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籌備中的保利得行當然是有背景的,開封府這個地方從來不缺有背景的人士,所以各種賺錢的大買賣背后,都會有相應的保護傘。
官商勾結,在開封府從來不是一個問題。
而站在保利得行背后的人姓向,就是當今太后向氏的兩個兄弟,向宗良和向宗回!
他們是最早注意到佳士得行唱賣業務的開封府權貴,凡是佳士得行的書畫唱賣,他們幾乎每次必到。見多了一日成交十萬二十萬的大場面,如何能不動心?現在佳士得行可是兩天收五點傭金的,加起來就是百分之十!另外還要收一些鑒定費用。
也就是說,一天二十萬的成交里面,佳士得行至少抽兩萬!
這買賣,說日進斗金都不為過啊!
向家兩兄弟因為有個太后姐姐,所以在官場上就是混日子,掌不了實權,因此就只能把精力用在“家產經營”上了——真的是經營,不是貪污受賄。向家現在又沒實權,皇帝也不喜歡他們,上哪兒貪污去?
而向家的經營主要有兩個方向,一是土地!向家在河北東路擁有大片土地,其中一多半還是官府賬冊上沒有的,也就是不必納稅的土地——河北東路被黃河水“沖沒”了十幾萬頃土地,大多都“沖”到了號世家豪門的名下。
向家的第二個產業,則是金銀交引絹帛鋪以及配套的當鋪了。在界身巷上也有一家修建得非常富麗的向家金銀絹帛交引鋪,就是大名向家的產業。
不過向家兄弟并不直接出面“開銀行”,而是通過兩個家奴向保、向利經營金銀絹帛交引鋪。
而現在,向家兄弟又盯上了唱賣行的厚利,由向保、向利出面成立了保利得行,準備和佳士得行搶生意了。
為此向宗良、向宗回還找上了武好古的對頭陳佑文。他的畫技雖然不能和武好古相比,但是鑒賞的功力可比武好古父子都強。
而且他還一直是開封府書畫行里面的頭面人物!
“陳登仕,我兄弟也不須你在保利得行做甚差事,你現在是文官了,還有了差遣,不適合做買賣了。”
在向府大宅的客堂里面,向宗良對前來拜訪的陳佑文說:“不過保利得行的書畫文玩方面的事情,你得幫一幫…我兄弟也不白叫你幫忙,你和武好古的過節,我們替你擔當。”
“對,”向宗回也笑道,“你的兩個兒子現在在哪里?這么都不見了?叫他們都到保利得行來吧,一人一個管事…對了,等武好古不做待詔直長了,就讓陳寶去翰林圖畫院做學生,可好嗎?”
陳佑文大喜道:“好,好,佑文多謝兩位觀察了。”
向宗良和向宗回現在的武階官都是觀察使,一個是相州觀察使,一個是利州觀察使,因而陳佑文稱呼他們為“觀察”。
自打從遼國回來,陳佑文已經有點喜歡上武好古這個死對頭了。他先是托了武好古的福轉了一官——一個沒出身的選人要轉官可是非常困難的,陳佑文去年才轉了一官,今年又轉了官…這個官運就是進士出身的文官,大多也比不上啊!
而現在又因為佳士得行的紅火巴結上了太后的兩個兄弟…這下可好了,再也不怕被趙鐵牛牽連了。
當然了,想要向家哥倆一直保護自己,陳佑文還得好好努力,怎么都要讓保利得行能夠和佳士得行一樣,財源滾滾才好。
而最理想的結果,自是武好古真的死在燕京的亂軍之中。陳佑文心說:武好古啊,武好古,你就死了算了,那樣我才能真的高枕無憂。
“阿嚏!”
武好古這個時候突然猛打了幾個噴嚏,手中的毛筆一個沒捏穩,也被震落在了紙面上了。
他摸了摸鼻子,皺眉道:“怎無端打起噴嚏了?莫不會遭了風寒吧?”
一想到風寒,他腦海中就浮現出了西門青當日給他診病喂藥的場面…誰能想到,這位西門小乙竟然是個女流,現在還成為了自己的妾室,真是人生如夢啊。
可就不知道潘巧蓮會怎么看待這場夢了,是春夢乎?是噩夢乎?
