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直屬大遼皇帝的十一二萬宮分軍和皮室軍之外,遼國皇帝能夠立即動用的部隊,還有不到兩萬人的漢人侍衛親軍。這些侍衛親軍都駐扎在南京道,分為南北衙兵、左右羽林兵、控鶴兵、神武兵、雄捷兵、驍武兵等八營,全都是由燕云漢人大族子弟組成的精銳。
此外在東京道還有一支由渤海人組成的精兵,號稱渤海都,有“三人渤海當一虎”之稱,不過人數很少,只有區區數千。
當然了,堂堂大遼皇帝也不可能只有十三四萬人的軍隊,就這點人馬是無法控制諾大的帝國的。
在大遼的兵籍賬冊上,還有部族軍和京州鄉兵這兩大軍事組織。
其中部族兵主要是指比較靠得住的契丹、溪人部族,契丹部族有內四部族(遙輦九帳族,橫帳三父房族,國舅帳拔里、乙室已族,國舅別部),南北王府(五院、六院部),奚王六部,乙室部、品部、楮特部、烏隗部、涅剌部、突呂不部、突舉部等大小不一的契丹和溪族部落,以及一些被遼國南北宰相府(遼國南北宰相府和奚王府都是管理部族的地方政權)牢牢控制的各部族。林林總總的大約有三十幾個,而且數量還在不斷增長。
部族數量增長并不是因為有多少新的部族效忠大遼皇帝,而是析分原有的部族,增加新的部族。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遼國的皇帝不知什么時候也開始向大宋官家學習,也開始加強中央集權。而加強中央集權,當然就要削弱自治的部族。而削弱部族的方式主要三個,一是建宮衛——因為宮分戶主要來源就是各個部族,每建一個宮分,都要從各部族割出一些精壯戶和土地,而宮衛只有建立,少有解散的。在遼國歷史上只有耶律洪基的皇太叔耶律重元的宮衛因為叛亂被解散,不過其擁有的宮分戶也沒有歸還各部族,而是分給了其他宮衛。
因此,每一次建立新的宮衛,都是對遼國部族實力的一次削弱。雖然單次削弱的程度不大,但是架不住積少成多。到了遼道宗耶律洪基時期,遼國已經先后建立了十一宮一府的宮衛,宮分戶總數達到了十八萬三千戶。其中至少八萬戶是取自各個忠于契丹皇室的部族。
可別小看了這八萬戶,這可不是中原的農戶,而是草原上牧民戶。歷史成吉思汗一統蒙古諸部時,麾下不過九十五個千戶,也就是九萬五千戶!
而在割走從屬部族八萬戶和大量牧場的同時,遼國又采取了析部族的方式,對麾下部族進行拆分,不斷成立新的部族,從而達到削弱各部實力的目標。在三十幾個效忠遼國的部族中,至少有十多個是通過“析部族”的方式從別的部族抽調人口割取土地后成立的。
第三個削弱部族的方式則是頻繁征調部族軍衛戍邊疆和征戰。雖然遼國的宮分軍數量越來越多,部族實力越來越弱,但是部族的衛戍和征戰任務卻沒有絲毫減輕。遼國的四方邊境,除了南京道和西京道同宋朝接壤的邊境之外,幾乎都是由部族軍輪戍。而每有征伐,沖鋒陷陣的主力也都是部族軍。久而久之,遼國的部族軍就面臨消耗過大,補充不及的困境。
與此同時,長期的戰爭,又讓這些部族內部產生了嚴重的分化。部族上層通過戰爭獲得賞賜和掠奪戰利品致富,而部族底層則因為殘酷的戰爭消耗而人亡財窮。早在遼圣宗年間,忠于大遼的部族貧民就到了需要朝廷救濟才能生存的地步了。他們負擔兵役的能力,自然也就大打折扣了。
而人數龐大的宮分軍卻很被精心保存起來,很少參加苦戰激戰。而且各宮衛的領地也大都在遼國的核心腹地,水草肥美,也沒有敵人威脅,日子過得安逸舒適。戰斗力嘛,也就漸漸向大宋禁軍看齊了。
部族越戰越弱,而宮分又越養越沒用,堂堂大遼國就這樣變成了一只張牙舞爪的紙老虎了。
早在耶律洪基登基之前,他老爹遼興宗耶律宗真就在兩次對西夏的大戰中丟人現眼。兩次親征都被西夏打敗,其中一次還是趁著夏主元昊之喪興兵,結果照樣吃了敗仗…在同西夏的戰爭中,遼軍的表現也不比宋軍強多少。
而到了遼道宗洪基執政的晚期,一場北阻卜人的叛亂,又讓世人看清了大遼的虛弱。為了鎮壓北阻卜人,遼國不僅調動了一部分軍,還盡最大的努力抽調部族軍,連原本部署在生女直土地上的部族軍,也都抽調一空,用于北阻卜之戰了。
如果現在大遼還想對大宋開戰,哪怕僅僅是一場施加壓力的邊境沖突,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在返回冬捺缽營地的路上,耶律洪基就好像一個帳房先生似的,反復在心里面計算著可以用來嚇唬大宋昏君趙煦的軍隊。
部族軍是沒有辦法再抽調了,除了鎮州建安軍的兩萬“凡有征戰,不得抽移”的部族軍,各部精壯都已經用于招討磨古斯了。
宮分軍和皮室軍倒是能抽調出五六萬人,不過這些軍隊的戰斗力是很可疑的。用他們去攻打宋軍的雄關堅城恐怕是輸多敗少,如果宋軍從橫山一線調來精銳西軍,恐怕都能在野戰中摧破宮分軍了…
要真的發生這種狀況,那無疑就是遼國的滅頂之災了!
