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金城一直記得,姐姐曾經多次教導過他。
找準真愛以后,就要竭盡全力去追求去爭取,期間付出再大的代價也無關緊要,甚至六親不認都在所不惜,然后,就算天下所有人都不理解,至少姐姐她會理解。
手握著姐姐交給他的護符,趙金城心中暗暗祈禱,姐姐能夠一如既往地理解自己,寬恕自己。
這場先斬后奏的婚事,姐姐是一定不會同意的,雖然在很多人看來,金玉城主趙沉露是個做事專斷獨行甚至蠻不講理的狂人,但其實她的每一個動作莫不是經過精心謀算,從沒有過胡作非為的時候。趙金城人生30年,還從沒見過比姐姐趙沉露更加理性的人。
而從理性角度思考,趙金城和沈輕茗的婚事,簡直堪稱后患無窮,首先就是徹底得罪死了李家。青云李家雖然在七大世家中排位靠后,畢竟也是七大世家之一,而且這幾年有咸魚翻身的態勢,真將他們惹惱了,就算是姐姐也不容易收場。
其次是和沈家的關系也將非常微妙。從自己現在的處境來看,沈家內部大概也只有沈若石一人對這場婚事樂見其成,其余人包括兩位副城主都是極不贊成的,他們或許不敢反抗沈若石,但絕對敢反對自己!何況,考慮到自己在沈城城南這么近的地方遭到伏擊,卻半天都沒有沈城人前來救援…恐怕那兩位副城主已經公然舉起反旗了。
一場婚事,讓金玉城憑空多出兩個大敵,這已經是嚴重的外交事件,更何況一旦李家和沈家動起來,圣宗也不會不聞不問,屆時就算有沈若石這個罪魁禍首頂在前面,趙金城這推波助瀾之人也絕對逃不脫責任。
如此想來,這場婚事對金玉城當真是百害而無一利,更何況沈輕茗又不是什么天仙下凡似的美女,姐姐身為金玉城主,當然不會同意。
但趙金城卻依然選擇了這條遍布荊棘之路。
為了真愛,可以不惜一切,這句話的意思,趙金城終于體會到了。
而在他激發護符的瞬間,耳邊就響起了姐姐的聲音。
“終于舍得向我求援了?”
趙金城頓時目瞪口呆:“姐姐,你…已經知道了?”
“在沈城搞了這么大事,又接連幾天不肯啟程回金玉城,你還指望我一無所知,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就算愛情讓人盲目,你也盲目地過分了啊。”
“…抱歉,我也知道這件事不妥,但實在是…”
“沒什么不妥,你也30歲了,遇到真愛之人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既然你想娶,那便光明正大娶回來。李家也好沈家也好,都還沒資格攔著金玉城的大公子娶妻。”
聽到這里,趙金城簡直熱淚盈眶。在他看來最難度過的一關,居然就這么輕描淡寫地渡了過去,姐姐根本沒有計較他的先斬后奏,對他強娶沈輕茗的事情也直接表態支持…
至此,趙金城簡直想不到自己還能怎么輸。
現在,他背后有沈城城主,還有金玉城主,對手不過是些修行時日不久的年輕修士,外加一口神通有限的白劍,強弱對比一目了然。
“金城,你所在的位置,應該是混沌戰場吧,我的力量受到了極大的限制,甚至連你所處的環境都看不到。所以待會兒我會幫你先行激發護符中儲存的仙術,你借著這個機會,做出月影陣來,我便可讓影分身降臨過去,順便和沈家的老家伙商討一下你的婚事問題。”
“好!”
趙金城猛一點頭,心中已是一片光明。
事實上,得到姐姐的支持以后,他已經不很在乎這場伏擊戰的勝負,就算被白劍命中要害,被迫傳送回金玉城,也無非是花時間再跑回沈城繼續完婚罷了。
但是,作為一個追求真愛的男人,趙金城并不想輸給王九。
哪怕是借助姐姐的力量,但這場戰斗,他也一定要贏。
下一刻,護符中儲存的力量被遠在金玉城的城主激發出來,霎時間一道金光迸射而出,宛如煌煌大日,耀得人睜不開眼。
與此同時,王九也猛然察覺到了趙金城胸前的護符。
“這手法…嘖,撤!”
在金光迸射之前,王九便駕駛二號坐騎,盡全力向后飛退。以至于落地的時候,二號坐騎已經連一只完好的腿都沒有了。
“…我說,你應該知道,我是沒有不動霸體的吧?恢復速度沒法和輕茗妹妹相媲美啊。”
“當然,作為主人,無論是你的恢復速度還是排卵周期,我都了如指掌。”
“…你是必須要提一下那個詞么!?”
