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人類再臨
北風呼嘯著從冰原上吹過，吉維特緊緊地蓋上了風帽，瘦小的身軀稍稍靠近了一點火堆。
天色昏暗，剛剛結束極夜季節的大冰川每天的日照時間短得可憐，黎明到黃昏的距離往往只有幾個小時，冒險隊大多數的時候只能在黑夜中潛行前進。
吉維特打開銀質懷表看了一眼，隨后看著天空嘆了口氣，距離早上六點還有兩個小時，這意味著他的守夜工作還遠未結束。
一件溫暖的皮裘蓋在了他的身上，他轉過頭，看著這個穿著半身甲的金發青年女人，臉上露出幾絲感激的神色：“薇絲塔女士，謝謝你。”
“不客氣。你比我們都要辛苦得多。”這個金發女人笑了笑，坐在了吉維特的身側：“我可以幫你守到天亮，你先休息一下。”
“不、不用。”吉維特有些失神，然后搖了搖頭，表情有些失魂落魄：“我也睡不下。”
“你一直有心事，吉維特先生。”女人搖了搖頭：“我能感覺到，您…似乎一點兒都不放心。”
“確實有點兒，姑娘。”吉維特苦笑一聲，看著周圍的山川，蒼老的臉上滿是苦澀的神情：“誰愿意來這個鬼地方，已經有先后上千人失蹤在了這里，一個都沒回去過。”
“那是以前。”一個高大的女精靈走了出來，她穿著一件鋼板甲，背著一把長弓：“老頭子，你怕什么，我們風語者聯盟可是提供了最強大的冒險者隊伍，即使真的遭遇了危險，也能讓你安全脫離險境，何況這次后面還有瓦爾奇公國提供的正規冰川軍團，遠非那些鄉下貴族派去送死的烏合之眾，你怕什么？”
她哼了一聲，從袋子里掏出根香腸坐在篝火堆旁烤起了來：“無論這里北面藏著什么東西，我們都要查清楚，殺死幾百個無辜礦工，這可是罪惡深重啊，瞧你這個慫樣子。”
她瞪了吉維特一眼：“你有什么好怕的？前兩天那條青年白龍不也被我們很輕松地干掉了嗎？這就算是大冰川最危險的東西了吧，連給我們造成一點兒傷害都做不到，呃薇絲塔，你的臉色怎么這么奇怪。”
“沒什么。”金發女人抽抽鼻子，臉色蒼白著，非常難看。
“唔，你不會吧，居然害怕那種白色的大爬蟲？”女精靈神色吃驚：“對了，那條白龍出現的時候你也躲在馬肚子底下沒動手，這不像是你呀。”
“真的對不起，對不起。”金發女人苦笑著，臉色并沒有變得好看，她低下頭，淺淺地嘆了口氣，搖搖頭擺開一塊龍皮，開始祈禱。
女精靈聳了聳肩，看了看北面的天色，長耳朵動了動，突然低沉著道了一聲‘該死’，然后拍了拍吉維特的肩膀：“恭喜你，膽小的老家伙，有風暴要來了，今天我們還得在這休息。”
“是么？”吉維特吐了口氣，看上去卻并沒有松了口氣的意思，他仰面躺在被篝火熏烤得不算冰冷的毯子上，眼神有些空洞。
“你看上去不太高興。”金發女人柔聲詢問。
“高興又怎么樣？不高興又怎么樣？”吉維特苦笑起來：“在貴族老爺們面前，我的高興與不高興實在是不值一提，我應該道歉，薇絲塔女士…明明已經下了決心幫助你們，也愿意相信你們的力量，卻還是有些害怕…”
“不用想太多，那些貴族確實是過分。”金發女人皺起眉頭：“竟然扣押住你的家人來脅迫你帶路。我們是絕對不會坐視這種事情發生的。”
“所以…薇絲塔女士，請您千萬要答應我一件事。”吉維特臉上的皺紋擠成了一團，顯得極為痛苦。
“什么事情？”
“如果遇上了難以應付的危險，我吉維特死不足惜。”這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表情更加痛苦：“但請風語者聯盟的各位，一定要有人活著回去。”