武好古輕輕搖頭,將身上披著的衣裳緊了緊,然后又埋首到正在書寫的宣紙上了。
他現在正坐在一艘慢悠悠前行的木船上,船是林沖在滄州雇來的。這位林教頭儼然是個精細人兒,到哪兒都把自己的黃牒隨身帶著,還帶了不少金葉子(都是武好古給他保管的),所以眾人入宋后就都變成了他的“隨從”。由他出面在界河邊上的一個小鎮子里買了騾馬,一路騎著南下到了滄州城,在滄州城又雇了船,沿著浮陽水—無棣河一路往柴家莊而去。
在往柴家莊而去的途中,武好古則開始準備自己的奏章和關于建設“燈塔市”的建議書。其中后者是為慕容忘憂老兒預備的…也不知這老兒現在有沒有到達柴家莊?
如果他已經安然抵達宋朝境內,那么燈塔市就得落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上了。
理由武好古已經想了不少,首先是吸引遼國的人才和資金進入宋國——在往滄州的路上,武好古通過和鐘哥兒的交流,對燕云大族又有了進一步的了解。這些家族雖然普遍重武輕文,但是族中真正掌權的也不是軍事領袖,而是血統高貴的政客。現在畢竟還不是天下大亂的時代,軍頭在遼國的漢人大族中也是屬于不得志的人物,完全可以拉攏一批!
而要達成這一目的,燈塔市就必須在民事管理上采取有別于大宋其他地方的,比較靈活的政策。要不然那些遼國人物根本就沒法入境,更不用說通過燈塔市這個渠道被大宋朝廷延攬任用了。
其次是用燈塔市和析津北市坊搶生意,以便打擊遼國的經濟。因為析津北市坊現在是陸上絲路的,也是東北亞國際貿易的中心,每年為遼國貢獻大量的稅收,如果這個和中心轉移到了大宋境內的燈塔市,那遼國可就要損失很多稅收了。
而要使得燈塔市具有強大的商業競爭力,就必須在商業和稅收管理上采取特殊的政策。榷場和買制度肯定不能在燈塔市實行,各種專賣專營也不能實行,要不然遼國的商人不來怎么辦?
再次則是把燈塔市作為一個搜集遼國情報和對遼國進行滲透的大據點來經營。因為這個據點將會對遼人完全開放,但又在遼國朝廷權貴的勢力范圍之外,所以能夠給遼國國內政爭的參與者提供一個安全的避風港。
這當然需要大宋朝廷設立專門的情報機構,執行對遼國滲透和情報搜集的使命…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將燈塔市做為一個來日伐遼的大據點和物資儲存地。打仗打后勤,對大宋朝的那幫見錢眼開的兵老爺更是如此。要是不讓他們吃好用好,再惡狠狠的犒賞,他們能打仗?
因此伐遼最讓人頭疼的就是后勤問題!
在武好古的設想中,伐遼的后勤問題完全可以靠燈塔市來解決。
為此燈塔市應該是占地比較廣闊的,肯定要比析津府的北市、南安、東安三坊加一塊兒還要大,最好能和析津府城一般大,這樣才擺得開,日后也好屯兵。
同時,燈塔市應該具有一定的防御能力和改造成堡壘的可能。只有這樣,燈塔市才能作為北伐的據點…或者抵御北軍南下的重要支撐點存在!
由于現在的界河是遼國東京道糧食輸往析津府的必經航道,所以燈塔市一旦被經營成一個“自由市”,那么它就完全會變成大海和內河航運的一個中轉站。
也就是說,所有從東京道運來的糧食,都會在燈塔市的港口卸載,然后改用內河船只運往析津府!而依托糧食中轉港的優勢,燈塔市就可以被經營成一個糧食交易和集散中心…這意味著大宋朝廷可以秘密的在燈塔市,通過糧食交易囤積軍糧。
可以用錢購買遼國東京道的糧食用來供北伐大軍使用!光是這一項,就免了河北東路數十萬民伕的轉運之苦——如果運作得法,河北東路甚至不會知道發生了戰爭!
另外,如果能夠允許奴隸制(奴隸的來源當然是遼國)存在于燈塔市,那么連北伐遼國的炮灰都有了——直接解放奴隸從軍,說不定十萬之眾轉瞬可得,即便不能把他們當成正兵使用,當輔兵轉運軍糧修造城堡是不會有問題的。
而且這些遼國來的奴隸對大遼肯定是苦大仇深,真上了戰場一定比宋朝的效用士更賣力氣…
也就是說,只要把這個燈塔市經營好了,那就能用遼國自己的力量去攻打遼國的燕云十四州。
大宋…出點錢再加上五六萬西軍精銳就萬事大吉了。
“真是太高明了!”武好古看著宣紙上一條條的計策,真是佩服萬分,自言自語道,“世界上怎么會有恁般高明的計策?諸葛亮也想不到吧?恁般高明的計策居然是我想出來的,真是太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