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院感科的人來,匯總一下最近一段時間院內感染的情況。”院長吳志生自己開車回醫院。
熟悉他的秘書坐在后座,緊張的就像是被峨眉山的猴子包圍了一樣,下了車,秘書逃也似的跑去找人了。
院長的氣壓太低了,他怕自己被殃及池魚。
不一會兒,剛剛一起吃慶功宴的BOOS們,就與院內留守的各科室主任,就匯集到了一起。
云醫裝修豪華的會議室里,各科室主任各據一角,像是叢林大猩猩似的。
“你們報院感了嗎?”
“一周兩次?怎么都沒人說的?”
“神經外科死了兩個人,都一聲不吭的。”
“神經外科死人不是正常嗎?”
醫院里的聊天,總是平常中帶著殘酷。
科室主任們互相交流著消息,又思忖著如何推鍋給院感科,或者隨便什么科室都好。
每個科室,每年都會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院內感染的事件發生。國內最常見的院內肺部感染,發病率介于千分之五到百分之五之間,云醫既不爭先亦不落后。
同樣常見的胃腸炎,也是隔一段時間,就被院感科拿出來說教的典型。
但是,當科室內部的院內感染,蔓延到了全醫院的時候,這個問題就不能不令人重視了。
“有結論了嗎?”院長再次推門進來的時候,既沒有打招呼,也沒有露出笑容,目光首先尋到離開院感科的主任。。
各科室的主任不用說,各自乖覺的找了位置坐下,免得成了被槍打的出頭鳥。
“從最近一段時間的院感情況來分析,應該是MRSA。”院感科主任一個頭兩個大的回答。
MRSA就是耐甲氧西林金黃葡萄球菌,也是最常見的多重耐藥菌。
如果沒有前綴,只是普通的金黃葡萄球菌的話,那它就是被青霉素輕松滅殺的小小細菌。
但是,加上了耐甲氧西林幾個字之后,此菌的殺傷力就大漲了,只有少數幾種抗生素,還能對它發揮作用。討厭的是,每種抗生素療法都不是無損的。
最嚴重的是,即使采用了新型抗生素,MRSA感染仍然有最少五分之一的死亡率。
換言之,一次爆發,感染10個人,死掉兩個人就算是控制的好了,實踐中,三到五人都是常態。
這樣的死亡率,就讓MRSA的出現變的恐怖起來。
“最近一段時間?”院長盯著他的臉,問:“最近一段時間出現的問題,你們采取了什么措施?為什么造成這樣的結果?”
院感科主任有口難言。
雖然是耐藥菌株,但在目前的醫院環境下,MRSA的檢出率實在是太高了,隨便一個高級點的三甲醫院,都可以拉出40的檢出率。不過,檢出的比例不代表說致病的比例,更不意味著爆發。
如果說,其他科室出現MRSA尚情有可原的話,整間醫院的爆發,那就鐵定是院感科的鍋了。
看人打炮遇事背鍋,就是院感科的生活。
院感科主任也不是第一次背鍋了,稍微整理一下思路,才道:“我們院感科的管理,確實是出現了漏洞。首先一點,我們規定各科室出現感染事件,是一周一匯總,一周一報告的。各個科室出現感染案例,我們沒有敦促他們立即上報,也沒有做整體性的分析整理。其次,MRSA的確認時間相對較長,普遍需要48小時以上,從前例發現,到后面的確認,都耗費了大量的時間,以至于出現了多例感染,才后知后覺。第三,現在的MRSA攜帶者有日益增加的趨勢…”
院長聽的不耐煩的擺擺手,道:“推卸責任的話,后面再說,先說一下目前的情況。”
作為常年的背鍋俠,院感科在甩鍋方面的技能等級也是相當高的。這是科室性質所決定的,就好像做產科的醫生,會漸漸地對熬夜有心得,心外科的醫生,會漸漸地對憋尿有心得,骨科的醫生,會漸漸地對花錢有心得…
院感科主任一旦施展出十八般武藝來推卸責任,今天的會議就要在扯皮中度過了。
院長果斷暫停了追究責任,并按捺住了情緒,院感科主任也是悄悄的松了一口氣。
趁著院長尚未改主意,院感科主任連忙道:“從我們目前匯總的情況來看,過去一周以來,呼吸科報告了三起MRSA致病的案例,腫瘤科有兩例…婦產科和兒科都有兩例…”
隨著他的話音,各個科室的主任表情都嚴肅起來。
院感科主任先報了內科和婦兒科,再報外科:“神經外科有三例MRSA出現,胸外也是三例,手外科有一例…”
院長越聽,表情就越沉。
內科的病菌普遍較外科的復雜,如呼吸科,其實是經常出現MRSA病人的,有時候還有院外收入的。對于內科來說,多重耐藥菌感染已經不稀罕了,兩例三例的,都不能算是爆發。
但是,外科也頻繁的出現了MRSA,這就證明問題是確實嚴重了。
“打印一份給我看。”院長沒有聽過就算,向旁邊做記錄的秘書說了一聲,后者趕緊點了打印,將剛才的會議記錄嘎嘎的都給打了出來。
院長自上而下的看過來,默默的記著數。
看了一圈,他突然以后皺眉:“霍主任,你們急診中心還是沒有上報院感?”