“為什么？”薇絲塔奇怪地問。
“各位勇士在法塔斯老爺的手里把我的女兒和兒子救了出來，我是無比感謝的。但是這個貴族老爺垂涎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已經很久了，在各位的勸說下，才勉強息下壞心思，如果你們不在了，即使我還走運活著…我實在想象不到法塔斯老爺會對我的家人做些什么。”
“你的女兒確實很漂亮。”薇絲塔吐了口氣：“唉，我也很同情您的遭遇，如果可能，我們盡量保證活著回去。”
篝火噼噼啪啪地響著，一時進入沉默。
“…薇絲塔女士。”片刻，吉維特又開口：“風語者聯盟維護的果然是正義么？”
“當然，我們為了無辜者的呼救聲而來，不為財物或是名譽。”薇絲塔臉色嚴肅：“吉維特先生，現實不盡如人意，有時候貴族不遵守貴族的崇高守則；但是相比起來，那種動輒殺死幾百幾千人的邪惡，我們更不能坐視。”
“我相信你們，薇絲塔女士。”吉維特勉強地笑了笑：“你說的這些話都是真心的，我相信。”
“謝謝你的相信，吉維特先生。”薇絲塔笑了笑。
“…薇絲塔女士，你害怕白龍？”
吉維特忽然問道，他轉過頭，看著金發女人微變的臉色，目光顯得十分驚奇：“你真的害怕白龍？您的同伴都是那么強大的勇士，面對白龍都毫無畏懼而且隨意地就戰而勝之，不費吹灰之力，而他們每一個都那樣敬重您…您…”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可能我是個并不稱職的冒險者。”薇絲塔面色微變：“抱歉。我有一些心理陰影。吉維特先生，我們不談這個了好不好。”
“好啊，薇絲塔女士，其實白…呃這種飛行蜥蜴雖然多，但是大冰川比起以前真的安全多了，如果是以前，我們現在所在的區域，包括稍往北和南的大部分地區，都是霜巨人的勢力范圍，那些東西不僅不講理，還是成群出動的，比白龍可怕多了。”吉維特嘆了口氣：“在那個時候，是沒有任何像我這樣對戰斗一竅不通的家伙敢往冰川深處亂走的。”
“這些霜巨人現在沒了？”薇絲塔目光微動，臉色突然又不好看起來，不過卻沒有避開這個問題，而是追問起來。
“是啊，二十年前就沒了，那時候大冰川南部的霜巨人在一個酋長的統領下已經統一了起來，北地的所有國度都以為要打仗了；當時我也被招募到了軍隊里。”吉維特苦笑一聲：“幾千年來一直如此，每當南大冰川的霜巨人統一起來的時候，都要南下對北地諸國進行一次大掠奪，這種戰爭，通常一開戰就延續十幾年。”
“我聽說過，這就是北地歷史上常說的寒冬戰爭。大約每兩三百年就會出現一次。”薇絲塔嘆了口氣：“然后這個霜巨人帝國就莫名其妙地突然崩潰了是么？”
“沒錯…”吉維特臉上突然出現了奇怪又困惑的神情：“…咦？薇絲塔女士，你怎么了？你的臉色怎么更難看了？”
“沒什么，請繼續說。”薇絲塔掩住鐵青色的臉，卻掩飾不住語氣的顫抖：“和我說說這個…。”
“您真的沒有事？”吉維特不相信。
“沒有。”金發女人目光掙扎了一下：“請你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我害怕那些龍，但是也真的非常好奇，這件事情在北地人心中究竟是什么樣子的？”
