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突然興起戰爭,讓收到消息的陳沐有些錯愕。
錯愕的不是戰爭,至少在部下開著大戰艦滿世界打仗的陳沐眼中,戰爭沒什么了不起。
了不起的是楊兆龍居然不能控制各個部落,陳沐一直以為牧野及五大湖區是臣服帝國的土地。
那些部落首領在家鄉好好過日子就得了,戰爭是他們想打就能打的?
不過他仔細想了想,也就釋然了。
那是亞洲西海岸與中部的情況,過去他們都處于西國治下,過的是豬狗不如的日子,西班牙人給他們套上的枷鎖被明軍打破。
一片土地上明軍對百姓的控制力越強,越意味著那以前是明西兩國交鋒的戰場。
在那周圍則是原有部落組織被西班牙人拆解的散亂部落,這種影響不亞于一場革命。
而在位于東海岸的牧野,易洛魁與休倫人的大本營,明軍則屬于和平占領,舊的部落組織并未被打散,遠在天邊的大明朝廷與東洋軍府對那幾乎沒有約束,近在眼前的牧野知縣則更像個合伙人。
他們耕種煙田為朝廷繳稅,強勢的女子去礦區采礦換取薪水,小孩子進入漢文學堂,可出了問題還是先在部落內尋求幫助,解決不了才會去找衙門調解。
就像會擅自械斗的宗族勢力,或許并不是因為官府的威信低,而是部落更近也更有組織讓人信賴,他們是共生的,何況…若把長屋聯盟比作宗族,他們的宗族勢力確實太大了。
只要這個聯盟還存在,官府對牧野就無法如臂使指,甚至連加入明軍的長屋聯盟戰士,只要他們還在牧野,官府對他們就沒有多少控制力。
除非像歷史上的英帝國殖民印度的方法,把長屋聯盟的部隊調到常勝鎮守,把常勝的部隊調到牧野鎮守。
但那又不是陳沐想要的效果,力量全拿去內耗、防備自己,是很沒意思的事。
比起這場戰爭的起因或勝負,陳沐更在意的是暴露出東洋軍府對牧野極其微弱的控制力。
這個問題不解決,將來牧野是知縣也好、是知府也罷,衙門與長屋聯盟的利益相左,就會發生分裂。
至于戰爭本身,對手非常弱小,沒有火器、沒有鐵器、缺少戰馬,本身使用的戰法又與易洛魁、休倫沒什么兩樣,不可能是長屋聯盟的對手。
他只關心戰后的事就足夠了。
不過還沒等陳沐想好究竟是提醒楊兆龍自己解決這個問題還是將此事交給李贄,一封新的書信便送到軍府衙門。
新發生的事信息量極為巨大。
簡單來說,蒙古人在墨西哥灣高地河口把速檀使者與歐羅巴諸王使者繳械毀船,還差點把所有人都處決了。
陳沐花了好一番力氣才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
“蒙古人是黑云龍將軍部下的夜不收,據他們說北方戰爭開始后,牧野的各部軍兵皆在動員,率軍從征的黑將軍部下皆為馬隊,不易裝軌道馬車運送,因而抵達戰線的速度反而慢于楊知縣。”
向陳沐匯報的是裴囂,他的部下是最早跟著墨西哥灣艦隊抵達現場的人,拿到第一手情報便向大西港傳遞。
“戰況勢如破竹,黑將軍的部隊抵達密歇根湖畔的呼蘭衛,衛所旗軍已隨指揮使率領向西開拔數日,眼看大河流向不清,便派遣斥候駕湖內運礦船分十余路沿河探尋。”
“他們有向北方上游的,也有向南方下游的,最后一艘船沿河向南,最后便由高地河口駛入墨西哥灣,行船三千余里。”
“另外兩個船隊都是參加天下諸國大會的使者,近些時候海上風浪不小,又遇上大雨,有兩艘船桅桿斷了。”
“大帥也知道,他們的船不像咱的桅桿能放倒,便只能沿岸航行在河口兩岸高地一東一西分別駐營。”
陳沐緩緩頷首,問道:“那都是使者,差點讓他們處決是怎么回事?”
用詞是很講究的,差點被殺死和差點被處決在意思上完全不同,差點被殺,可能因為沖突之類的事。
但信上說的是差點被處決,這意味著這支來自黑云龍麾下的夜不收是依照命令這么做的。
“他們是使者,黑將軍麾下的兵不知道,在大東洋沿岸,黑將軍的部隊嚴格執行軍府命令,對岸邊所遇一切夷人執行警告、驅逐、炮擊、殲滅的命令。”
“這些使者在岸邊設營派快馬至大西港請天軍調船,那些夜不收不知道,夜里眼見兩岸高地有露出火光的營地,便摸進營里與岸邊探查,發現兩邊都是夷人,人馬甚多不是他們能殲滅的,便趁夜盜馬偷船。”
“夜不收還以為這兩個營地的人是從東邊來的海寇。”
說到這,裴囂忍不住笑了起來,臉上甚至還帶著羨慕與贊賞:“等他們睡醒,四條船橫在河中,上百門炮對著兩岸營地,倆夜不收一邊一個,就把使團的火槍、甲兵全下了,讓他們自個把自個綁好。”
“后來就準備依照律法處決了,黑將軍那邊是這樣的,不帶兵器或只有少量兵器的夷人坐船被風吹到岸邊登陸,發現后給他們水糧驅離海岸就行,要是不走就關起來審問。”
“但若是開炮艇炮艦,多有火器者,沒登陸的以艦船驅逐,驅逐不走就擊沉;已經登陸的,就什么都不用說了,全是死罪。”
陳沐皺起了眉頭,這樣思考這件事,確實那些夜不收做的不但沒有毛病,身上的手藝也非常漂亮,但這事演變到這肯定不太容易收場。
天下諸國大會,是他東洋大臣任期里的最后一件事,卻沒想到還沒開始就出了這樣的事,沒開個好頭兒。
“后來呢,怎么沒死人?”
“幸虧基督教船那邊有個從克里木汗國來的阿蘇拔都兒,他用言語跟夜不收溝通的可利索了,這才免去一場血雨。”
陳沐原本眉頭都舒展開了,但聽了這句話,眉頭立馬又皺了起來,抬起一根手指制止了裴囂的話。
“你等會,克里木汗國?”
陳沐有點懵,這個克里木汗國他知道,先前來的速檀船隊里跟著奧斯曼一起過來的就有克里木汗國的使者。
而且據說那是個速檀國,怎么還有使者混進了基督教世界的船上。
“他們往兩邊都派使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