抱怨歸抱怨,但李婉晴看著前面方圓數百丈的金圈,心中卻不由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和毛骨悚然,知道王九不惜讓坐騎斷腿也要拼命后撤的選擇,是正確的。
那道護符迸發的金光,將山洞內外,方圓數百丈的空間都染上了一層金色,看似燦燦奪目,但金光所觸的每一個角落卻都沒了生機。
方圓數百丈空間,已經完全淪為一片金碧輝煌的死地。而這由生轉死的技術,李婉晴甚至看都看不懂!
“這是海中月。”王九簡單地解釋了一句,“九州時代,曾有大仙尊突破前人極限,飛升登月。卻發現月面上既沒有金碧輝煌的宮殿也沒有窈窕動人的仙子,唯有一片光燦燦,坑坑洼洼的枯萎死地。與之前千萬年的傳說大相徑庭。那一刻的心境,便催生出了海中月。”
話音未落,下一刻,金海破碎,趙金城所處的山頭整個碎裂開來,連同周邊所有染上金色的山石草木一道化為齏粉。
金色的粉塵從半空落下,形成一片金色的沙漠,而在沙漠正中,一個龐大的圓形法陣正在緩緩凝結。
純白的天外神劍微微顫抖起來。
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感,遍布著神劍周身。自蘇醒以后,王九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這般強烈的興奮。
一種遭遇強敵的興奮感。
在那圓形的法陣中,將有一個堪稱恐怖的對手降臨過來,對方的力量遠遠勝過現在的天外神劍,甚至凌駕于沈城城主之上!
這無疑是王九蘇醒以后遇到的最強大的對手,雖然還比不上九州時代的那些老朋友,但力量的性質方面卻已經無限接近那個輝煌時代。
所以王九根本不會允許這樣恐怖的對手真正降臨過來。
下一刻,王九便駕駛坐騎,驅動骨骼碎裂的坐騎手臂,劈空斬出一道綠色的劍氣,那道劍氣并不強烈,也不迅猛,然而進入海中月的范圍后,卻引起軒然大波,那些沉寂下來的金沙,如同活過來一般,開始劇烈沸騰,又仿佛是遇到了天敵的草原走獸,爭先恐后地向四面八方退避。將海中月正中的月影陣完全暴露在劍鋒所指之下。
金玉城主親手灌注在護符中的海中月之術,被這一道劍氣就破了個一干二凈。
王九微微一嘆:“哈,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毛病,不愧是趙家真傳。”
下一刻,王九不多猶豫,便驅使坐騎奮起殘軀,沿著劍氣斬出的軌跡向前直突!
海中月,理論上是近乎無敵的區域控制仙術,范圍內的每一粒金沙都包含著當年那位仙尊登月后,虛妄夢境破滅后的感慨。然而王九的劍氣,卻同樣是提取自那位仙尊,且堪稱是海中月的克星。
當年那位仙尊為了登月,幾乎是一意孤行,傾家蕩產,將畢生積蓄都用來打造飛升飛梭。而當他終于看到了月面上的真相,并歷經九死一生從月亮上回歸九州大陸時,才發現當初支持自己的妻子,已經默默改嫁。濃情蜜意的情人也找到了新歡,一時間他雖然完成了往返月亮的偉業,卻也多了幾頂不怎么雅觀的帽子。而他當時的心情,便被王九模仿出來,完美地克制了海中月。
護符的仙術被破,趙金城處在陣中頓時就是一驚,姐姐的手藝他是很清楚的,雖然只是灌注于護符中的仙術,可真沒想到會被一劍而破!而他此時全力布置月影陣,已經無暇顧及迅速逼近前來的王九了!
危急時刻,趙金城忽然發現身邊的金沙又有了變化。
那些退散開去的金沙,在王九長驅直入后,猛然折返回來,瞬間便形成漫天沙暴,將王九和坐騎包裹起來。
這轉折變化之快,就連王九都有些措手不及,待金沙及體,才赫然發現,這海中月,比起當年那個存在致命破綻的版本,已經大有不同。
真是意想不到,在這個仙道衰微的時代,居然還有人能在九州時代的基礎上再做突破!
然而此時卻不是感慨的時候,被這海中月反噬,王九的處境頓時變得極端不利,天外神劍推演了一下,立刻就做出了決定。
一聲悶響后,坐騎李婉晴被他直接用劍柄橫掃,流星一般向后飛退,轟然一聲撞在山巖上。
而純白的長劍本體,則留在金色的沙漠中,被沙暴淹沒。
面對海中月的生死轉化,哪怕有玉清道德甲護身,王九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保護住二號坐騎的性命何況就算保住了,在之后的戰斗中,她也很難再發揮什么作用。反而是天外神劍的本體永恒不滅,哪怕是海中月也沒有影響。
然而,能第一時間打破月影陣的時機已經失去,接下來,天外神劍就必須要面對那個即將降臨而來的恐怖對手了。
與此同時,沈城城主府中,看著投影出來的畫面,沈若石輕輕點了下頭。
“結束了。”
“才沒有!”沈輕茗猛然拍著餐桌,“阿九他才不會就這么倒下呢!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厲害!”
