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內的氣氛一度沉悶下去。
提起沈輕茗的母親,其實大多數人都沒有什么印象,哪怕是在場年紀最大的李婉晴,對沈月娥的印象也僅限于幼年時的幾次偶然相見,只記得是個溫婉賢惠,臉上常掛著笑容的美麗女子,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她是毅然和家族斷絕關系,引起沈李兩家絕交的元兇之一。
所以沈月娥晚年時候,對家族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態,除了當事人之外,也沒人能說的清楚。此時聽沈輕茗說起來,也不免體會到了那個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的女子,臨終前的遺憾。
愛情和家族都是值得珍重的寶物,然而沈月娥卻必須在二者之中舍棄其一…沈月娥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未嘗和這件事沒有關系。不然的話,就算她再怎么心神消耗過度,也不至于在生命的巔峰時期就黯然逝去。
而沈輕茗此時的執著,也就更加容易理解,她自幼的成長環境,李家大院的人都一清二楚。有那么一個精通人情的老爹,和一個坦率親切的后媽,可以說親娘沈月娥是少女一直以來的唯一慰藉。所以沈月娥的遺愿,沈輕茗的確是有著不惜一切也要完成的動力。
”放心吧,一定會順利的…就算真有什么意外,我們還有天下無敵的天外神劍嘛。”李婉晴溫言勸慰。
沈輕茗卻不由失笑:“就是有他在我才擔心會出問題啊,誰知道他到時候會不會亂說話,亂做事。”
一個智力指數僅為3.3的愚昧人類,對智力指數高達9點的天外劍靈發出這樣的質疑,客觀來看簡直荒唐可笑。但李婉晴和李朝露卻都沒有表示反對。
以王九的“人情練達”,在這種場合里說出什么,做出什么,的確都不奇怪…
想到這里,就連沈輕茗自己都有些莫名擔憂起來,以王九這家伙的一貫作風,壽宴開始后跑到沈若石面前說:小鬼,我當年騎過你祖宗,這是你的壓歲錢…這種事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阿九,待會兒宴會開始,我去一樓內堂赴宴,你就在此處,不要走動。”
在得到王九絕不亂動亂說的承諾后,沈輕茗總算是可以松下口氣,安心赴宴了。
雖然心中的不安感依然強烈,但沈輕茗決定就算是龍潭虎穴,今日也一定要闖一闖再說,母親去世前最大的夢想就是和家族重歸于好,身為親女兒,沈輕茗無論如何也要為母親完成遺愿,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線希望,也要全力以赴去爭取。
大約半個小時候,包廂門外傳來敲門聲,沈輕茗渾身一個激靈,心臟加速砰砰亂跳,然后連忙站起身走到門前,開門就問:“壽宴開始了嗎?”
侍者面露難色,先是搖了搖頭:“還有大約半小時,主要是…新宇先生他剛剛捧著香爐,在洗手間里…”
“哦,那個胖子就隨便你們處理吧。宴會開始了再來叫我。”沈輕茗簡直感覺像是被人欺騙了感情,疲憊地松下口氣,地揮揮手,放任李新宇自生自滅去了。
又過了大約半小時,才有侍者前來帶領三名女子前往一樓內堂赴宴。王九依照沈輕茗的叮囑,就留在包廂里不動。待三位少女離開,不多時便看到餐桌不遠處的柜子上,有水幕投影開始播放宣傳片。
“咦,戰象宣傳片?”王九看了一眼,就覺得內容精彩,短短幾分鐘的宣傳視頻極盡精彩,顯然是出自專業人士手筆。
以前在九州時代,時尚先鋒的青州倒是有比這個投影宣傳片技術手段,專業手法更高明的,但從片中蘊含創作者的激情來看卻要遠遠遜色。
于是,就在王九獨自在包廂中認真考察沈城人的戰象情結時,一樓內堂,壽宴正式開始。
沈城城主的壽宴,并沒有安排什么細碎環節,也沒有什么冗長的領導講話,當所有賓客都在侍者的帶領下紛紛入場后,十幾張圓桌上已經自動呈上了豐盛的菜肴。
而后,沈若石在萬眾矚目中,走到內堂中央,舉起一只酒杯,慨然道:“感謝各位今日賞光赴宴,多余的客套話我就不說了,想必各位也沒興趣聽一個老頭子廢話,所以我先在這里敬各位一倍,接下來,就請各位盡情享受美酒佳肴吧!”
