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分鐘后,凌然和霍從軍就脫掉了手術服,離開了手術室。
剩下的膽囊膽管之類的問題,心肺復蘇的后遺癥問題,都可以讓來會診來的普外科醫生和剩下的急診科醫生來做了。
對老霍來說,解決了大出血問題,穩定了病人的生命指征,這個就算是功德圓滿了,甚至可以說是干的非常多了。
凌然和霍從軍出了門,也沒有立刻去接診。雖然時間不足10分鐘了,可兩人還是先在休息室里喝了些水,再胡亂的吃了些食物,才出來。
手術是高強度體力勞動,在最艱苦的時期,確實有醫生以腫脹的雙腿站立,日復一日,夜復一夜的進行手術的范例,但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讓醫生吃點喝點舒服點,也不是什么壞事。
“吃根巧克力。”霍從軍瞅著休息室內沒人,偷偷的打開了廚房最里面的小柜子,從里面拿出一個不起眼的小箱子,打開來,就見有半箱的巧克力和士力架。
凌然迷惑的拿了一根巧克力。
“要是不藏起來,那些小崽子一天就能給你吃完了。”霍從軍撇撇嘴,又道:“你以后再遇到這樣的緊急手術,或者特別餓的時候,記得地方,自己過來拿。但是,只拿自己需要的量,第二天還必須補充進去。”
說著話,霍從軍“二四六八…”的開始數起了巧克力。
凌然“哦”的一聲。
“不是我舍不得啊,這個就是咱們急診科的規矩了,你也可以當是所有科室的規矩。”霍從軍給凌然補充著他沒來得及獲得的小行規:“值班醫生的小零食,準備的再多,也不可能給全科室的人供應,對不對?再一個,咱們餓的時候,別人可能也餓的厲害了,所以啊,吃別人的零食可以,但一定要補回去。”
凌然這下子是明白了,道:“就好像平時無聊的時候寫卷子,如果寫了別人的卷子,就一定要補還給她,否則對方就沒有卷子寫了。”
霍從軍皺眉起來:“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我不知道…你們這一代的年輕人有點奇怪啊,其他實習生的態度好像不是這樣的吧。”
凌然一臉茫然的看向霍從軍。
霍從軍猛的醒悟過來,拍拍自己的腦袋,笑了:“看我這個人,都想什么呢。今天是太累了…恩,你肯定是不能用來做其他實習生代表的。”
休息室的門又被推開了。
霍從軍慌忙將裝著巧克力的小盒子塞回到原來的位置,松了一口氣,再出廚房,就見陶主任正往廚房里進。
“吁…我還以為是誰呢,餓了吧。”霍從軍呵呵的笑了起來。
“豈止是餓。”陶主任伸出兩只手來,嘆道:“累的要死了,手都要斷掉了,你說我都60歲的人了,竟然還要熬夜做手術,有沒有天理啊。”
“電話打到你家里,你要是不接,誰把你也沒辦法啊。”職稱是技術體制內,最主要的制衡手段。對于職稱到了主任醫師級別的陶主任來說,他連帶組都不追求了,不接晚上的電話,也就不接了。
陶主任抖抖索索的給自己喂了幾顆維生素,又從頭頂拿出了巧克力盒,才道:“小事情,你們都不用打電話給我的,大事情,我不來也不像話啊。”
“那就沒辦法了。”霍從軍哈哈的笑兩聲,再看看手表,道:“我們得下去了,外縣送來了一個大出血的。”
“怎么不讓他們送別的醫院去?”陶主任眉毛挑了起來。
霍從軍淡淡的道:“現在哪個醫院的急診科不忙?出血10000了,再送到別的地方,年輕人的命就保不住了。”
“要不要我幫忙?”陶主任吃了兩塊巧克力,算是緩了過來。
“我有凌然幫忙了。”霍從軍指了一下,臉上忍不住的放出笑容:“不是我吹,就咱們醫院的普外的水平,能趕得上凌然的,我覺得都不多。”
陶主任笑了:“那凌然可要好好練習,爭取以后超過所有人。”
“你是不信啊。”霍從軍瞅著陶主任,輕輕搖頭。
“你也得說點讓我能信的東西啊。”
“算了,等你有空了,來手術室看。”霍從軍一副夏蟲不可語冰的表情,帶著凌然出了休息室,再掏出手機,撥了過去,問:“綠色通道準備好了嗎?”
“現在來的病人,可都是走綠色通道的。”電話另一邊的醫生,也沒什么嚴肅的氣氛,接診了這么長時間,苦大仇深臉也是維持不下去的。
霍從軍“唔”的一聲,道:“那你就開綠色通道的綠色通道。做好止血補血容抗休克的準備,還有,盡快讓病人家屬簽字。再讓肝膽外科的人來參與會診。”
這也就是科室主任了,換一個治療組的組長,這一系列的工作,都得要安排自己的組內成員去做,否則,有任何一項做不到位,都是巨大的麻煩。
凌然跟著霍從軍,一點都沒有多想的來到了接診門。
只兩分鐘的時間,一輛救護車,就喵污喵污的停了下來。
“霍主任。感謝您啊…”從救護車后座里鉆出來的,除了病人,還是縣醫院急診科的賈主任。
“11000了。”賈主任臉苦的像是茄子似的。
等于說,這么一會功夫,又流出了1000毫升的血液。
霍從軍先是看了眼患者,再問:“家屬呢?”
賈主任愣了一下,道:“在后面呢。”
“沒有讓一個家屬跟車來?”
“我…當時太著急了。”
“那怎么簽同意書?”霍從軍看賈主任像是看傻子一樣。他向來是看不起這種弱雞醫院的弱雞醫生的,現在的觀點依舊沒變——有天賦的醫生就是寶石一樣的存在,而愚笨的醫生,就像是核廢料一樣讓人惡心。雖然愚笨的醫生依舊可以憑借努力和堅持取得相當的成果,但是,想想躺在他的那條成功之路的路基上的病人,就令人倍感不快。
賈主任知道自己做傻事了,訕笑兩聲:“我們在醫院里已經簽過同意書了。”
霍從軍只是“恩”的一聲,在縣醫院里簽的同意書,現在又有什么用。
“凌然先去手術室。”霍從軍就站在原地,等著后面的患者家屬。
只幾分鐘時間,一對夫婦踉蹌的走下了一輛捷達車。
“你們是患者張賜的家屬嗎?”住院醫鄭培連忙上前:“這里有一張術前同意書,要請你們簽一下。”
夫婦兩人的手都在抖。
“我們…我們就這一個孩子。”女人快要50歲的樣子,舟車勞頓而憔悴無比。
還不到30歲的鄭培同樣是忙了一天,并不能對之感同身受,只輕聲道:“咱們得快點簽了同意書,我們才好開展手術,這里想要先說明一下…”
“我知道,我看過。”女人強忍著脾氣,眼淚吧嗒吧嗒的流了下來,不禁用手捂住了嘴:“我們只有這么一個孩子,二孩沒保住,現在就這么一個孩子,我…”
“咱們到醫院了,別哭了,醫生們有辦法的。”做丈夫的摟住妻子,從鄭培手里拿過筆,看都沒看同意書的內容,就給簽了字,轉頭,男人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道:“醫生,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