沈若石搖搖頭:“我不需要知道他有多厲害,他既然沒能第一時間打破月影陣,再厲害也有限。而等金玉城主降臨,這些設局伏擊趙金城的人,一個也跑不掉。你的那些姐妹兄弟,或許能因為李家人的身份保住性命,但王九應該是必死無疑的。”
沈輕茗很想冷笑說,就算圣宗宗主,怕也沒法讓一口天外神劍必死無疑,但是正待開口,卻感到心臟的跳動又開始不規律起來。
沈若石看了看外孫女,又說道:“何況,就算王九真有什么永生不死的本事,以金玉城主的手段,也大可將其永久放逐。例如混沌邊境,再例如洪荒遺跡,將那小子丟入其中,給他一萬年也未必找得到回歸相州的辦法。”
此言一出,沈輕茗終于變色。
不錯,這應該是王九唯一的死穴了,天外神劍永恒不滅,但畢竟遠沒有恢復巔峰時期的無所不能,人們殺不掉他,卻可以放逐、封印,而那樣一來,就算若干年后,王九能夠打破封印重新歸來,可那個時候,相州大陸已經不會再有沈輕茗了。
想到此處,少女不由更加用力地捂著胸口,仿佛有一團積蓄已久的熱血即將從中引爆開來,此時正壓抑地萬分痛苦。
不動霸體的進階,居然是趕在現在!?
真見鬼,聽阿九說,這一次進階,意義格外重大,一定要格外慎重…偏偏這個時候,阿九那家伙不在身邊!
旁邊,沈若石看了外孫女一眼,微微皺了下眉頭。
這丫頭,體內氣血凝結,真元活躍,看起來并不像是受了什么傷,倒像是…境界即將突破的前兆?
不過,突破便突破吧,一個風起境的小丫頭,突破時就算有什么問題,自己也能及時出手保護下來。
然而,沈若石剛想到這里,就見眼前的少女,胸中凝結成一團的氣血轟然炸散,而隨著氣血擴散,她的肉身開始劇烈變化。
四肢修長,胸脯鼓脹,腰肢纖細,臀部圓潤…
轉眼之間,沈輕茗就由嬌小的兒童體態,變為修長而挺拔的少女。
宛如蠶蛹化蝶,轉瞬新生。
“!?”這一刻,就連見多識廣的沈城城主,都禁不住睜大眼睛,站起身來。
“這特么什么鬼!?”
而在城南戰場,同樣異變突生。
正在布置月影陣的趙金城,忽然感到自己的壓力在十倍激增!四肢百骸劇痛難忍,仿佛是狹窄的體腔被極端擴張,讓他感到自己已經被人撕裂了一樣。
痛苦的源頭,來自月影陣的彼端。
姐姐本說好是要降臨影分身,但現在卻仿佛是要將本體也擠過來!
“姐姐,你…”
“閉嘴!維持月影陣!”
趙金城頓時閉上嘴巴,姐姐的語氣中有著十二萬分的鄭重,容不得半點質疑。
然后,耳邊又傳來姐姐的自語聲。
“…是你嗎?不,應該不是,但就算是錯覺,我也一定要親眼一見。”
雖然聽不懂這段話的意思,但趙金城至少知道,姐姐降臨的意志已經無比堅決,沒有自己抗辯的余地。
也好,本體降臨才更好,能讓她本人親至,他和輕茗的婚事才算徹底定下來。
想到輕茗,趙金城不由閉上眼睛,將注意力集中到沈若石投影來的畫面上。
只要能看到心愛之人的臉龐,就算有再多的痛苦也能忍耐,
然而,畫面中,卻已經沒有了那個嬌小玲瓏的少女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亭亭玉立,身姿婀娜有致,卻看來無比陌生,引不起人半點性趣的…陌生女子。
“這是…誰?”
隨著這個疑問的產生,趙金城忽然感到,支撐自己忍耐痛苦,強撐月影陣的那股子沖勁,都在飛速流逝。
而當他再定睛細看,看清了那名女子身上明顯不合身,卻無比眼熟的衣裙時,頓時意識到了真相。
“輕,輕茗??”
看著那張完全褪去稚氣,宛如出水芙蓉的清麗脫俗的面容,趙金城卻忽然感到…
一陣心如死灰。
下一刻,維持月影陣的真元陡然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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