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科手術區的休息室里。
霍從軍擺開了茶具,用電磁爐直接煮了一壺老白茶,再給每個人面前的杯子添上,笑道:“條件簡陋,見諒見諒。”
“茶挺好的。”白白胖胖的白主任喝了一杯,又捻起一塊綠豆糕,道:“早聽說云醫的綠豆糕出名了,聽說有人專門來排隊買?”
“我們二食堂的郭師傅是蘇州人,蘇派的綠豆糕油潤,對咱們云華人的胃口。等回頭給你們都提一份,帶回家里嘗嘗鮮。”霍從軍也笑瞇瞇的拿了一塊綠豆糕,一口咬掉了三分之一。
“一盒綠豆糕就想收買我們啊。”
“收買談不上,咱就想公平公正的爭取個機會。”霍從軍嚯嚯嚯的笑。
“你現在就是不公平競爭。”白主任三兩口就吃掉了一塊綠豆糕,也不再拿,用粗粗短短的小手端起杯子,就品起茶來。
白主任軍醫院創傷畢業以后,很快就轉去了婦產科,蓋因他長了一雙又小又巧的手。
20年前的醫院環境不比當下,男性婦產科醫生總歸是不受待見的。實在是因為白主任的那雙小手,在搶救危重產婦的時候,表現太好,以至于他在急診科呆了三年不到,就被婦產科給搶去了。
在各種儀器設備都不發達,異地孕婦和危重孕婦極多的年代,白主任就憑著“小手一撈”的技巧,活人無數,挽救了無數的生命和家庭。
現如今,白主任已榮升昌西省婦幼保健醫院的孕產保健部主任,下轄婦產急診科、產一科、產二科、產三科、高危產科、產前診斷中心、分娩中心等科室,過的比霍從軍要舒服的多。
白主任也是霍從軍找來的外援中,最有力的一位。
作為一名活久見的醫生,白主任見過的醫學高手實在是太多了,國外的飛刀選手,他都見了不知多少,想想凌然的年齡,白主任就倍感不靠譜,道:“我們這次來,就是來了解你們科的真實情況的,你老霍給我們演一場戲,我們看著高興了,回去開會的時候,你讓我們怎么說?就說云醫急診科有個20多歲的小醫生,天賦好的很,30分鐘做了一場無人區的肌腱吻合?參會的人要是都笑起來了,會可就開不下去了。”
霍從軍聽著笑了起來:“30分鐘不30分鐘的,有什么關系?剛才的手術做的好不好,你們都看到了吧?”
白主任微微頷首:“做的好我承認,但你不能吹的太離譜了。你們云醫有個潘醫生,副主任級的,30分鐘也做不完一例tang法吧。再說了,做的快也不證明做的好,咱們都做了這么多年的醫生了,這個道理不用說都明白。”
“做的好不好,看病人的預后不就知道了。”霍從軍的急脾氣仿佛消失了似的,耐心的回答著白主任的話。
他們倆人是老關系了,要說唱大戲,這就是練過無數次的雙簧。
旁邊幾人聽的若有所思。
原本因為關系較好,而不方便問出來的幾點疑問,都在兩人剛才的對話中,得到了解決。
白主任見狀笑一笑,向霍從軍抬抬下巴,又捻起一塊綠豆糕,笑道:“忍不住了,今天的減肥計劃被老霍給破壞了。”
“怪我怪我。”霍從軍哈哈的笑兩聲。
來自中醫院的蒲主任微微一笑,道:“綠豆糕是個好東西,李時珍就有說過‘磨而為面,澄濾取粉,可以作餌頓糕’,餌頓糕考證以后,與今天的綠豆糕很像,可以消暑避瘟…”
幾個人就著茶水,將綠豆糕吃了個一干二凈,又說出了許多李時珍說過或沒說過的話。
茶飽糕足之際,有人來通知:“手術準備好了。”
“讓凌然先做,我們馬上就來。”霍從軍再給眾人倒上茶,又道:“咱們解散一刻鐘,大家想做什么做點什么,一會再來集合。”
“老霍安排的仔細。”白主任亦不客氣,起身就奔廁所而去。
其他吃飽喝足的醫生,同樣有各自的目標。
對于凌然所言的單指撕裂手術,預計用時三十分鐘,在場的幾名醫生都是當狂言聽的,再不去提。
包括霍從軍也覺得凌然有點夸大。
同樣是肌腱縫合,如果不是在無人區的位置,30分鐘確實是能做到的,甚至綽綽有余。比如清創縫合的時候,也經常會做各種肌腱吻合術,做法也很簡單,就是將兩根肌腱拉到一起縫起來就行了,技術好的縫合的平滑一點,技術差的縫歪一點也沒關系。
