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我們帶來的錢都繳了。”病人老司機的女兒,拿著繳費單再回來的時候,滿臉的愁容。
左慈典拿了繳費單過來,瞅了一眼,就見儲值一欄,掛著數字“23580”。
以當下鈔票的貶值程度來說,這就算是有零有整了。
而以醫院的標準來說,手術前存兩萬多塊錢,真的只能算是闌尾手術的標準了。
“先這樣吧。你們后面再湊到錢了再交。”左慈典知道,就算是這筆錢里面,還有一半是病人家屬借的。畢竟,補交費用只相隔了幾天的時間,而病人和女兒一家,顯然沒辦法用這么短的時間,賺到幾萬塊來繳費。
病人女兒很不放心的問:“手術還是可以做的吧。”
“你們是特殊情況,會先做手術的。”左慈典也沒有太多的安慰。
心臟手術和其他類型的手術有一點很不相同,心臟手術的手術效果,是決定性的。如果說,其他類型的手術,做完以后還可以通過含糊其辭的描述和修改后的病例來掩飾的話,心臟手術的失敗,通常都是以人命為代價的。
所以,不論左慈典現在說的如何好,一旦手術失敗,在場的病人家屬,估計都會換一個表情出來。
甚至對面的病人女兒,也不會殘存任何的感謝給左慈典——人家爹都死了,還想讓人感謝,聽說了也要落淚的。
相應的,若是手術順利的話,左慈典說那么多安慰的話也沒必要。
手術順利完成就是皆大歡喜。左慈典對這種氣氛還是很熟悉和歡喜的。
至于錢的事兒,他此前已經考慮過,并做了決定的,也不會再多做考慮。
默默站在他身后的伍蕾,卻是有些驚訝的看眼單子,問:“現在預存賬戶里不存夠錢,也可以做手術的?”
左慈典:“可以…做。”
“病人后續要是不來繳費呢?”
“催繳?”
“催繳不到呢?”
左慈典聳聳肩:“科室和醫生補唄。”
“這個病人的管床醫生是你?”伍蕾有些懷疑,又忍不住提出質疑。
左慈典緩緩點頭。
“你不對勁。”伍蕾緊緊皺眉,仔細的打量一番左慈典,又看見病人女兒,方才露出恍然的表情,接著更加鄙視的瞅左慈典一眼,道:“你可真是不挑啊,人家是有老公的,小孩都上初中了吧!”
左慈典回頭看看伍蕾,終于露出嫌棄的表情:“你沒事做的嗎?”
“你別轉移話題…”伍蕾怎么說也是跟好些個男朋友戰斗過的,偵查一旦發起了,氣勢就很難落下去了。
左慈典恍惚間,仿佛回到了鎮衛生院,自己身穿白大褂,手持利多卡因,被前妻在同事面前罵的狗血淋頭。
像是應激反應似的,左慈典擺擺手,就往外走。
伍蕾愣了愣,心道:沒想到左醫生竟然是逃避型的,這種男朋友情趣少了點,不過也挺好,相對來說,應該是比較省時間的,一個情趣型的換兩個逃避型的,應該也不虧。
等候室內的病人家屬們,顯然并不關心左慈典和伍蕾的互動。
一個四五十歲的老禿瓢跟一名普普通通的小護士,眾人是看都懶得看。
伍蕾也沒心思跟病人家屬們溝通,望著逃脫的左醫生,順手發了信息給備注名為“院內白班(閑)”的微信號,就坐等對方噓寒問暖。
兩個小時后。
重拾心情的左慈典,戴著一只自己買的勞力士空霸,重新回到候診室。
空霸買下來四萬塊,足夠填補老司機醫保報銷后的空缺了——如果對方不繳后續的醫藥費的話。
左慈典一邊走,一邊摸著左手腕,就見伍蕾依然躲在角落里聊手機。
“現在的年輕人吶。”左慈典暗自感慨。
他剛工作那會的年輕人多努力啊,就算是鎮衛生院里,年輕人也會早早的到單位來,掃地拖地提熱水取報紙,主動把辦公室收拾的妥妥當當的,然后各自坐在位置上,默默的寫信、抄歌詞、織毛衣,直到下班時間…
“左醫生,我爸怎么樣了?”病人女兒似乎是哭了一茬了,這會看到左慈典,連忙跑了過來。
“目前一切順利的。”左慈典其實在辦公室里有看到云利的直播,知道手術基本都要做完了,而且做的極順利,但他不敢替凌然給病人家屬說明,只是笑著安慰兩句。
病人女兒心里堵著一堆話,此時忍不住道:“我家里也不認識什么醫生,不過,我爸爸還能跑大車的時候,救過好幾次人,有一次還從著火的汽車里,把人給拖出來了,那人后來還送了錦旗…后來,我爸爸還救過災,給人家送帳篷送方便面,只收了油錢…”
左慈典聽著對方只是敘述,并無提問,于是也只是靜靜地聽著。
直到病人女兒自己說的停下來,左慈典才道:“會順利的。”
“我爸爸以前每次出門的時候,也都這么說。”病人女兒的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
左慈典一瞬間有點心虛,轉瞬,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凌然的形象。
左慈典莫名的就挺起了胸。
“手術…”左慈典剛要開口,前方的雙扇門一下子打開了。
凌然的真人,出現在雙扇門前。
“凌醫生出來了。”左慈典望著凌然的臉色,語氣頓時變的積極起來。
“凌醫生。”
病人女兒和其他家屬,全都涌了上去,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真切的關注來。
“手術順利。”凌然沒等問,先是給出了簡單的答案。
對外科醫生來說,這也是最輕松的回答了,省去了無數的啰哩啰嗦。
左慈典莫名的升起了些微的羨慕,如果是他做的手術,術后的總結,往往可是無法做到這樣簡單。
“順利就好。”
“哎呀,手術成功了。”
“太好了,太好了。”
病人家屬們在四周感慨著。
病人女兒等他們說了一茬,方才追問道:“那心臟瓣膜的手術也做了嗎?”
“心臟瓣膜成形術,順利完成。”凌然點點頭,同樣不需要更多的修飾。
“那這樣,那這樣…”病人女兒有滿肚子的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別著急,過后等病人出了手術室,我再給你們詳細說。”左慈典主動站了出來,揮舞著戴空霸的手臂,很有力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