宮分軍不怎么能戰,漢軍侍衛親軍八營也是差不多幾十年沒怎么打仗的部隊。
如果遇上同樣長期未戰大宋河北禁軍還不用擔心,要是遇上天天和西夏人大戰的大宋西軍肯定被吊打。
另外,現在南京道、西京道的漢人農民都苦得很,如果沒有八營漢人禁軍鎮壓著,沒準就揭竿而起了…
至于渤海都倒是能戰,東京道比較亂,大大小小的沖突就沒停過。
可是畢竟只有幾千人…而且,把他們從東京道調走的話,東京道的兵力就太虛了,萬一生女直有變,東京道就得亂成一鍋粥了。
至于漢人和渤海人的鄉兵,兵籍上數量不少,偶爾也能讓他們嚇唬一下宋人——耶律洪基之前已經下令南京道、西京道的京州兵動員了。
但是讓他們開上戰場是不可能的,光是這些叫花子兵離開本鄉后的吃飯問題和裝備問題,就是不可能解決的難題。
“陛下,此圖上的女子的確是夏國太后梁氏!”
這時耶律洪基和耶律延禧祖孫二人已經回到了冬捺缽營地,入了宮帳,并且召集了身在營地的大遼知南樞密院事耶律儼和北樞密院使耶律阿思以及北府宰相蕭兀納三人議事。
大遼第一擲骰子高手,知南樞密院事耶律儼(他本是漢人,姓李,賜姓耶律,他的知南樞密院事就擲骰子贏來的)曾經多次出使西夏,認得小梁太后這個瘋女人,所以很快就確認圖上的女人就是梁氏。
“陛下,梁氏投宋當是為形勢所迫,我朝若能迫使宋國休退兵馬,一定可以阻止梁氏歸宋。”
首先提出意見的北府宰相蕭兀納是耶律延禧的老師,極受耶律洪基的信任,而且也能提出一些真知灼見,他說:“若不能迫使宋國退兵,那就必須設法除去小梁太后,同時支持夏主乾順親政。”
“老師,”耶律延禧卻不大喜歡曾經全力保護自己免被耶律乙辛加害的老師,總喜歡和老師唱反調,這次也不例外,“若除去小梁太后,夏國還有何人可以與宋朝對抗?”
“沒有了。”蕭兀納搖搖頭道,“梁氏與宋國大戰十三年,已經讓夏國民盡財窮,便是不除了她,夏國也無力再和宋朝相抗。”
蕭兀納之所以如此主張并不是因為糊涂,而是因為他一直以來都將阻卜和女直視為大遼的心腹大患。在他看來,遼國是不可能被宋國滅亡,只可能亡在女直和阻卜手中!
所以寧愿放棄西夏,也不能忽視阻卜和女直的威脅!
擲骰子高手耶律儼也附和道:“大王,如今北阻卜戰事遷延,生女直又蠢蠢欲動,我大遼是不能和宋國持久相斗的。若助夏伐宋,國家就有可能陷入滅頂之災。若逼迫小梁太后,則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消弭夏國投宋之禍,實是唯一之選。”
他是燕京人,家族產業都在燕云,而且又是漢人,自然不愿意遼宋開戰了。而且他也知道,遼國的南京道這些年因為土地兼并日益嚴重,已經到了小民難以聊生的地步,根本不足以支撐一場對大宋的長期戰爭。
耶律洪基問:“可是要如何除去梁氏?”
大遼皇帝其實早就有了決斷,他這個人一向親宋,而且年紀又大,特別不愿意挑起一場自己有生之年都不可能結束的戰爭。
“陛下,老臣可以帶兵數萬,以援夏為名走一趟興慶府。”
請命的是北樞密院使耶律阿思,他是耶律洪基最信任的老臣,年紀比耶律洪基還大一些,今年已經過七十了,不過還是很會和稀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