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上,突如其來的女子聲音,讓很多觀眾都下意識屏息。
雖然聲音不是那個熟悉的聲音,也沒有聲音中應有的威懾力,但是那熟悉的腔調,居高臨下的嘲諷口吻,卻讓金玉人不由自主地覺醒了本能中的畏懼感。一時間,起身離場的人紛紛停下了腳步,緊皺眉頭準備出聲抗議的人失去了聲音,全場寂靜。
直到下一刻,隨著聲音的主人緩緩登場,觀眾們才松了口氣。
出場的是一個身姿豐腴,面容卻稚氣未脫的小姑娘,雖然經過了精心的化妝,比真實樣貌來得成熟穩重,但與人們心目中難以磨滅的那道陰影仍是截然不同。
或許只是臺詞上的巧合?觀眾們不約而同地想到。
而就是這么一驚一緩,那些本來準備離場的觀眾,也終于冷靜下來,重新坐回座位上觀賞后續的節目。
舞臺上,李朝露心情略微緊張地繼續著自己的表演。
由她來扮演這個整場音樂劇中最為重要的角色…其實她是有些緊張,畏難,不情愿的。不過考慮到死敵沈輕茗只能負責開幕舞蹈和后續龍套,自己卻能出演主角,成為全場焦點…這份待遇上的差別,才讓李朝露勉強同意了下來。
但是,在舞臺上想要駕馭這個角色,真的很難。
趙沉露的性格氣質,在整個相州大陸都堪稱絕無僅有,那種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氣度,無論李朝露如何去嘗試模仿,都難以得其神髓。盡管她本人也是出身豪門的千金,可是距離趙沉露那個堪稱無法無天的級別,仍然差的太遠。
事實上,整個劇組中,能夠真正模仿趙沉露的,也只有天外神劍而已,王九曾經在排練的時候,以幻劍術幻化出趙沉露的模樣,那言談舉止,神態氣質,都和真人一般無二。除此之外,李婉晴勉強能模仿出一兩分精髓——畢竟她本人也是個無法無天的性子。
所以在最初的計劃中,趙沉露這個角色是要由王九親自以幻劍術飾演的。但是很快李婉晴就提出了反對意見:趙沉露這個角色,不宜飾演得太過逼真。在公審大會的前一天,突然出現一個和趙沉露本人一般無二的演員,只怕反而會引起恐慌,所以干脆選擇了李朝露這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演得太像的人選。
現在看來,效果還真是不錯。
雖然她竭盡全力模仿的語氣腔調,成功讓現場的觀眾們吃了一驚,但并沒有引起混亂和恐慌,大多數人都帶著幾分好奇和玩味,重新將注意力轉回舞臺上,想要看看這個和前城主有幾分相似的演員,要演出怎樣的劇情。
臺上,李朝露微微歪著頭,以玩味的目光看著李婉晴,說道:“現在,你有沒有心中后悔,年幼的時候,不該為了爭一時短長,就在家中鋒芒畢露,引得上下警覺乃至打壓了?”
說完,不待對方反應,李朝露又發出一聲嗤笑,點頭道:“沒有便好。”
此言一出,臺下觀眾又開始緊張起來。
這種仿佛自問自答的對話方式,聽起來實在有些耳熟…那位前城主大人就很喜歡這么說話,仿佛她的目光可以直透人心,不需要你開口回答,她就已經能看到答案。
若非李朝露的外在形象和趙沉露存在明顯差異,此時觀眾肯定已經有人按捺不住恐懼,落荒而逃了。
臺上,李朝露繼續著她的表演。
面對驚疑不定的李婉晴,她笑著說道:“你知不知道,你的修行資質,放眼整個相州都是一流的?較之那些豪門世家之主也不遑多讓。”
“可惜你生錯了地方,在三流的家族里,就算有一流的資質,頂天也只能修成二流人物。何況你被家族蹉跎了幾年寶貴的光陰,又傳授了錯誤的功法,根基不穩,已經從二流降級到了三流乃至四流。”
聽聞此言,李婉晴微微一聲嘆息,說道:“所以我想,與其繼續這么荒廢人生,不如從頭再來。若人有來生,若來生我仍有修仙的資質…情況應當總是比現在要好得多。雖然這機會只有億萬分之一,總歸還存著一線希望。”
李朝露笑道:“所以你跳崖自殺,反而是在死中求活?”
李婉晴說道:“活著并不意味著希望,比起我這樣的活著,還是死亡更值得期待。”
李朝露哈哈笑道:“哈哈哈,說得不錯,雖然觀點幼稚了點,也異想天開了點,但總算還有得救。”
“嗯?”
