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弟弟武好文分手后,武好古就帶著奧麗加直奔高俅新置的宅邸而去了。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武好古的這位高俅哥哥已經換了兩次房子了。現在搬到了開封府城西廂靠近原本的端王府的一處大宅子里面,從這處宅子到端王府是很近的,入了端王府后可以通過新修建的甬道直接進入皇城,的確是非常方便的。
在換房子的同時,高俅的官職也升得飛快,現在已經升到了從八品的東頭供奉官,還接了潘孝庵的親王諸宮司使這個肥缺,替趙佶打理小金庫。
而潘孝庵在趙佶親政后也馬上升了官,武階官躍升到了從七品客省副使,被派去延州當兵馬鈐轄了。潘大官人當然是不會打仗的,而且西北的兵馬鈐轄沒有多大的實權。宋徽宗把潘孝庵這個銀行家派去西北,自然是讓他鍍一鍍金,順便招攬一些西軍的悍勇之將,將來才好大用。
呃,宋徽宗是圣君嘛,圣君總是需要文治武功的,所以他得培養個把帶兵打仗的心腹。
現在他的三大心腹中,武好古是畫商出身,看起來培養不成將軍的。
高俅比武好古也強不了太多,就是個蹴鞠高手,也不大像能打仗的樣子。
倒是潘孝庵看著相貌堂堂,又是開國名將潘美的后人,而且還當過捧日軍的指揮使,有點像了。所以就很悲催的去了延州積累軍事經驗了…
當武好古來到高俅府邸門外的時候,發現門外的街上停滿了馬車。馬車邊上都穿著綾羅的豪奴家仆守著,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武好古也不排隊,直接驅馬到了高府的大門口,一個大概是高府奴仆的漢子不知道從什么地方竄了出來,打量了一下穿著樸素的武好古,用鼻孔哼了一聲:“此處乃是高宮司宅邸,要拜見的且去排隊!”
還要排隊啊!武好古看了一眼長長的隊伍,微微一笑,心說:現在年關將臨,可是送禮的大好時節啊!也不知道我家門外是不是也車馬如龍?
“本官是東上閣門副使,勾當界河市舶司,帶御器械武好古。”武好古自報了家門,然后笑問道,“可以進去了嗎?”
“哦,是管市舶司的官兒…”看門的高家人吸了口氣兒,市舶司有錢啊!然后他又看了看武好古身后,沒有車馬跟著,只有一個騎在馬上的金毛婢跟著,難道是送給自家老爺的禮物?可是這禮物怎么還挎著一柄長劍?看上去兇巴巴的,也不知道會不會咬人…
“您老高姓大名是…能再說一遍嗎?”高家的門人也是老資格的汴梁子了,知道反常必有妖的道理。
“武好古,”武好古笑道,“我是高師嚴的朋友。”
“啊,您就是共和行的武東門啊!失敬,失敬!”高家的仆人總算反應過來了,連忙換上笑臉,躬身行禮。
武好古也沒有一點責怪的意思,還笑著吩咐身后的奧麗加打賞了對方一個小銀挺,然后看著那人飛也似的跑去通報。
過了不到一刻鐘,就看見高府的正門大開,高俅帶著幾個豪奴快步迎了出來,看見已經從馬上下來,笑吟吟站在那里的武好古就上前唱了個肥喏,“大哥兒何時回的開封府?怎不叫人來知會一聲?”
“今日午后才到,”武好古笑道,“先去了韓相公府上,然后就來哥哥這里了,只是來的匆忙,沒帶禮物,明日定叫人送來。”
“大郎說得是甚話?你人來了就行,送甚禮物?你我可是兄弟…莫在門口傻站著了,且隨我來。來人吶,讓廚房準備酒宴,送去松林閣。”
說著話,高俅就拽著武好古一并走進了自家的府邸。
高俅的府邸是大院深宅,雖然比不得梨花別院和潘家園、小潘園,但是在開封府城內,卻也是第一等的大宅了。
兩人一邊說笑著,一邊在諾大的宅邸里面走著,接連穿過幾個院子,在高府后宅一處僻靜的院子外停下了腳步。
高俅用手一指前方,“你來的可是時候,且帶你去見個妙人。”
“妙人?”武好古皺了下眉頭,妙人肯定是個女的了…放在高俅府中,也不知道和他是什么關系?
武好古知道這個年頭宋朝的大官人們在私生活上很是糜爛,家姬、家伎送來送去都是稀松平常的…可是作為后世來客,武好古還是不大習慣。
進了院子,武好古便看見一座三面都被松樹包圍著的小樓,孤零零矗立在那里。
這座小樓的位置,極其偏僻,而且有松林遮蔽,在高俅的府中算是個相對獨立的區域,也不知道是誰住在這里?
