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趙沉露的無法無天,圣宗宗主真的是心服口服了。
圣宗的威名,在整個相州境內都是至高無上的,提及圣宗,哪怕是無惡不作的魔頭也要收斂狂態,默不作聲。
唯獨在趙沉露這里,圣宗仿佛從頭到尾都只是笑話。宗主與趙沉露相見的第一天起,就沒從她哪里得到過半點應有的尊重。最初的時候,宗主本人還為趙沉露這種敢于打破一切界限的狂態感到欣喜,認為有這種心性的人若能善加引導,就一定可以成為引領整個世界前行的偉大人物。
但現在他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實在是太天真了。
“放心吧老頭子,沒拿你們一針一線,不是我的東西我不會亂拿的。不過是想看看你們的家底,想不到你們比我預料的還要窮啊,這幾年探索洪荒遺跡的成本那么高嗎?要不要我幫你們調查一下中間環節的貪腐行為?”
宗主聽聞此言,心底暗暗一笑。
不是你的東西你不會亂拿?這話說得真是…或許有幾分可信吧,但誰敢賭你趙沉露的道德水平?大奸大惡的事情的確沒做過,但小打小鬧的你可從來沒停過啊!李家那個小丫頭在連天城里每天都給我開奇葩菜單,漩渦金刺身都寫得出來,我會信你?!玉林和花江這兩個庫房內不是沒有存貨——探索洪荒遺跡的確成本高昂,讓圣宗兩千年積累都略感不堪重負,但也不至于就傾盡家底——而是因為宗主早囑咐手下人把重要物資都轉移了。
這也是多年和趙沉露打交道后形成的先見之明,現在看來…這家伙還真是完全不讓人失望的!
“既然看也看過了,現在又被我抓了個正著,是不是可以請你盡快離開了?”
趙沉露笑了笑:“這么急著趕我走?不想看看我找到什么好東西了嗎?”
宗主也氣樂了:“再好的東西不也是圣宗宗主的遺產么,用得著你來給我展示?”
“說得你對這些遺產就了如指掌似的。老頭,我沒猜錯的話,你們是來找和魔族有關的物品的,對吧?”
宗主愣了一下:“劍靈前輩告訴你了?”
趙沉露無奈地搖頭:“他才想不起給我傳話呢,一旦關系到魔族的問題,他是六親不認的。但正是因為這兩天他連我都不理會,我就猜到一定是和魔族有關了。但是自從我蘇醒以后,一直在盯著你們圣宗,若是你們真有什么與魔族相關的問題,我不至于一點都看不出來。所以要有問題一定是出在前代,你們來找前代遺產,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這一連串的推理實在無懈可擊,宗主也點頭承認:“他的確是判斷初代宗主與魔族有關,但這份關聯還不夠明晰…”
“不夠明晰?”趙沉露驚訝地看著王九。
天外神劍對魔族的感應是極端敏銳的,指魔劍一出,與魔族相關的一切都無從遁形。就算劍世界退化了,也很難想象會有讓他判斷不夠明晰的關系。
王九說道:“事情的確很奇怪,以前從未見過類似的先例,現在只能判斷與魔族有關,但具體是怎樣的關系還完全無法斷言。”
之后,王九將金云頂遺跡的經歷簡單陳述了一下,問道:“你怎么看?”
關乎魔族,趙沉露自然也沒有玩笑和戲耍的心思,沉吟了許久后,說道:“我認為那兩個初代宗主,很可能是得到過魔族的恩惠,比如服用過魔族的丹藥,或者修行過魔族的功法。”
“丹藥和功法…”王九皺起眉頭,“魔族與人類的體質差異極大,丹藥也好功法也罷都不兼容,對人類來說甚至是劇毒之物。”
趙沉露解釋道:“首先是相州的人類,體質與九州時代相比已經有所變化了,對魔族的兼容性是提升了的。”
王九思考了一番,認為這也說得通。
相州大陸是從中州大陸的殘片拓展延伸而來的,中州作為決戰的主戰場,可以說到處都沾染著魔族的氣息。而在魔皇與神劍決戰時,整個天地的法則都被扭曲攪碎,其后復蘇的時候,受到魔族力量的影響也不奇怪。
這種影響潛移默化又無處不在,關乎天地整體,以現在的指魔劍還真未必能分辨的出來。所以在這樣的環境下,新時代的人類對魔族功法的耐性提升,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且,我認為初代的兩位宗主很可能就是中了毒的。”
“啊?”這個結論讓現任宗主都驚訝不已,中了魔族的毒?
趙沉露說道:“親愛的,你還記得當年萬仙盟推崇的修仙者楷模論嗎?”
