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服,用力,再用力些…”
武好古趴在柔軟的床鋪上,閉著眼睛,臉上都是得意的笑容,正在享受西門青提供的按摩服務。
練過武功的西門青手上很有勁兒,而且卻對穴位的拿捏也很到位,讓她按一按,的確大大的解乏啊。
而昨天晚上,武好古也的確有點累著了,一開始的時候是他做大灰狼欺負人家西門小白兔。可是小白兔后來被欺負得來了勁兒,又反過來和大灰狼大戰三百回合。結果把大灰狼累著了,被小白兔扶到床上去后就倒頭便睡,直到太陽曬到屁股才蘇醒過來。
醒來以后,還感覺有些疲勞,和西門青說了,于是就得到了享受按摩的機會。
“官人,不如讓奴來教你武藝吧。”
西門青一邊伺候武好古,一邊開始蠱惑武大郎習武了。
“武藝?”武大郎應了一聲,“學甚底?拳腳?擊劍?還是耍大槍?”
“學射箭,”西門青說,“學陳康肅射箭啊!”
陳康肅就是真宗咸平三年的狀元,名堯咨,字嘉謨。雖然是文狀元,不過卻不是一心道德文章的主兒。他善于射箭,號稱“小由基”,有“百步穿錢”的本事。在后世有個膾炙人口的寓言故事叫《賣油翁》的,就是用來諷刺這位善射箭的陳狀元的…
大意就是說射箭也沒啥了不起,就是熟能生巧,和賣油翁的滴油過錢孔的技法沒有甚兩樣…這個寓言出自大文豪歐陽修的《歸田錄》,是文言文中的名篇,在北宋末年已經非常出名了。
說起來這賣油翁也就是遇上了陳狀元,要是遇上了成吉思汗,他馬上就會知道射箭和滴油的區別在哪里了?
除了《賣油翁》之外,歐陽修還寫了個《碎魚錄》,也是用來諷刺這位沉迷射箭的陳狀元的,說是陳狀元他媽總埋怨狀元不好好讀圣賢書,成天練射箭,是不知報效國家的表現,是不對的,所以把他的金魚符都打碎了…
呃,也不知道是陳狀元他媽腦抽還是歐陽修的思維比較奇怪?都中狀元了還讀什么圣賢書啊?讀了也沒什么好考的了。
而且練好射箭也是可以報效國家的,如果靖康那年,開封府的讀書人個個都有陳狀元的箭法,說不定可以多射死幾個少數民族騎兵。
總之,陳狀元的故事在北宋末年已經廣為流傳,許多讀書人都以射箭為恥,而絕大部分的官私書院,也都不把射箭列為必修之課了。
可西門青讀書不是太多,并不理解《賣油翁》這個故事的深意,反而覺得陳狀元很了不起,既考上了狀元,也會射箭。很希望自己的男人可以向這位狀元看齊…
武好古想了想,也覺得西門青說的有道理。自己狀元是考不上的,不過進士倒可以走后門弄一個。有了進士,再練了射箭,大概也能和陳狀元比比了。以后說不定也會哪位大儒寫個什么“買醬油的”來諷刺自己了。
不過這沒有關系,武好古不怕被人諷刺,只要能給自己未來的學生們做個榜樣就行。他不能一邊讓六藝書院的小孩子們學射箭,自己卻弓都拉不開吧?這多不好!
“好的!”武好古說,“明天就開始練習吧,青兒,你來教我。
另外,我還得練一練騎馬。這天下要亂吶,到時候不會射箭不行,不能縱馬狂奔也不行。”
“天下亂?是大遼要亂吧?”
西門青雖然不止一次從武好古那里聽過天下要亂的悲觀論調,不過她還是固執的以為大宋亂不了。
大宋那么好,工商繁榮,百姓安樂,朝廷也比較清明,怎么會亂呢?
“是天下!”武好古嘆了口氣,“遼國亂了,大宋豈能太平?草原上的阻卜,林海中的女直,還有那些憋著一股惡氣的渤海奴…現在有契丹人圈著才禍害不到我們大宋,契丹一玩完,可就要蜂擁南下了。雖然契丹奪了十六州,但是和我們和睦相處了恁多年,又把北方的各種蠻子管起來了,我大宋得以繁華如此,其實契丹人是功不可沒的。”
后世都說宋朝面臨強敵勝于漢唐,其實吧,至少北宋時代,各種強敵都讓契丹人管起來了,吐蕃也迷進吃齋念佛了,只有本是宋朝屬地的西夏鬧起來成了個不大強的敵。
相比之下,倒是漢唐一直和各種蠻子不停交戰,基本沒有什么太平的時候。
這樣有“強敵”但不怎么打仗的外部環境,大概也是宋朝商業繁榮和重文輕武的國策可以愈演愈烈的重要原因吧?
