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大雨(二)
里邊兒的歌聲隱隱傳入耳中，卻被暴躁的大雨拍打聲掩蓋，斷斷續續，像是卡殼的音帶，林平之發誓自己絕對不是因為期待才跑到這里，他只是隨便一走，接著這片天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彌補的謊言，
償還的借口…”
但這聲音卻還是不停的隱隱約約飄過來，即便是面前疾駛而來的行車也無法阻擋，高亢的鳴笛，助理的喋喋不休，連天的雨幕都遮擋不住，他所站的是老年社區其中的一個亭臺，穿行的走廊間沒有任何遮擋物，林平之皺起眉頭，愈加厭煩，開始往聲源疾走。
即便是頂著這一片大雨。
助理驚詫的看著總監的襯衫瞬間被灌進了水，濕得緊緊貼在身上，袖管擠成紙片晃蕩在空中，雨水順著袖管直流，她只得驚叫了一聲，咬牙護住腦袋，跟著那個男人并行。
另外一邊的老胡正在和奶奶的管家，也是她的傾慕人打電話，對方表示還沒有找到離家出走，目前處于失蹤狀態的奶奶。
老胡已經找了公安，得到的是離家出走不能立案的說明。
真是見鬼！
他背著大吉他，天空中突然一聲響雷，緊接著理所當然的驟雨傾盆，很快洋洋灑灑，老胡剛剛還用手觸碰天上掉下來的水滴，現在不得不停止做這件事情。
“我現在在活動中心附近，我現在就過來找您。”
“誒！”
電話那頭，正在老人社區的女主老管家，心焦如麻，剛剛掛斷電話，耳畔的歌聲傳來。
“我不會去當真，
愛的心路旅程，
只能夠你我兩個人，
不可能是我獨徘徊…”
臺上的女人身姿婀娜，眼神中滿是復雜，雙手握住話筒，隨著音樂聲慢慢擺動腰肢。
這首歌是鄧麗君的《償還》，又譯作《贖罪》，發行于85年，原曲為日文單曲，是鄧在腳盆國的八十年代代表作之一，刷新日語樂壇唱片流行榜停留時間紀錄，而在國內，這首歌是靡靡之音。
靡靡之音，意味頹廢的，低級趣味的歌曲，不被支持鼓勵的歌曲，更何況是來自于人民水深火熱的寶島？但這是單親媽媽沈夢君在當時的最愛，她有自己的審美，熬過最艱難的年代，絕不輕易被人左右。
女人的歌聲很有穿透力，即便是用混音不好的老式設備，隨著疾走距離的增進，鋪天蓋地的大雨滂沱聲中，歌聲卻能夠撕開暴烈雨幕，更加清晰，林平之穿行在其中，淋成了落湯雞，狼狽至極，他感到自己的血液快速流動，不管不顧，往磚石積雨處重重的踩踏，濺起泥水，猛地跑了幾步，手扒拉住大門。
“不可能是我獨徘徊…”
老胡背著大吉他看見社區的招牌，從中心過來，一路上，他已經渾身濕透，顧不得這惱人的天氣，只怕自己的吉他被淋濕，玩音樂最寶貝這玩意兒，熟門熟路的奔往避雨處，偏生從旁邊竄出來和他一般狼狽的人兒，紅著眼睛，像是得了癆病似的踩在積水上，整個褲子被打濕，即便是挽起起了褲腿也無濟于事，他驚恐的看著自己的背后的寶貝，很明顯的印上了泥水。
“也不可能三人行…”
林平之旁邊，一個黃頭發的男人和他一樣淋遍了雨，惱怒的看著他，似要爭吵起來，正在這當下，一直以來聽的模糊的歌聲終于清晰起來，兩個人下意識看著來源，眼睛睜大，心跳加速。
“你可以去找新的戀情，
也可以不留一點音訊…”
這片天地，整個場子是安靜下來的，視野中，只有女人的身姿，耳畔中，只有女人的聲音。連綿不絕的一路的雨聲被后期毫不掩飾的夸張消除，大雨帶來的一直以來的壓抑感轟然倒塌，惟獨留下女人的歌聲。
這是一個特寫，林平之的特寫，老胡的特寫，老管家的特寫，三個人目瞪口呆，仿佛被吸走了魂兒，發出微不可聞的嘆息聲。
“但不要用償還做借口，
再讓我傷心…”
聲未歇，臺上的年輕女人閉目，仍舊沉淀在自己營造的感情當中。
佇立幾秒鐘，耳邊才稀稀拉拉的零星掌聲，接著連成一片，女人被驚醒，詫異的睜開眼睛，看到三個不同的失神人，瞳孔微顫，愣了兩秒，接著驚慌的跳下臺去，提著裙子，咬牙沖出門外，高跟鞋在地面上踢踏聲響，鏡頭上移——
兀自鼓著掌的音樂總監林平之也跟著沖了出去。
林平之把自己借著雨天拍攝了足足三天的戲份剪輯出來——他向來是邊拍邊剪，今天的數字化攝影允許多次剪輯，可以重來，吞了把口水，每看一遍，都忍不住為自己喊666：
我艸！我這么牛幣的嗎？
老胡作為大牌同樣有資格來剪輯室觀看導演的成果，導演臨時起了靈感，改編劇本，一場戲拍了足足幾天，現在成果出來，他看了心頭只有一個念頭：我艸！他這么牛幣的嗎？
難道是因為他是九零后？還是天生精神分裂？
拍的時候可是一條一條慢慢來的，音樂總監和殺馬特青年下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場雨，拍攝的次序顛倒，全然不是剪輯中展現出來的那般凌厲嚴密，現在卻被他捏合在一起，變成兩個彼此交匯的人物線。
難道他拍之前就已經完全構想好這一段情節？
老胡平白被人淋了幾天雨，本來心中有點不滿導演的瞎幾把搞，現在只想喊一聲勞資這雨沒白淋！
想起林平之的年紀，又想起這位年輕導演說干就干的想法，暗自咂舌，這種人也太夸張了吧？！他拍戲這么多年，導演來了靈感，臨時改出一場精彩大戲的佳話只是圈中傳聞，今天居然就碰上了一次！
如果消除雨聲很麻煩，那就不必消除。
林平之在劉天仙亮相的同時就已經改了主意，當時外邊下著大雨，天氣預報說明未來幾天天氣不會有太大變化，林平之將計就計，干脆把整個人物線梳理一遍，這一段沖突弄得更加激烈，切掉主線外繁復的家長里短，麻將館報復牌友這些可笑細節，只把劇情凝聚在女主震人心魄的美和主要角色的交匯之中。
沈夢君出場一定得驚艷，劉天仙顏值沒有讓他失望，自然大帥比的技術不落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