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陽光熾熱,正是夏日之中最炎熱的時候兒。若是在往年的這個時候,西門青不是在外奔走,就是在家中習練武藝。
而現在,她卻泡在一桶灑滿了花瓣的溫水中,蹙著秀眉在唉聲嘆氣。
有些事情比她之前想的要麻煩多了!本來以為給武好古做妾就是兩情相悅加上西門家利益到位的事情,與旁人沒有關系。
可是現在卻還要加上潘巧蓮和潘家,以及范之進和陽谷范家這兩方面。
另外,大宋朝廷也要插一腳!人家納妾做妾和官家有甚關系?憑什么不許淫奔為妾?自己淫蕩還不行嗎?這皇帝老子管太多了吧?
好吧,不淫奔…自賣給武大郎總行吧?為啥還要牙儈參與,還要寫龜書、訂契約、估身價?
其實賣多少錢西門青自己根本不在乎,西門家也無所謂…西門家要的是官!只要武好古能保舉西門家的一二子弟做官,西門青就是一文錢賣給武好古也行。
可是讓牙儈參與進來,還要估價…這個讓西門女俠的臉上實在有點掛不住啊!
她的江湖地位可是和金大俠筆下的黃蓉黃女俠差不多的,能想象黃蓉黃大女俠估價多少緡,再訂立契約,由牙儈做保賣給郭靖郭大俠為妾嗎?
另外,西門媒婆還很明確的和西門青說了。“買而為妾”入了官宦之家后是不可能扶正的!
哪怕潘巧蓮將來什么時候有了三長兩短,她西門青還是只能做妾!而武好古還可以再娶一個正妻來壓她一頭。
這事兒,可真有點讓西門女俠難以接受了。
“若是能媵而為妾就好了,現在柴老頭和老姑奶奶差不多該到開封府了吧?大郎應該肯讓我做媵妾的…”西門青喃喃地說,“只是不知潘十八姐兒肯不肯了?
她若是不肯,我將來可怎么辦呀?大郎,你可千萬要說服十八姐啊!”
說著話,西門青就摸了摸自己日益隆起的肚皮…里面的胎兒可是一天比一天大了,若是武好古再不來納妾,自己可怎么辦啊?
想到這里,饒是女大俠西門青的眼眸中也閃爍起了淚花兒…
西門青一個人在澡盆里面偷偷抹眼淚的時候。武大郎也剛剛泡在一桶熱氣騰騰的洗澡水中,呲牙裂嘴的直吸涼氣兒。
這洗澡水是羅漢婢依著趙鐘哥和林萬成的吩咐準備的,就是給操練了一上午武藝的武好古解乏,似乎還在洗澡水里面加了什么中藥。武好古此刻只覺得雙臂、肩膀、腰腹和雙腿等部位,有成千上萬只螞蟻鉆進了筋脈肌肉之中噬咬一般。那種感覺,真個是痛苦極了!
武好古忍著酸痛大聲發問:“是不是…是不是傷著筋脈了?怎恁般疼痛?”
“東翁,莫事的,天地玄黃那四個娃娃可比你練得苦多了,連奴練得也比你多,不都好好的嗎?”
羅漢婢一邊說話,一邊挽起袖子,露出兩條又白又粗又有勁兒的胳膊,“讓奴來給你按幾下解乏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析津府再次遇險刺激了武好古的精神,在光明君那邊避難的時候,他就開始練武了。回了開封府后,又讓趙鐘哥和林萬成一塊兒制定了一套訓練計劃,每天同武天、武地、武玄、武黃四個半大小子一塊兒練。
可是武好古雖然是成年人,但是論起吃苦耐勞哪里能和四個被趙鐘哥買回來的奴隸男孩相比?四個小奴隸還沒叫苦,武好古就先受不了啦。
而伺候武好古的羅漢婢瞧見自己主子沒用的樣子居然笑出了聲,那就少不了受罰了。
不過武好古也沒用鞭子抽她,而是罰她和自己一起習武——得叫這丫頭知道習武是很苦的!
可是沒想到羅漢婢也是練過的,那點訓練量超額完成后,還能照樣干家務伺候武好古…一點都看不出疲勞。
這漁獵之民的身體還真是強壯啊!那么一個給人為奴的丫頭,大概就比開封府不少禁軍厲害了!阿骨打那樣的野蠻人該牛逼成什么樣?想想都叫人頭疼啊!
“哎呦喂…你輕點兒!”
武好古正琢磨著阿骨打的野蠻人是什么樣子的時候,他的又酸又疼的小肩膀,就被一個女野蠻人特別有勁兒的一雙玉手給狠狠捏了幾下,頓時就是一陣抽搐酸痛。
“奴婢錯了,請主人責罰。”羅漢婢連忙道歉認罪,手上的力氣也減去了七八成,按得武好古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唉,還是青兒好!”武好古嘆息了一聲,不由得想起了西門大姐姐,那才是知冷知熱,最會照顧自己的好女人呢!
