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四年前吧,宋寅從家鄉小鎮出來,扛著一把吉他來到魔都,想吃音樂這碗飯。當時年齡并不算年輕的他一頭扎進圈子里,短時間內嘗遍人間酸甜苦辣,其中的艱辛不足為外人道,一路咬著牙都挺過來,皇天不負有心人,幾經輾轉最終得到巷口酒吧老板贈予的一次機會,在巷口酒吧表演完之后,就被一家唱片公司看中,簽了約。
他不是第一個在巷口酒吧表演被看中簽約的歌手,也不會是最后的一個,他不過是無數巷口酒吧發生的傳奇故事里的一個添頭——至少目前如此——但宋寅依舊真心感謝這家改變了他命運的酒吧,感謝老板給了像一顆狗尾巴花的他一次機會,故此,每次宋寅出了新歌要開始宣傳的時候,宋寅都愿意將巷口作為宣傳的起始點。
如此做法可謂有情有義,但說句實在話,若宋寅不是巷口酒吧出去的歌手,這表演嘉賓的位置,還真輪不到他想來就來。
巷口酒吧的李老板早年間是圈內人,和多家音樂公司的大佬往來甚密,這在魔都的音樂愛好者當中早已不算秘密。普通觀眾隔壁觀眾席當中坐著的,可能就是某位音樂大佬、知名制作人、或是愛好音樂的明星。甚至隔壁那桌不起眼的某個老頭老太中年大叔大媽,或許就是某音樂媒體的樂評人,主編,或者某個星探。
二十年下來,巷口酒吧已經成為了魔都音樂圈子里的一個坐標。
如果你自認有點才華,不妨去巷口試試看。
街頭靠音樂賣藝的街頭藝人,和無數想在魔都音樂圈中站住腳跟的年輕當中,流傳著這么一句話。
這個在巷口試試,并不是指在隨便找一條巷子,席地一坐,抱著樂器就開口唱起來。而是指這家酒吧。
于是就有無數對音樂有野心有想法的年輕人,一個個削尖了頭都想在巷口酒吧唱上一次,期待著觀眾里某位能改變他命運的人,能把他給發掘了。
宋寅就是其中的幸運兒之一。
他忘不了那天自己唱完自己的歌之后,老板把他叫到一張桌子前面,給宋寅介紹給當時在座的另一個人。
“這孩子怎么樣?”老板問那個人。
“嘖,有才。”那人像抿了一口酒一樣,回道。
“發達了可別忘了我噢。”老板轉頭笑著對宋寅說。
宋寅激動的全身顫抖。
然后宋寅就簽約了,算是終于苦盡甘來,出道成為職業音樂人了。
出道后宋寅的事業蒸蒸日上,一年一張專輯地出,公司也待他不錯,甚至今年公司還給他弄了個大動作。
這個大動作是貨真價實的大動作,但是宋寅實在擔心兜不住,有點慌,于是趕緊跑回巷口來把心穩一穩。
因為那畢竟是歌手啊,得趕緊來找找“初心”,否則得飄,一旦飄了恐怕就離摔死不遠了。
夜色已黑,宋寅下了車,熟門熟路地來到酒吧的后門。
后門在紅藍晦澀且奇幻的街燈照耀下顯得毫不起眼,有一個黑人壯漢,倚著墻站在門邊,眼神虎視眈眈。盡管此情此景很有迷惑性,但宋寅知道眼前這個黑人大塊頭是酒吧的保安,不是流氓。于是他上前和把守后門的保安打了個招呼。
大概是酒吧的經理和保安打過招呼,所以保安認得宋寅——今晚的表演嘉賓,也回了個招呼。
“哥們,現在門票多少一人?”宋寅不急著進去,反而遞了根煙,和保安嘮起嗑來,也不擔心這個黑人保安不會中文。
“800多吧。”保安點燃了香煙。
“今晚有沒有新人?”每次來巷口,宋寅都會問,保安的回答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
“有一個。”
“噢?”宋寅感興趣了。
巷口酒吧一般不輕易塞新人,塞新人往往也沒個章法,全憑老板喜好。
酒吧具備專業的演出場地和高質量的音響效果,能容納300多位觀眾。這種近距離安靜交流音樂的方式,對一些大牌明星來說,也并不缺乏吸引力。所以一般表演嘉賓多是有名氣的藝人,這也是門票之所以敢定這么高的原因,大家都是來聽知名歌手的表演的。這也是新手名額比較少的原因之一。
“那行,我先進去了。”宋寅掐滅煙頭,進去了。
宋寅的來得不早不晚,一些人氣大牌都是掐著點到的。此時后臺已經有人,但都是認識的,宋寅看了一圈也沒看到那個新人的影子。他猜或許是已經出去準備了。
新人一般作暖場用,唱的是自己的作品。必須得拿自己的作品,畢竟這里連原唱都能請來,誰要聽新人翻唱吶。
宋寅在找到李老板,先和老板打了個招呼,然后就打算去找個角落等著看新人表演。
“來來來,去聽聽看新人唱的怎么樣,跟你一樣,也是民謠,聽完說說看法。”老板攬著宋寅的肩膀,往外面走去。
宋寅原本就有如此打算,正求之不得,聽到新人也是個唱民謠的,就更好奇了。
此時已經接近9點,酒吧已經坐滿了人,老板一路和一些老客打著招呼,最后帶著宋寅到了二樓坐下。
