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完成度變成了1/10,讓凌然感覺良好。
“周醫生,你看看怎么樣?”
凌然特意詢問了一句。他并不覺得自己縫合的有多快,有多好。
事實上,他在醫學上的判斷力,依舊是實習生水平的。
這種東西,非得見的多了,才能建立正確的認知。
就像是在山里常年追獵的土人,非得與其他人比賽交流之后,才能知道自己跑的是快是慢。
周醫生疑惑的瞅了凌然一眼,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如果只是逗自己玩,那也不應該在患者面前逗啊。如果不是逗自己玩…何必問這樣的問題。
難道…他是要求自己夸獎?或者,就是在向自己炫耀?
周醫生一瞬間就腦補種種念頭。
正常的外科醫生,都會做一些奇怪的事。
在手術室里放交響樂,放搖滾,放嘻哈,放郭德綱相聲的都屬于正常的外科醫,喜歡說葷笑話和聽葷笑話的,更屬于外科醫的必備屬性。
喜歡罵人的,以及喜歡被人夸的醫生——這個主要看醫術的。技術好的,自然有資格罵人,也可以盡情的要求手術室眾人來夸贊自己…
周醫生莫名的有些不高興。他猜測眼前的年輕醫生,應該是某個地方醫院的高手,來云華鍍金交流的。
同樣是實習,實習生、規培生和地方醫院的交流醫是不一樣的。
周醫生想,地方醫院能有這樣的技術,估計是沒少在手術室里受人夸贊,秀出了一身毛病也可以理解。
主動要縫合,估計就是想露一手吧。
然而,即使你的技術夠贊,但我又不是你科室的小弟,難道還得拍你的馬屁不成?
周醫生心里哼哼了好幾聲,再抬起頭來,擠出一絲笑容,道:“縫合的很完美了…”
內心里,周醫生又重新哀嘆自己的墮落:唉,社會人啊社會人,就會越來越社會,外院的高手也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好。
踩在世俗的泥潭中,周醫生一邊懷念著青春夢想與節操的逝去,一邊故作鎮定的問:“咱們之前沒見過,怎么稱呼?”
他猜測著,人家露了一手,自然是想要留名的。就像是某位大俠,費盡心思的碎個大石,倒拔個垂楊柳,打個老虎什么的,不就是為了出名嗎?
周醫生看在人家的技術的份上,決定配合一下。
凌然作為實習生,自然是有一答一,道:“我是凌然,昨天剛分配到急診科。”
“凌然啊。”周醫生拼命的回憶。
“凌醫生,你的手好修長,特別適合做外科醫生。”小護士王佳平日里對實習生不假顏色,卻是毫無抵抗的傾倒于凌然的顏值之下,甚至不惜用“醫生”來稱呼他。
要知道,剛開始實習的醫學生,若是能被患者們稱呼一句“醫生”,渾身都會飄起來,如在云端。
若是能被其他醫生或護士稱呼一句“醫生”,醫學生們形成的云彩立即就能抖落出雨來。
凌然也很高興,給了王佳護士一個大大的笑容。
小護士王佳渾身酥軟。
“周醫生有空嗎?三床來了病人。”又有護士跑過來喊人。
急診室是永遠不缺病人的,胸口中刀的病人著急,嘴里塞著燈泡的病人也著急。
周醫生點點頭,跟著護士就走,身后的凌然毫不遲疑的跟上去。
做實習生,就是要蹭一切能蹭的機會才行。
王佳也被其他護士叫走了,醫生有醫生的忙碌,護士同樣沒得輕松。
周醫生不太樂意讓外院高手跟在身邊,但也沒說什么。
過來找人的護士更沒有意見,只是瞅了凌然一眼,就先介紹起了病人的情況:“三床自述被人砍傷頭部,并出血超過一個小時,有喝酒,無昏迷,無惡心嘔吐,沒有口鼻外耳道流血,沒有肢體活動障礙…”
到了三床,就見一位紋著花臂的年輕人,三角眼,塌鼻子,肌肉發達,雙腿盤在床上,一只手將紗布緊緊的按在腦袋左側,還呲牙咧嘴的與兩名年齡相仿的社會哥說笑。
“哎呀,醫生來了。醫生,快看看我大哥…”陪床的男人年齡還要大一點,見到白大褂,聲音一下子飆了起來:“我大哥被上百人追著砍啊,要不是功夫好,今天就過不來了,你們可得給他縫好了…”
“你不讓開路,我怎么看啊。”周醫生也是一陣無語,又道:“病人家屬出去等吧,有事會喊你的。”