王九當然…不記得。
“簡單來說,就是當時萬仙盟特別喜歡宣傳一些根本不切實際的道德圣人作為楷模,那些人的所作所為根本不是人類應有的反應,當時商斕妃還非常惡毒地攻擊說是除非腦子進水或者吃錯藥了才會去當修仙者楷模。”
王九認真地糾正道:“當時說這話的人是你。”
“…這種事你倒是記得清清楚楚哦,但總之我的意思就是,你不認為圣宗的這兩個創始人,就很像是吃錯藥了嗎?不計私利,不徇私情,一生孤傲地引領社會前進,一直到死后兩千多年都沒被人挖掘出過什么可靠的黑材料,這種人和精神異變的患者有什么區別?”
宗主反駁道:“你對人類的理解太偏激了!”
“偏激?我一生見過的人可比你多得多了,什么樣的人我都見過,哪怕是如無名劍神那種癡迷一道不利會其他事情的極少數人,我也見過各種各樣,但唯獨沒見過道德圣人!那種理想化的人類,過去沒有,現在沒有,以后也不會有,而你認為我的理解偏頗,難道你見過?”
宗主搖搖頭,要說親眼所見,的確不曾見過如初代宗主那么道德上無懈可擊的人。
“其實嚴格來說,類似的人我是見過一次的。”趙沉露又說道,“在一個邪教的人體實驗室里。當時邪教妖人在試驗用藥物控制人類思維,然后一個無意中制造的副產品,成功抹殺了人類的所有自私心理,強制人成為道德圣人,根據當時的實驗記錄來看,吃過藥以后的反應跟圣宗創始人還是有些相似的。”
“你這是牽強附會。”宗主反駁道,“雖然我沒看過當時的實驗記錄,但用藥物強制控制人的思維,必定對智力造成影響,但初代宗主的英明睿智也是有口皆碑的!”
趙沉露說道:“有口皆碑?他們的經典事跡,如創三院,定都連天城,結盟七大世家…如果你認真分析一下,應該不難發現這些事情體現的并不是運籌規劃能力,而是決策能力,幾個現成的方案里由他們選擇其一。身為宗主,你應該知道這里面的區別吧。”
宗主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認為能在錯綜復雜的局面下,找到最正確的選擇,恰恰說明了他們的智力高超。”
“這就錯了,一張考卷如果只有選擇題,就算傻瓜也可以憑借運氣拿到滿分,并不能證明他們真的智力超人。我們只能知道他們當時選擇了什么,但為什么那么選卻一無所知,哪怕在歷史書上都沒有留下文字。”
“…兩位宗主性格內斂,不喜歡說話,自然沒有史料留下,這有什么奇怪?”
“不奇怪,但這就讓后人可以做多種解釋,比如我現在就提出一種假設。他們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并非是足夠聰明,恰恰相反,因為他們都是傻瓜,總是在重大抉擇的時候做出最不明智的選擇。例如創三院,在他們以力量懾服了第一批忠實小弟時,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考慮利用這些小弟來打造一個以自己和核心的全新勢力。但他們卻將三人拆散,組建了三個互相獨立的門派,完全沒有集中力量的打算。”
宗主說道:“但后來證明這才是長久之計,有了三院作為緩沖,七大世家與圣宗的關系才能平衡下來。”
“那也是后來證明的,從當時的決策層面考慮,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在形勢那么微妙的時候主動分散力量,只有傻瓜才會去分別扶持三個獨立門派。“
“也可能是兩位宗主看穿了三院創始人之間的性格差異過大,難以長期工事,所以才不得已將他們分拆開來。”
“也可能是他們有社交恐懼癥,不喜歡和外人長期工事,所以才把那幾個膩乎人的小弟有多遠趕多遠。而這也能解釋為什么他們設立圣宗以后很少招收門人,飲食起居也從不需要下人打理,與什么平易近人高風亮節毫無關系,純粹是社交恐懼罷了。”
“…你這都是什么狗屁理論!?”
趙沉露不理會宗主的質疑,繼續說道:“其后的定都連天城也是同樣道理,他們在幾個方案中選擇了看上去最美好,但實現難度也最大的一個。而這也不是因為他們充分計算過定都連天城的可行性和預期收益,純粹是因為那個方案看上去更美好,所以兩個傻瓜根本不考慮執行難度,就毫不猶豫選了連天城。當時會上有人質疑定都連天城的困難,他們也只回答了一句話,有困難那就去克服困難。”
“最后他們的確克服了很多看上去不可能克服的困難。”
“我最開始就說過,只要運氣夠好,傻瓜也能在選擇題上拿滿分。但那并不能證明他們不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