惇——章惇在出京之后,就一直是舊黨方面的御史諫官彈劾的目標。而且還真的找到不少罪行,特別是挖出了章惇在紹圣時期設置的看詳元佑訴理局大搞的行徑,使得章惇丟掉了越州知州,貶為武昌軍節度副使,海州安置了。
當然了,章惇在海州的日子是不會太難過的。紀憶早就在海州朐山縣城以南購置土地建了大宅,現在正好給章惇居住。而且章惇在臺上的時候也不啥清官——他也談不上巨貪,只是適當貪一點,但是積蓄還是非常豐厚的!
而據章惇信上說,他這些日子就在海州游山玩水,還在蘇東坡主持的云臺學宮住了些日子。發現云臺學宮的課程很有意思,不僅允文允武,還有許多雜學實學。
另外,章惇還在海州發現了一所專門教人造船和駕船的船政學堂,居然也是掛在云臺學宮旗下的。里面不僅有海州吳家派出的老師,還有不少白番老師,大都是信奉摩尼教的(他們是摩尼教選人家族的船匠),也有兩個是信天方教的(就是白思文給武好古找來的古拉姆)老水手…
不過章惇的厄運顯然還沒結束,就在建中靖國元年以來,他就被諫官任伯雨彈劾了八次之多!任伯雨甚至還在彈章中提及了打破“貶官止于海州”的底線,把章惇貶黜去嶺南!
“這篇‘死富商竟有兩妻,郭青天難斷家案’說的事情,怎么有點像孟皇后和劉皇后啊?”
紀憶的政治敏感度還是一流的,哪怕病病歪歪了,還是在第一時間察覺出了問題。
“當然像了!”章援道,“就是照著編的嘛!”
“照著編的?”紀憶一愣,“四叔…你難道和元符皇后還有聯絡?”
章惇和元符皇后劉氏的關系當然是好的!沒有章惇幫著陷害孟皇后,劉皇后根本上不去。而且哲宗皇帝去世前都和劉皇后、章惇關照好了,讓他們一個人做太后,一個做顧命大臣…可惜兩人命苦,哲宗皇帝沒有挨到趙佶的兒子出生就去世了。
章援笑了笑道:“憶之,這可真是沒有想到啊!元符皇后似乎和官家勾搭上了,孟皇后莫名其妙的又要被廢一回了!”
“甚?”本來病病歪歪的紀憶聽到這話猛地就在床上坐起來了,“四叔…你說的勾搭是何意思?”
章援壓低了聲音:“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意思!”
“官家和先皇皇后…”紀憶瞪大了眼珠子,這事兒也太離譜了吧?現在又不是唐朝,現在是家法森嚴的宋朝,怎么可能在皇宮中發生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
章援點點頭,“我猜的,不過也差不多…因為官家不僅要廢孟皇后,還要立劉皇后當太后了。如果他們沒勾搭上,官家為啥這么干?”
章援當然擁有聯絡劉皇后的渠道,不過劉皇后肯定不會和章援說自己勾搭上了趙佶,但還是告訴章援自己要當太后了…章援那么聰明,當然猜到怎么回事了。
趙佶又不腦殘,沒事兒給自己找個太后干什么?肯定是被劉皇后迷暈了——差不多也是腦殘了!
不過這個女人,還真有點武則天的本事!
“這這這…”紀憶真是又驚又喜了。
很快太后就是自己的后臺啦!天上掉餡餅,不,天上往下掉官帽子啦!
章援笑了起來:“憶之,別高興太早了。要廢孟皇后容易,要立劉太后卻是不易的。”
“也對!”紀憶一下子又有點失望了。這事兒的確沒那么容易,廢孟后是一回事兒——孟皇后復立的事兒根本就不合禮法,哪有給死人再立一房夫人,而且還壓在原來的夫人頭上的?向太后完全在亂來啊!
可是立劉皇后做太后一樣是亂來…太后是皇帝的媽媽和奶奶才能做的,哪有給皇帝的嫂子做太后的?而且太后的地位比皇后要大啊,萬一趙佶不幸早逝了,誰來垂簾聽政?劉太后還是王太后?
“我們得幫劉皇后啊!”章援對紀憶道,“憶之,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那件事兒嗎?”
“哪件事?”
章援淡淡地說:“就是把元符三年正月十三的事情告訴舊黨那幾個諫官御史的事兒!
你一直拖著沒有去辦,現在可是個機會了?”
“對!機會到了!”紀憶咬了咬牙,“我明天就去見任伯雨!”
章援點了點頭:“孟皇后被廢,劉太后被立,就是我們脫離苦海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