但是這樣有利的外部條件,將隨著遼國的崩潰而一去不返了!
而宋朝如果不能做出巨大的改變,以適應新的外部環境。
那么就必然會導致天下大亂!
“像,實在太像了!這是武好古畫的?”
在甘泉的西北角,一座比馬植的宅邸還要巨大,還要富麗堂皇的宅院之內,內堂里面,醫巫閭山馬家的一族之長,大遼國的忠臣馬人望這時正捏著一張馬植的白描寫真在問話。
“不是他畫的,”馬植回答,“是他的學生米友仁畫的。”
“米友仁?”馬人望也喜歡書法繪畫,自然聽說過小米的大名,“米顛的兒子?”
米顛是米芾的綽號。
“是啊,”馬植道,“我在開封府就住米芾家里,元日的時候我還見過米芾呢。”
說著話,馬植還雙手遞給叔叔一個卷軸,“叔父,這是小侄從米家得來孝敬您的,是米芾的真筆字帖。”
“米顛的字帖?”馬人望馬上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連忙放下了米友仁給馬植畫的像,接過馬植遞過來的卷軸展開欣賞了起來。
“是米顛的墨寶!”一邊看,馬人望還一邊點頭,仿佛很懂的樣子。
其實這個字帖是米友仁仿父親的筆跡寫的,押印倒是真的——馬植在開封府的面子也就這點,要求到米芾的字,他還不夠格。不過糊弄馬人望是足夠的,馬人望雖然是遼國進士,但是書法文章都是二流水準,比武好古強不了多少,肯定不如武好文。
當然了,要比帶兵打仗,別說武好古、武好文,就是章惇也不是對手。因為醫巫閭山馬家其實就是個武士集團,宗族、家臣、死士、門客、部曲一大堆呢!
小心收好了米友仁的墨寶,馬人望笑著對侄子馬植說:“二郎,你這次聯絡上了宋人,到底有甚謀劃,都說了與老夫吧。”
馬植笑了笑道:“叔父,天下大亂在即,我馬家要在這亂世中安身立命,總歸多幾條路子。宋人既然有意拉攏我家,不如先虛與委蛇應付著,說不定將來可以借助宋人的力量讓我家崛起于燕云之地。”
馬人望看了看侄子,只是輕輕一嘆,不置可否。
“你有甚打算?”馬人望又問。
“小侄自是想做官了。”
馬植現在已經是官了,不過這官是空頭的,沒有什么實權。
馬人望看著侄兒,頓了頓又說:“給你安排個縣令吧。”
他畢竟受了侄兒的一幅字帖,總要拿出點東西的,他看著馬植的臉色,“安排個好一點的縣吧,以后再慢慢找機會升官。”
“侄兒要一個督修華嚴寺的差遣。”馬植直接開口要差事了。
析津府的華嚴寺是個大寺,在析津府城外,是馬人望為了已故的皇太子耶律浚祈福修建的,是個非常重要的馬屁工程,做好了可就能飛黃騰達了。
而馬植現在居然想插一腳這個馬屁大工程,真是有點不自量力了。
馬人望正在琢磨用什么理由拒絕自己的侄子,馬植突然又開口道:“叔叔,你知道那個小梁太后是怎么回事嗎?”
“哦,她啊,她要背叛我們大遼,所以被皇上派人攆出了西夏。”
“她是被冤枉的。”馬植道。
“不是冤枉的,”馬人望擺擺手,“畫像都送去開封府了,還讓劉云給偷來了大遼。”
“那畫像是武好古畫的!”馬植說。
“你說甚底?”馬人望愣了愣,“小梁太后的畫像是誰畫的?”
“武好古,他現在就在我家。”
“怎么可能?”馬人望問,“難道武好古是西夏來的?他見過小梁太后?”
“不是,他是開封長大的,從沒去過西夏,也沒見過小梁太后。”
“沒見過怎么畫得了?”
馬植點點頭,看著老叔,笑道:“這就是本事啊!叔父,若是他能把昭懷太子的畫像畫在華嚴寺里面…再畫成佛祖菩薩的樣子,再叫燕王殿下(耶律延禧)看到了,您可就飛黃騰達了。小侄是不是可以分潤一二呢?”
馬人望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兒,這畫昭懷太子可不比畫耶律洪基和耶律延禧,后二者一看就知道是馬屁。而畫昭懷太子可是有點神跡的意思了,對從小沒了爹的耶律延禧和害死兒子后悔不已的耶律洪基而言,這個功勞可就大到了家了。他馬人望立了那么大的功,位列宰執恐怕是要不了幾年的事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