“我們確認沒有,我查了幾遍了。”霍從軍肯定的回答。
院長根本不相信,甚至不用他說,別的主任就皺起眉來:“老霍,你這時候撇清的沒意思了,誰不知道急診是院感大黑洞,你們升了中心就升唄,用不著這時候突出吧。”
“沒有我怎么辦?給你注射一管子嗎?”霍從軍的聲音穿透力極強,就像是一桿來復槍似的。
院長不為所動,道:“霍主任,MRSA在健康人身上都經常能找到攜帶者,你的急診中心里面出現不丟人,我們現在準備上報了,沒有必要做隱瞞。”
“我們真沒有出現MRSA感染的病例。”霍從軍一口咬定。
“疑似呢?”
“沒有疑似病例。”霍從軍停頓了一下,語氣鄭重起來,道:“我已經讓人全部篩了一遍了,現在是我拿不出病例來報告,不是我不想報告。”
沒有病例就是沒有病例,現在上報是要將具體信息打包傳上去的,就算是疑似病例也不例外,編是編不出來的。
院長面沉如水的看向院感科主任:“這是怎么回事?急診中心沒有一例的MRSA報告,所以是完全的院內感染?”
院感科主任暗自吐槽,哪一次的院感不是完全的院內感染了?外面進來的能算嗎?
不過,他也能理解院長的意思,急診中心最是人員復雜,難以管理的科室,而且有大量的外來的病患,這樣的科室都沒有感染,那就很值得斟酌了。
院感科主任斟酌著語氣,道:“急診中心是在院感條例方面做的最好的,也是執行的最好的…”
霍從軍笑而不語。
噴了這么多年的人,他從來不怕別人胡說八道的。
“這么說,是急診中心的條例做的好,執行的好,所以阻止了科室內部的院感爆發?”院長語氣鄭重。
“沒有一例院感爆發是由單一因素引起的,相應的,如果能夠確實的做好一部分的院感防護的工作,確實是有可能阻止院感事件的爆發的…我們目前的防治措施都是多重防護的,所以,只要各科室能夠嚴格的遵守一部分的院感條例,或者遵守大部分的院感條例,爆發的幾率就不會太高…”院感科主任趁機甩鍋。
院長不為所動,道:“敦促院感條例的執行是院感科的事。現在先不談這個,霍主任,你這邊具體是怎么搞的?”
“我們主要是凌然在做院感。我記得前段時間,他還更新了新的院感條例,自己組織人手搞了院感執行。現在來看,應該是說搞的不錯。”霍從軍咧嘴一笑,順口就將院感科主任剛才的話給頂回去了。
“凌醫生啊…”剛剛還在開慶功宴的院長心里一尋思,頷首道:“那就請凌醫生來說一下,院感爆發是災難性事件,出現了院感事件,我們既要積極的查遺補缺,也要看到光明的一面。”
院長讓秘書去喊凌然了,再重新回過頭來,問:“我們先過一遍MRSA的規模和范圍,討論一個應對方案,然后我向上級匯報。現在有什么選擇,是我們立刻能做的?”
院感主任被問的焦頭爛額,霍從軍悄悄的掏出手機發信息,心里有點暗戳戳的小得意。
雖然他當初也不是太支持凌然折騰院感,但是也沒有堅決反對嘛,這也應該算是領導水平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