“不行,我們得在這里看著。”兩名小弟堅決的搖頭,眼睛瞪的足有銅鈴大。
“這里地方這么小,你們站著,我怎么操作。”周醫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話也說的不溫不火。
醫生是不能選病人的,尤其是急診科的醫生,面對的醫患關系更是復雜,真真是急不得也燥不得。
兩位小弟搖頭搖的撥浪鼓一樣:“大哥跟前沒有人不行…”
“留一個人繳費就行了,另一個人就到外面等著。”周醫生聲音平和。
“剛才已經交過錢了!”兩名小弟有點慌。
“傷的這么嚴重,肯定要補繳的,你們留一個人就行了。”
周醫生說著話,再伸手撥拉一下,兩名小弟順從的讓開了位置。
一會兒,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但是,周醫生期待的清靜并沒有來臨。
花臂大哥得到了局麻之后,渾身爽利的不要不要的,一邊接受清創,一邊吹噓起了自己的作戰史。
他說著話,傷口就會顫動,周醫生提醒了兩句,卻架不住人家忘性大。
勉強做了清創,周醫生已是汗流浹背,放下鑷子,再次警告道:“現在要做縫合了,你就不要說話了,否則針刺錯了位置怎么辦。”
“針刺錯了位置,就是醫療事故,你們就得賠錢。”花臂大哥不為所動,道:“治傷是你們的事,你們得做好了。人家關羽關云長刮骨療傷還喝酒吃肉,聊天下棋呢,扁鵲也沒說不讓吧。”
周醫生無語望天:“刮骨療傷的是華佗。”
“呸,別的事我不知道,關二哥的事我沒有不知道的。虧你還是文化人呢,華佗刮骨療傷?笑掉大牙了。”
“華佗是…算了。”周醫生頭一轉,問凌然道:“縫合你來?”
外院高手要來炫技,那就給他一個難的。
周醫生暗戳戳的想著種種結局。
凌然毫不遲疑的走上前去。
在實習生眼里,每一次練習機會,都珍貴的像是新買的充氣娃娃。
“麻煩向側面轉一下。”凌然調整了一下位置,拿起了持針鉗。
花臂大哥早就注意到年輕的凌然了,頗不滿意的道:“怎么就換人了?我給你說,我去過的醫院多了,今天的口子你們要是縫不好,你們都別想好過…”
大哥正滔滔不絕間,突然注意到周醫生神色不屬的,更加不滿:“喂,你什么表情!”
周醫生收回險些掉地下的下巴,駭然的望了凌然一眼,再對花臂大哥道:“你的傷口縫好了。”
頭部縫合在外科醫生眼里一點都不難,但是,在對方說話的同時,快速完成縫合,這么騷的操作,他真的是頭一次見。
類似的技術,真要用得上的話,得是非常高端的手術了,例如心臟不停跳的心外手術中,血管乃至于二尖瓣的縫合就可能面對不穩定的環境。
但是,這么高難度的縫合技術,用在一只光禿禿的腦殼上,太浪費了吧。
剛剛完成了皮下進針,持鉗打結,間斷縫合的凌然,才不覺得浪費呢。
他帥氣的收起器械,掰著花臂大哥的腦袋轉動兩下,像是扭動玩具變形金剛的腦袋似的,滿意的道:“挺完美的。”
鏡子里,花臂大哥的頭部傷口,只余下片片污血,纖細的縫線完美的拉住了傷口,不仔細找的話,根本不能確定位置。
以凌然的性格,就得縫合成這樣,才能心氣舒展出來。
他在學校里最煩的,就是那些將香蕉縫出凸點的女生,一點都不美型。
“這比砍的時候還快,恩,縫的也好,對的齊…”花臂大哥常年進出醫院,也是個識貨的,感慨一聲,立即道:“醫生,給一張名片唄,我們再有事都找你。”
凌然還真有點心動,一邊包扎,一邊道:“我沒有名片。不過,我就在醫院工作。”
花臂大哥“啪”的一拍大腿,道:“就這么定了,我再去砍幾個人,有兄弟受傷了,都給你送過來。”
他說的開心了,甩著另一條沒傷的大胳膊,吆喝起來:“兄弟們,跟我砍回去。”
“砍回去!砍回去!”急診室外,不知何時又有花臂小弟來了,聲音齊齊整整的像是一家人似的。
凌然看著2/10的任務完成度,竟然莫名的有點小期待。
每一位折翼的天使,都是醫學實習生的珍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