李朝露說道:“人可以絕望,但不可以麻木,你既然還有死中求活的心思,我就出手幫你個小忙。”
話音剛落,遠處便傳來兩個驚駭萬分的慘叫聲,只見舞臺邊緣,扮演家丁的李新宇正張牙舞爪,做出墜崖的模樣。
李朝露卻看也不看那邊,取出一本修仙的功法典籍,丟給李婉晴:“那兩條尾巴我已經幫你處理了,你身上的追蹤術也破了,這本書借你三日,能學到多少就看你的本事。”
說完,李朝露的身影便消失不見,唯有李婉晴捧著書冊,宛如身處夢中。
音樂劇的第一幕至此結束。
幕間的短暫時間里,臺下一片議論紛紛。
這第一幕的情節,看起來像極了那些經典的小說情節,身負深仇大恨的主角,得到世外高人相助,從此踏上復仇的道路,將那些欺凌過他的惡人一網打盡…這類故事可謂老少咸宜,人民喜聞樂見。
但是,這樣的故事,卻和今日的主題:愛,沒什么關系吧?
在議論聲中,音樂劇的第二幕開始。
主角依然是李婉晴,但是女子的氣質較之第一幕時已經有了極大的不同。觀眾只見女子行走山間,漫步修行,隨著悅耳的歌曲響起,女子的氣質顯得空靈而幽邃,明顯已掌握了一門高深的修行功法,脫胎換骨了。
李朝露丟給她的三日秘籍得到了充分的利用,曾經在家族中埋下的種種隱患,都隨著她在山中的修行,被逐一拔除。如今的李婉晴,已逐漸恢復了一流修仙者的風采。
不過,展現她修行的情節并不長,不多時,結束了日常功課后,李婉晴便來到山間一處竹室,開始靜心烹飪幾道小菜。
菜式簡單,花費的心思卻不簡單,李婉晴對待這幾道小菜,比對待修行更為緊張專注。
最終,她將幾道精心烹制的菜肴擺上餐桌,以簡單的陣法保持好溫度,便安靜地離開了,幾道菜,她一口也沒有動。
第二天,她再次來到竹室,看到桌上的菜肴仍維持著原樣,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將它們都隨手收拾了,又到廚房里,重新烹制了幾道菜肴擺上餐桌。
第三天,李婉晴來到竹室,看到桌上的菜肴終于有了變化,有兩盤被吃光了,有一盤卻只動了一筷子,顯然并不受歡迎。
李婉晴立刻將這些變化記了下來,然后到廚房里認真地重新烹飪起來,那些不受歡迎的菜肴自然不會再做,受歡迎的菜肴也不會原樣照搬,而是變更了花樣,增添了新的味道。
就這樣,女子日復一日地在山中修行,烹飪,服務著從來不肯露面的竹室主人。
山中無歲月,不知過了多久,一日,李婉晴做完功課,再次出發前往竹室,卻看到竹室門前多了一人。
一個她朝思暮想的人。
李朝露再次登場,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問道:“這么有恒心,當初為什么要跳崖?”
李婉晴答道:“當初不曾遇到你。”
李朝露說道:“菜做得不錯。”
“我會繼續努力。”
李朝露又說道:“你在山中修行已有兩年,不曾下山,只為了見我一面?”
李婉晴說道:“是的,一直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
“好,問吧。”
“首先是…為什么要幫我?”李婉晴問道,“這兩年,我想過很多種可能,但是,沒有任何一種,值得您這樣的大人物出手相助。”
李朝露笑道:“的確,最初出手相助,并不是為了幫你,而是為了懲戒你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族。”
“懲戒我的家族?”
“還記得黑耀劍宗么?那個曾經向你敞開大門的宗派,你的家族派人造謠,騙得劍宗長老誤以為你是心懷鬼胎的小人,生生錯過了一個好苗子…”
“嗯,我聽說過。”
“對于黑曜劍宗那個級別的宗派來說,一個一流資質的弟子,往往意味著未來的門派騰飛,也意味著該門派的股價的快速上漲。錯過你,對于黑曜劍宗來說是極大的損失。”
李婉晴聽得莫名其妙:“所以…?”
“黑曜劍宗是我剛剛收購不久的宗派,它的損失,就是我的損失。”
“你的家族為了見不得人的陰暗私欲,坑害到我頭上,照理說,我應該直接出手讓其家破人亡,但是轉念想來,他們還不配讓我親自出手。由你來進行復仇,對他們的打擊才最沉重。”
“所以…才給了我這樣的天大機緣?造就了現在的我?”
“機緣是別人給的,成就是你自己爭取的。這兩年你在我山中修行,一舉一動我都看在眼里。所以今天來見你,是為了送你兩個禮物。”
說完,李朝露取出一本書冊和一方印鑒。
“這本秘籍,當日只借你看了三天,如今就送給你隨時翻閱吧,以你的修行進度,也差不多該修行新的篇章了。然后這方印鑒,你應該見過。”
李婉晴當然見過。
她所出身的家族的族長之印。
“上個月,你的家族剛剛因為經營不善破產,現在已經被我收購了,族長之印我轉送給你,要如何處置那些人,隨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