也不知她現在怎么樣了?有沒有因為思念自己而整日以淚洗面?
一想到西門青,武好古也有點兒頭疼和為難了。
他這兩日和米友仁還有高娘子商量過幾回了,也知道了大宋朝廷對于納妾的種種不合理規定。
納妾…原來還要正室,也就是潘巧蓮同意!
而且也沒有什么“淫奔為妾”,自己和西門青的行為屬于罪,是要被捉去坐牢的。
當然了,武好古也沒有聽說過一個堂堂的從七品朝廷命官因為勾引了一個女俠就蹲大牢的。
再說了,罪行的發生地點還不在大宋國境內…也不知道大宋的官府有沒有司法管轄權?
不過武好古即便不怕罪名,他要把西門青納到手,還是要過潘巧蓮這一關!
而潘巧蓮…能答應這事兒?她要不答應,自己該怎么辦?
這可真是讓人發愁啊!
武好古正發愁的時候,他居住的跨院的大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高俅拿著個卷軸,一身青衫邁步走了進來。
“大郎,是我,高俅來了!”
在回到開封府后,武好古和高俅的關系又陡然親近了起來。高俅在武好古不在開封府的這段時間里搬了次家,從城北廂挪到了城西廂,買了一棟價值七萬多緡的宅子,距離武好古現在的住處不遠,因此就經常來串門了。
他的到來,讓羅漢婢“免了”一頓責罰。武好古提前結束了沐浴,換了一身衣服走了出來,雖然身體還沒有恢復力氣,但是精神卻好轉了許多。身子似乎也輕盈了不少,也變得強壯了一些。
看來林萬成和趙鐘哥制定的訓練計劃,還是有點用處的。
高俅帶來的卷軸是一幅《神駒圖》,是趙佶的親筆繪畫,畫上有一匹看上去非常神駿的紅馬和趙佶的親筆題詞:今得西域天馬赤云騅一匹送友人武大郎以賀高升東上閤門副使。
“這是…”武好古看著圖上的紅馬問高俅,“端王是要送我一匹馬嗎?”
“是啊。”高俅一笑,“端王不知從哪兒聽說你一直在搜集大馬,幾日前西平王府送了一批駿馬入京,端王就向官家討了一匹高大的牝馬。”
所謂“牝馬”就是母馬的意思。因為公馬(又稱牡馬)脾氣暴躁,不是馬術高手根本駕馭不了,所以給開封府里面的貴人們騎乘的不是騸馬就是牝馬。
不過武好古搜集良馬并不是為了自己騎著玩,而是想建立一個良馬的繁育場,所以他不要騸馬,只要高大雄壯的牡馬和牝馬。
說起這個養馬場,武好古之前還為不知道該把它建在哪里而發愁,現在卻已經有了去處,這馬場就建在燈塔市內吧。反正燈塔市規劃的面積極大,暫時是用不掉的,正好用來養馬。
“好,”武好古看著圖上極其神駿的紅馬,贊了一聲,“這馬太好了…真不知該怎么謝謝端王了。”
高俅一笑:“大郎,你和端王之間還用謝嗎?你現在可是端王的好友啊!若是真有那么一天,端王殿下做了天子,你可就要飛黃騰達了。”
“飛黃騰達可不想,”武好古收起畫卷,苦笑道:“我現在只想著能和心愛之人在一塊兒…”
“心愛之人?”高俅笑吟吟看著武好古,“是那位西門娘子?”
武好古點點頭,“高大哥可有良策?”
高俅皺起眉頭,“不知大郎你想怎么解決?”
“我啊…”武好古嘆了口氣,“總是希望十八能容下她,若實在不行…也只能委屈她做個外室了。”
“外室不妥吧?”高俅搖搖頭,“外室就沒個名分了…太虧待那位西門娘子了。”
高俅想了想,又道:“大郎,我總覺著這個西門家可不簡單!你是通過他們才遇上馬植的…沒有馬植,你可不會有今天,可不能過河拆橋啊!
現在你能虧待的反而是潘家,界河商市一起來,對潘家和潘十一郎都是有大利的,他現在根本不會因為你納了妾就翻臉。他不翻臉,十八姐能怎么辦?而西門家…”
他話還沒說完,金瓶兒的聲音忽就傳來了:“姑爺,姑爺,有西門小乙家的人來,就在大門外頭。”
什么?西門青家的人來了?武好古聽到這個消息不知怎么就緊張起來了,他們不是來逼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