武好古跟著高俅走進了小樓,小樓里面已經點了不少燈籠蠟燭,燈光昏暗,可以看出此間裝飾得非常秀氣,空氣里面還彌漫著淡淡的脂粉香,顯然是女人的閨房。
“春娘子,高俅和武大郎來了。”高俅喊了一聲。
“奴家這就下來。”
這聲音聽著有點兒香艷,也有點耳熟,武好古卻一時想不起那人是誰。這時樓梯響動,一個紅衣佳人,已經盈盈而來,走到了武好古和高俅跟前,行了個福禮:“奴家春蘭,見過二位大官人。”
春蘭?武好古馬上就認出眼前的女人了,正是趙佶最早寵愛的宮女春蘭。
一個宮人,怎么會出現在高俅的家中?還有…她不會就是高俅說得妙人兒吧?
“高大哥,這是怎么回事?春娘子怎么會在這里?”武好古有些驚訝地問。
“呵呵,”高俅笑道,“邊喝邊說吧…春娘子,可方便嗎?”
“怎么不方便?且跟奴來吧。”春蘭只是淺淺一笑,然后做了個請的手勢,便往一處偏廳走去。
“高大哥,這是…”武好古干站著不敢挪步。
春蘭怎么都是皇帝的女人啊!她怎么出宮了?這里是什么地方?
“大郎,”高俅壓低了聲音,“此處離端王府最近,有暗道相連,官家有時會微服到此和佳人相會,由春娘子主持。”
原來如此,這個趙佶還真會玩啊!
武好古明白了,原來這里就是趙佶在宮外的一個“體驗生活”的窩點。趙佶一定是借口回端王府(端王府是潛邸,不會再派發出去,通常會改個道觀什么的)看看,然后就通過密道進入了高俅府中…看來高俅才是真正的第一心腹啊!
高俅笑著說:“大郎,其實這春娘子該跟著你才是…你是花魁行的大東家啊!女人的事情,你該比我熟悉啊。”
這話說的…武好古心想:自己堂堂一個大儒,怎么就成御前皮條客了?
高俅也不管武好古怎么想,拉著他就進了偏廳,偏廳里面燈火通明,中間擺著個方桌,桌上已經放好了茶具,桌子邊上放了一個紅泥火爐,火爐上是一只鐫刻著龍紋的銀壺,白霧從壺口裊裊升起。
春娘子正在點茶,她用一個竹匙從紙囊中取出濃綠的云霧茶,放在一張白紙上,拂去細碎的茶末,投入紫砂壺中。然后拿起銀壺,倒入沸水。她的手法極其老練,倒入的沸水剛好和壺口平齊,卷緊的茶葉微響著舒展開來,絲毫沒有溢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隨即飄散出來。春娘子拿起紫砂壺蓋,熟練地撇去壺口的細沫,蓋好,又用沸水淋在壺上。
在等待壺身水跡干涸的當口,武好古已經開始和高俅談正事兒了。
“高大哥,你可知道樞密院兵學司的事兒嗎?”
“兵學司?知道,”高俅一笑,“馬上就要裁撤了。”
“肯定是裁撤?”
“那是啊…”高俅道,“這事兒本來就胡鬧,中樞掌兵啊,祖宗家法是假的不成?這是要出了居心叵測的權臣怎么弄啊?”
“可是沒了兵學司,來日北伐燕云誰去?”
“北伐燕云?不會吧?現在不是和大遼國挺好的嗎?”
武好古聽了這話眉頭大皺,高俅后來不是太尉嗎?怎么壓根就不想打仗的事兒?
“高大哥,”武好古頓了頓,“你就沒想過把兵學司拿在手里?”
“沒想過,一點都沒想過!”高俅連忙搖頭,“這事兒太遭人恨了…大郎,你可千萬別打兵學司的主意啊,這可燙手,也就是章惇那個老賊敢做。”
武好古皺眉,“那官家是何意思?”
高俅還是搖頭,笑道:“官家從不和我說這些,我也不問。”
你就管拉皮條嗎?
武好古腹誹了一句。
“那高大哥平日和官家都說甚底?”
“當然是女人,還有…瓊林宮!”高俅笑問道,“大郎,瓊林宮可是你的事兒!得抓緊準備了,現在太后身體不好,要是她老人家不在了,這瓊林宮就能開始弄了。”
武好古想了想,又問:“那兵事該和誰去說?”
“你大舅子潘十一哥啊!”高俅道,“瞧官家的意思,是要提拔他做三衙管軍,將來如果要北伐燕云,就該他帶兵了。”
什么?潘孝庵帶兵?他就一銀行家!讓他去大宋還能有救嗎?
“高大哥,你就真沒想過…”
“沒有,沒有。”高俅一擺手,“大郎,瓊林宮才是要緊事情!官家胃口起來了,你可不能讓他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