隨著沈若石將一整杯烈酒一飲而盡,放下空空的酒杯,內堂內的氣氛頓時熱鬧起來,賓客們也紛紛端起酒杯,豪爽地痛飲美酒,而后叫好聲喧嘩聲四起,杯盤碟盞碰撞連綿不絕,整個內堂宛如一個巨大的炒鍋,不斷迸發著驚人的熱量。
城主沈若石渾然沒有平日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主義風范,左手持著象征城主至高地位的銀杯,右手則拎著一只碩大的酒壇,在場內不斷游走,和相熟的賓客把酒言歡。
而在外人看來,這位高高在上,實力驚天動地的城主大人,在酒宴上著實沒有任何架子,只要是相熟之人,無論對方的身份尊卑,實力強弱,沈若石都是平等而親切地招待著。
“項老頭,真是好久沒見啊,上次見面還是20年前吧,你家的小子怎么樣了?”
“唉別提了,可沒有你那幾個兒子那么爭氣,都40多歲了還終日游手好閑,修行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倒是每天都不忘伸手管我要錢!有時候真恨不得把他腿打斷了!”
“老項,你老來得子,舐犢之情可以理解,但好好一個孩子被你嬌慣得無法無天,那可就適得其反了。”
“是啊,我此行前來,也是想請教一下你,這不肖子該怎么處置…”
沈若石喝了口酒,說道:“你兒子已經40多歲,無論心性還是修行都已經成型,很難再改,但你今年才117歲,再生幾個孩子重新培養還來得及。”
“有道理,正好我原配妻子年事已高,無法生育,我以此理由納一方美妾,也是好事。”
“等等…”
“沈老弟,還是你聰明,多虧你出了這個主意,不然這個不肖子真是要折磨死我,總會,感激不盡,來,這杯酒敬你!”
“…干!”
在沈若石忙于應酬的時候,本該成為全場焦點之一的沈輕茗,此時卻陷入茫然無措之中。
因為她的確是成為了全場焦點。
侍者領她進入內堂的時候,居然徑直把她帶到主桌上!
主桌是什么概念?這一桌只有10個席位,而此時到場的上品大派的掌門一級的人物就超過20人!而那些平日里在沈城里呼風喚雨的沈若石的幾個親生兒子,也都在隔壁桌乖乖坐著,甚至沈若石欽點的繼承人沈飛鴻都坐的老遠。
能上桌的,一定是在沈家人看來地位最高,最值得重視的有限幾人。
沈若石的席位居中,左手位置是圣宗使者,這是各門各派都會有的對圣宗的尊重——不過圣宗使者倒是很懂得本分,安坐在座位上不言不語,絕不搶任何人的風頭——右手就是沈驚海,也是沈城的第一副城主。
圣宗使者左手邊是第二副城主沈月瑛,而再左邊,就是沈輕茗!排序還在幾個和沈家有近千年交情的大派掌門之上!
內堂主桌本就是近乎眾矢之的,沈輕茗的身份又格外敏感,把她安排在主桌靠近沈月瑛的位置上,已經不是把人架在火上烤,而是把火盆往人頭上扣了!
這等隆重的場面,也實在出乎了沈輕茗的意料,少女坐在主桌上,心中的不安感幾乎要醞釀到爆炸。
事有反常即為妖,如此反常的座位安排,一定意味著要有什么大事發生。
而就在沈輕茗越發不安的時候,忽然又聽到了李婉晴在不遠處發來的密語。
“輕茗,事情的確有些古怪,我聯系不到沈盈了。”
“沈盈?”沈輕茗著實花了些時間,才從回憶里將那個存在感淡薄到極點的八卦天王找了出來。
“她…怎么了嗎?”
“本來約好要在壽宴前見面交換…情報的,但她已經幾天都沒聯系了。”
“出什么事了?”
“她是沈家人,你認為在沈城能出什么事?她本身修為就不差,又有空明體,一般人找都找不到她,她自己機警一點,怎么會出事?”
聽到這里,沈輕茗也不由心驚起來:“那你覺得…”
然而,還沒等她和李婉晴繼續說下去,身邊忽然有人遞來一杯酒。
“輕茗,來,敬你一杯。”
沈輕茗愕然,轉過頭,看到的是沈月瑛滿是惆悵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