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區。
一株假綠蘿被人用酒精擦的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的在墻上搔首弄姿,正綠色的塑料葉片,比正版的綠蘿還要清純的樣子。
幾名手術科的護士,往來穿梭,低聲說話,臉上帶著大戰前的緊張和嚴肅。
對云醫的護士們來說,這種公開手術,就像是臨場考試一樣,考好了不見得能評先評優,但考砸了是一定要被護士長罵出白毛的。
相隔不遠的淋浴室里,嘩啦啦的水聲漸漸停了下來,幾名小護士都有意無意的放滿了腳步,滯留在房內,時不時的看向門口。
一雙修長的大手,推開了房門,接著,就見一條八米八八的大長腿邁了出來。
眾人屏息凝視,望著凌然,個人審美水平快速增長,對人類的信心不斷提升,對生活的熱愛無比堅實…
“病人來了嗎?”凌然擰開一瓶水,咕嘟咕嘟的喝了進去。
“進1號手術室了,蘇醫生在給看著。”一名手術科的大齡護士貪婪的望著浴后的凌然,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再道:”凌醫生別喝太多水,小心尿褲子了。”
“用不了那么久。”凌然回答的聲音穩穩當當的。
幾個小護士都用不善的眼神看向大齡護士,看的對方滿臉發毛。
“年齡那么大了,還化那么濃的妝。”
“這么老的綠茶,是鐵觀音吧。”
“凌醫生怎么可能尿褲子,凌醫生都不需要上廁所的!”
凌然沒有在休息室里逗留,稍作整理,就前往洗手房,一邊洗手,一邊問乖巧而來的左慈典:“病人的情緒怎么樣?”
因為是要做公開手術,所以,病人的各項報告等信息,凌然都是提前閱讀過的,并不需要左慈典再多做介紹了。
相比之下,精神層面的狀況,反而更需要受關注了。
左慈典聽到凌然的問題笑了一下,道:“病人情緒挺穩定的,就是病人家屬有一個要求,相對比較奇怪一點,我覺得好像也可以考慮來著…”
“什么要求?”凌然對病人的訴求向來關注。
習慣了做大手術的醫生,其實都有類似的習慣或覺悟。因為大手術的風險大,完成度也也差,很多時間,都是無法得到完美結局的。這種時候,根據病人的傾向,得到一個相對滿意的結局,是比較人性化的做法。
比較典型的如胃切除術,如今的全胃切除術做的越來越少了,并不是因為胃大部切除術切的更干凈了,而是因為全胃切除術以后的病人的生活質量太差了,所以,很多時候,病人和醫生們都更愿意選擇胃大部切除術,而非全胃切除。
反而是醫療水平較差的地區和醫院,依舊做著大量的全胃切除術。
左慈典仔細刷著手,同時道:“您知道的,病人今年只有42歲,還是中年,肝臟八成是喝酒喝成這樣的,所以,病人家屬,就是病人的老婆,就想要一塊病人的肝臟,說是拿回去泡酒里,用來日常警醒病人。”
“她想把切下來的肝臟拿回去?”凌然重新整理了對方的要求。
左慈典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醫院政策允許嗎?”
“肝膽科比較少這種,有人偶爾收藏兩顆膽結石什么的就算極限了吧。普外的病人,一般也沒這種要求的…”左慈典說著,道:“現在產科都是允許病人家屬把胎盤要回去的,肝臟拿一塊回去,理論上也不違規。”
“病人意見呢?”凌然又問。
左慈典遲疑了下,道:“我還沒問病人呢。”
“病人如果神志清醒的話,以病人意見為準。你現在去問吧,”凌然的思緒非常清晰。
左慈典立即聽懂了,馬上補充道:“那我打個知情同意書,到時候讓病人簽字,讓病人家屬也簽字。他們同意的話,咱們再給裝標本盒里?”
凌然微微點頭。
左慈典也不洗手了,用毛巾擦擦就進手術室去了。
過了 一會,凌然再扎著手入內,就聽病人帶著情緒喃喃自語:“老子喝點酒怎么了?還泡我的肝,老子這個肝,光是喝酒喝壞的嗎?晚上陪她唱K的時候,她就忘了?我一個人做賊似的,酒駕把她送回家,她就忘了?我這個肝,那是我一個人嫩壞的嗎?”
凌然詫異的看向左慈典。
“酒精考驗的干部,那是真的不一樣,一波麻醉都沒送走。”左慈典嘖嘖兩聲,再向前面呶呶嘴:“給小兄弟緩一下。”
旁邊的蘇嘉福稍有些手忙腳亂的換著藥。
不同的人對麻醉的敏感程度不一樣,最常見的是女性的耐受力明顯較強。眼下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又是另一種,人的神志已經不太清醒了,但就是沒被麻過去。
要多加藥品也不能隨便加,年輕的麻醉住院醫蘇嘉福同志,此時就顯出弱端來了。
這種情況,他遇到的畢竟是比較少的。
偏偏今天還是公開手術,如果現在胡亂用藥,術中監視器上的數據亂跳,那可就難看了。
蘇嘉福沒有立即打電話求救,已經是心理素質好了。
凌然自己不懂麻醉,見狀也不催促,只是左右看看略顯緊張的手術組,道:“放首歌吧。”
對于陷入緊張的團隊,凌然是經常見的,通常來說,他是不太習慣采用直接的勸說的。每當凌然正面勸說的時候,團隊成員往往會更加緊張。
放首歌是他經常采用的法子,在手術室里就更容易了。
小護士王佳立即走到墻邊,略作操作,就聽一首粵語歌的聲音揚起:
“人生顛顛倒倒,境界更高…拳風風風騷騷,領盡風騷…盡情大醉,醉是最好…”
左慈典立即聽出了這首與其年齡相符的歌:“醉拳?”
“應景吧。”王佳很得意。
左慈典看著已經在手術臺上律動起來的病人,聳聳肩:“你開心就好。”
“是凌醫生開心才好,我覺得這個節奏不錯吧。”王佳看向凌然。
凌然無所謂的道:“都可以。蘇醫生?”
“沒問題,馬上搞定。”蘇嘉福深吸了一口氣:“不會耽誤公開手術的。”
躺在手術床上的病人,此時卻是再次嘟囔起來:“我啥都沒耽誤啊,我按時上班,按時下班,就中午喝一斤酒,回家都漱口,我還洗碗呢我…”
蘇嘉福臉一凳,手里一罐子牛奶擠出去:“再給您爽一次,以后就戒酒吧您…”
病人的呼吸,終于是均勻起來。
凌然已是套上了手術服,戴上了手套,再點點頭:“攝像頭可以打開了,我們準備手術。”
“手術時間,原計劃是不超過4個小時的。”左慈典在旁低聲道:“如果不夠的話,我提前讓人調整。”
凌然剛才就已經把虛擬人調出來割了一茬了,現在就篤定的搖搖頭:“一個半小時的手術時間就足夠了。”
做過肝胃聯合根治術以后,再回過頭來做肝切除,凌然對時間的概念,就再次刷新了。
左慈典也不由嗤嗤的笑了出來:“一個半小時正好,太快了,怕他們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