“那我就說了。”吉維特咳了一聲，張了張嘴，突然有些慚愧：“其實…薇絲塔女士，我知道的也不多，這事情大多是小道消息，貴族老爺和軍官們，甚至那些巫師老爺都諱莫如深，誰也不知道真假，但是根據這些說法，確實是這條名叫的白龍擊敗了那個叫做贊凱克的霜巨人大酋長，摧毀了南大冰川大部分霜巨人部落，僥幸逃過一劫的部落也搬到了東面或西面。”
他說著說著，看著薇絲塔臉上的認真表情，漸漸自信起來，拿出從一些吟游詩人那聽來的不靠譜消息，加油添醋：“據說那條龍是惡龍女王最為寵愛的兒子，擁有極為恐怖的力量，按照那些吟游詩人的說法，龍后對每一個龍種的寵愛都是相等的，白龍族如此孱弱的原因，是因為龍后將其他白龍族虧損的寵愛都投注到了這條白龍的身上，聽說它身軀龐大，長達五百尺，一張開翅膀，就能夠讓半個大冰川被風暴籠罩，那贊凱克酋長也是霜巨人之中罕見的戰斗天才，又有寒冬女士赫墨希德力量護佑，與大戰一百個日夜，最終全身凍成了冰塊，被那條龍生吞活吃。”
薇絲塔嘴唇動了動，吉維特看著她的表情，奇怪地問：“女士，有什么奇怪的嗎？”
“沒什么。”她搖了搖頭：“只是很難想象五百尺長的龍和延續一百天的戰斗。”
“呃”吉維特有些難堪地撓了撓頭：“這是吟游詩人添油加醋的說法，當不得真的女士，還有說法說這條龍麾下有兩千龍裔戰士和百名戰爭顧問龍巫師，憑著這些軍隊才將贊凱克的上萬部眾擊潰，這些當然都不可信，但是如果的傳說是真的，它能夠擊潰贊凱克，一定擁有著極其恐怖的力量和軍隊。”
“但是…吉維特先生，聽您的說法，是不是…并不確認這件事情的真實性？”薇絲塔眨了眨眼睛。
“是啊，畢竟沒有北地人見過那條龍，不過我倒相信這事情是真的。因為南大冰川這些年來所有和人類產生過沖突的白龍都喊過它的名字。”吉維特聳了聳肩：“它們有的連話都說不清楚，畢竟這種蜥蜴智商低得很，不過它們似乎都相信真實存在。”
“現在呢？”金發女人輕聲問。
“消失了。這也是許多人不相信這個故事的原因，畢竟沒有任何北地人目擊過那條龍。”吉維特表情無奈：“有吟游詩人說，狂妄自大得罪了五色龍后，被迫逃亡到了其他位面，再也沒出現過，所以法塔斯老爺他們才敢派遣我們公司去那里開礦。那時候的南大冰川什么危險都沒有…沒了霜巨人，白龍也不成氣候，唉誰知道。”
“你說…”金發女人表情遲疑，似乎有了一絲驚懼：“吉維特先生，前天那條白龍臨死前還喊著它的名字…”
“不會的。”吉維特安慰道：“薇絲塔女士，放心好了，那條龍如果回來，以邪龍的鬧騰勁兒，早就該闖出大名堂了，多半是那條白龍臨死前想要嚇唬我們，那種愚蠢的低智商生物，何況即使是他又怎么樣？你們和各個位面的邪惡都戰斗過，難道還沒有任何辦法嗎？”
“我不知道…”薇絲塔面色難看地搖了搖頭，她轉過身去：“抱歉，吉維特先生，我得休息一下；請您堅持一下，明早我會祈求神術，為您消除疲勞。”
“您放心，女士。”吉維特豪爽地笑了笑，看著這個金發女人顫抖著的肩，暗暗不以為然地搖頭。
這個女人居然會對白龍這種生物有這樣根深蒂固的恐懼，在他看來簡直不可理喻。
他可是在這個隸屬于風語者聯盟的傭兵團中打聽過，這位看起來非常年輕的女士身經百戰，武藝高強，還是一位虔誠的牧師，在傭兵團里擁有極高的地位，路上遇到不死生物和冬狼群的時候戰斗也非常悍勇，就是遇上那條白龍時的反應深深地雷到了他。
“莫非這位女士被白龍欺負過？”吉維特奇怪地想著，隨后搖了搖頭。
前途尚且未卜，想那么多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