但是,普通的肌腱吻合術與tang法的最大區別,在于縫合的強度不同。
以常見的Kessler法為例,它是單股線的縫合,也就是一根線穿入一端的肌腱,同時再穿入另一端的肌腱,互相拉緊,從而將肌腱連到一起。
雙kessler是兩股線,一入一出成環。
tang法是三股線,而且為了不過度損傷肌腱,三根線的牽拉還有講究。
就算是用簡單的加減乘除計算也知道,tang法需要花費的時間,至少是Kessler法的三倍,而強度也是三倍以上。
事實上,采用tang法縫合的單指縫合,能在一個小時內完成就算快了,考慮到術中意外的可能,預估一個半小時甚至兩個小時都屬正常。
凌然的半個小時,至少在云華市內,是非常浮夸的。
然而,凌然的大師級tang法,早就經過系統認證,是云華第一了。
獲得了3000例的上肢解剖經驗之后,凌然對肌腱手術的認識又上升了一層。
他三兩下劃開患者手部的皮膚,確認斷裂的肌腱位置和狀態,撈出來就是一通縫。
縫合是醫學生最先學習的技巧,也是凌然最先得到的技能,同樣的,它也是手術中用的最多的技術。
大師級的tang法縫合,配合大師級的間斷縫合法,足夠凌然將一根肌腱縫成變形金剛的模樣了。
凌然低頭看了眼患者的頭部方向,搖搖頭,又再次努力起來。
氣密門再次被踩開。
霍從軍與白主任等人,說說笑笑的進來了。
這時候,就能聽到凌然的命令聲:“剪刀。”
“檢查一下。”
“數紗布吧。”
聽到此處,幾位醫生登時愣住了,誰都知道這是手術做完的意思,于是一齊看向霍從軍。
白主任咳咳兩聲,道:“老霍,演戲演成這樣就沒意思了。”
“我要是演戲,我把手術臺上的東西都吃了。”霍從軍張開血盆大口,冤枉的叫了起來,又問凌然:“這就做完了?”
“是。”凌然抬頭看看表,道:“預計三十分鐘,實際用時21分鐘。”
接著,凌然看向馬硯麟。
馬硯麟委屈的道:“我有給通知手術開始的時間…”
“我們知道手術開始了。”霍從軍擺擺手,總不能說他們拉屎耽擱了時間吧。
但綠豆糕確實很油,茶又催便…
“下一場要多久?我記得還是一個單指的?”霍從軍問。
馬硯麟搶著道:“病人已經到了三號手術室,準備好了。”
“你能繼續做嗎?”霍從軍又問凌然。
“可以。”凌然接著看看呂文斌,道:“剩下的縫合交給你了?”
“啊…好!是!”呂文斌沒等到露臉,卻是等到了上手的機會,一時間也不知道是喜是憂。
凌然把手術服等物脫了塞入桶中,重新洗了手,就直奔三號手術室而去,又對霍從軍道:“您得幫忙催一下后面的病人。”
只要有手術做,有源源不斷的病人,凌然根本無所謂辛苦不辛苦。
“好。”霍從軍一口答應下來,又道:“這場手術好好做。”
“好的。”凌然說話間進入三號手術室,一邊看著門邊核磁共振等片子,一邊讓護士幫忙穿上新的手術服。
霍從軍向其他人笑笑,道:“你們看,我去打個電話。”
霍從軍出門打電話,約莫10分鐘后,回轉過來,就見白主任等人都呆呆的望著手術臺中間。
“怎么樣?開始了嗎?”霍從軍問。
“都他娘的快做完了。”白主任情緒爆炸:“我們做個剖腹產都沒這么快!”
霍從軍亦是訝然,扭頭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凌然,卻是促狹之心大起,咳咳兩聲,道:“光是快也不能說明問題,我們還是得關注質量…”
“不興你這樣的啊,得了便宜還賣乖。”白主任撇撇嘴,卻是瞄了一眼自己現在粗粗短短,曾經細細短短的小手,暗地里琢磨起來,心道:這個凌然,會不會正好也有個適合做肌腱縫合的天賦異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