宋寅看向舞臺那一角,已經有酒吧的工作人員在調試樂器了。宋寅看到一個背影看去身材頎長的男子,正伸出一只手杵著立起來的吉他盒,在舞臺下邊看著忙碌的工作人員們。
樂器調試檢查是為接下來的表演嘉賓做準備的,動作麻利的工作人員很快就弄好了,然后一個工作人員過來要求男子打開吉他盒,男子不明所以,動作笨拙地打開了吉他盒,然后疑惑地看著工作人員,似乎不明白如此用意,最后眼看著工作人員在男子的吉他上加上了拾音器,才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這新人太新了吧?哪找的?”宋寅抿著水問老板。
“你沒認出來嗎?”老板一臉玩味。
宋寅皺著眉頭,想著如果是純新人,老板應該不會這么問的,莫非是圈子里有名的?可自己確實不認識啊。
“真認不出來?”老板看著宋寅皺著眉頭回憶的樣子,又問道。
宋寅搖頭。
“韓覺啊。”老板給出答案。
對于宋寅來說,這名字是耳熟的。
“有點耳熟,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宋寅揉著太陽穴。有什么東西在宋寅的腦海里飄,但就是抓不住。
“就最近網上那個。”老板提醒。
宋寅拍了拍手,想起來了。
這幾天助理們總是拿著手機交頭接耳,一臉興奮。不愛玩手機的宋寅以為助理們在策劃什么針對他的惡作劇呢。結果一問,才知道是在看一個叫韓覺的藝人的八卦。盡管宋寅對此不感興趣,不聞不問。但是助理們像是追電視連續劇一樣,稍有更新就討論個半天,連續幾天下來,也算是“耳濡目染”知道了韓覺的很多事情。
“他不是唱說唱的么?”顯然,宋寅的的八卦更新進度還沒有追溯到韓覺出道之始。
宋寅問完話,沒等老板回答,場內的燈光就暗了下來,變成了微弱可見的程度。
只有小舞臺那里的燈光留著幾束燈光,正傾瀉在坐在舞臺中央凳子的男人身上。
老板指了指韓覺,示意把問題留著,先聽。
觀眾們隨著燈光的變化,也知道表演開始了,但是一看舞臺,咦,這誰啊,不認識,怪好看的,別是花瓶吧?
對于長得好看的人,人們總是習慣性把對方的實力給切一刀。畢竟你長得那么好看,如果還有實力,那豈不是太不公平了?不符合能量守恒呀!
于是一些抵制住了韓覺容貌的男性觀眾,就毫不在意地繼續交談,等待著有名有姓的歌手出場再聽。
昏暗的現場就嘈雜起來。
當然,不排除有的人已經認出了韓覺。
“這男的…有點像韓覺啊。”
“你也這么覺得?”
“你認為韓覺會出現在這里?別逗了。”
宋寅端著水杯看著熱鬧。他也聽到了現場明顯的竊竊私語聲,于是感興趣地看著韓覺打算怎么辦。被忽視,這是新人的必經之路,沒什么好可憐的。
不過,聽說玩說唱的歌手脾氣都比較直,比較躁?
宋寅居高臨下地看著舞臺中央的韓覺,想看那個背著吉他的說唱歌手,會不會氣得彈著吉他伴奏來一段說唱?又或者是直接摔吉他?還是大喊,讓觀眾安靜?
宋寅正想著,就看到韓覺面對小聲的竊竊無動于衷。他先是扶著話筒架子,低頭沉默良久,一會兒之后,只見他抬起頭,把話筒架子挪近,近到幾乎貼著嘴。手摸在琴弦上,在這并不安靜的場內,目光直視前方,開口唱道:
在一個,慌張的夜里我聽見遠方的你,在哭泣所以我披上了黑夜的外衣抖落星星,去尋找你 沒有前奏,直接用一種近乎耳邊低語的聲音,通過話筒在場內各個角落響起。吉他聲就像清晨太陽升起前的冷清,一種寂寥的惆悵,讓場內的竊竊私語頓時安靜無聲。
也許有一天你會,突然離去和一個你不愛的人,老去這也許是我最后一次,用心的唱給你聽告訴自己,別害怕,別傷心 驚慌,不甘,但是這些聲音中的情緒像是投下石子驚起的水花,卻又很快沉寂下去,變回了略帶惆悵的平淡語調。
可是我知道誰都會害怕,被現實給驚醒發了瘋的哭著尋找,那些過去其實我要的,也只是一些,得不可得的東西如果相遇,能給你的,全都給你 到了最后,韓覺不再故作平靜,不再故作安定,而是像是要掙扎著從一個夢中醒來一般,但很快,語氣近乎呢喃,像是耗盡全身力氣從夢中醒來之后,發現身旁依舊空蕩蕩,什么也沒有改變,突然醒悟現實比夢更讓人憂傷。
韓覺用吉他給整首歌劃下句點,空留哀愁的余韻。
韓覺一首完畢,垂頭呆坐,半晌沒動。
全場肅靜,目光都看著舞臺中央的韓覺。
“佳妮,送給大家,謝謝。”
韓覺抬頭,道謝,起立鞠躬。
掌聲先是零零散散,最后匯聚成一片,響動全場。
“這小子怎么樣?”老板在掌聲中探身,大聲問著宋寅。
宋寅一邊鼓掌,一邊對老板喊道:“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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