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特所看到的,自然是剛剛才踏上梵里克這一方土地的唐馨與艾小小。
兩人已在艾塔黎亞旅行了相當長一段時間,而假期也即將結束,不過艾小小還沒忘了自己的主要目的——大陸聯賽的正賽開賽在即——所以便火急火燎地拉著唐馨先來到南境。
畢竟她們自然也不可能前往奧述帝國,不說簽證問題,時間上也來不及。不過即便正賽無法前往,但在考林—伊休里安舉辦的最后一場表演賽總是要看一看的。
固然艾塔黎亞的旅行光怪陸離,足以令每一位觀光客感到不虛此行,不過其實艾小小心實還有最后一點遺憾——當然,唐馨自然明白自己好友心中那點小心思。
不過她也沒反對,于是兩人這才與艾小小的父母告別,并搭乘班船飛艇一路南下。
事實上她們一周前還在戈藍德,而北方冰雪雖已消融,但氣溫還未完全轉暖,只是一到南方,兩人立刻感受到這里溫暖的氣候。
同時艾小小在下船之后,更是被梵里克的艾爾多芬尖塔狠狠地震了一下。
一旁唐馨還好,只不過微微有些驚訝地看著這座入云的尖塔。
而前者已經完全看呆,她仰著頭,嘴巴張得老大,甚至瞪圓了眼睛,驚嘆道:“天啊,糖糖你看到了嗎?這也太漂亮了!”
“我又不是瞎子,怎么會沒看到。”唐馨回過頭去,沒好氣地答道。
“我當然知道啦,”艾小小理所當然地反駁:“這只是一種感嘆的方式而已嘛。”
“你的感嘆方式可真獨特,”唐馨心想,不過也只嘆了一口氣:“也就一般,只與艾爾帕欣有幾分相似,我們不是才去過那個那里?”
“各有各的美,糖糖你可真不近人情。”少女抱怨道。
唐馨只白了她一眼。
什么各有各的美,實際上就是一驚一乍而已。好在她也早已習慣——自己好友其實就是一個想到一出是一出的小姑娘而已。
說起來,她不由想起之前在星門港挑了好久的關于艾塔黎亞的‘傳統服飾’,艾小小也是比誰都要興奮,結果真到了艾塔黎亞穿了沒兩天對方便大感麻煩,于是又嚷嚷著換回了地球上的服裝。
只能慶幸她們還好不是真正的選召者,而且也不是早幾年之前——
畢竟隨選地球與原住民之間的交流日益深入,來自于異世界的服裝文化也不至于在當地引起圍觀了。當然一個原因也是因為觀光客日益增多,她們選擇游歷又是一些經典路線,當地人早已見怪不怪了。
只是衣服雖然換了,但觀光客畢竟還是半個選召者的身份,兩人該有的職業也都還是具有的。
唐馨手中是一支蛋白石手杖,背著一個精致的白金色魔導爐,而她原本在星門港選擇的其實也是一條白色圣袍——職業自然為治療者的身份。
她是心知自己這好友肯定一路磕磕碰碰,難免會惹出不少麻煩,選擇一個治療者的身份,正好可以保護一下自己的好友。當然更重要的是治療者不用去參加什么危險的戰斗,也不容易引起其他選召者、原住民的敵意。
但艾小小就不同了,背著一副靈巧型魔導爐,背后還掛著一對雙刀,一張短弓,一看就是游俠的身份。只不過那些裝備嶄新如初,一看就沒用過幾次。
只是嶄新歸嶄新,這些裝備卻一點也不含糊。
那雙刀是五級之下的小極品,是在選召者與訓練生之中非常有名的‘彗星雙刃’,至于短弓自然同樣價值不菲,出自于艾文奎因精靈之手。
不過唐馨完全看不明白艾小小這一身究竟有何意義,因為對方不但暈血,而且自從來到艾塔黎亞以來從沒參與過任何一場戰斗。
兩人三級的等級,完全是靠開地圖得來的認知與探索經驗。
但對方顯然絲毫沒認識到這一點,甚至還打算幫她也買上一套治療師的極品裝備,只不過被唐馨義正辭嚴地拒絕了。
“你現在買這些東西,將來離開的時候打算怎么脫手?”唐馨忍不住向對方提出這個問題。但艾小小仔細想了一下,便理所當然地答道:“找個帥氣的小哥哥送給他唄。”
“你沒發燒吧?”唐馨才摸了摸自己好友的額頭。
艾小小趕忙讓她冷冰冰的手,改口道:“是的確太麻煩了,”她再想了一下:“在不行丟了就好了,反正也不值幾個錢。”
“所以這就是有錢人討厭的地方了。”
唐馨心中如此腹誹。
只是當時當著對方父母的面,她好歹沒有直接說出口,只堅決地拒絕了對方給自己也來一套的提議。
只是連唐馨自己也不敢相信,她居然真跟著這么一個瘋丫頭一路來了南境。
兩人在艾塔黎亞折騰了兩個月,雖然對方仿佛仍有無窮無盡精力的樣子,她自己只覺得累得快散了架——是心累。
更不用說假期作業還沒完成,眼看還有不到一周時間便要返回星門港,本來完全可以利用起這點時間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吃錯了什么藥,居然要與這家伙一起來遠南看一場莫名其妙的煉金術比賽?
話又說回來,這家伙真對煉金術真有了解嗎?
想及此,唐馨才不由狐疑地看著過去。
艾小小正在欣賞那高聳入云的艾爾多芬塔,讓唐馨只能看到自己好友的側臉——與對方不同,她深知工匠的專業比賽有多枯燥,她實在懷疑這家伙真會對這樣專業比賽感興趣?
想到這里,唐馨才忽然開口:“小公主。”
“哎?”艾小小回過頭來好奇地看著她。
唐馨問道:“我問你,你以前真看過煉金術比賽嗎?”
“看過啊,”艾小小理所當然地答道:“你忘了嗎?”
唐馨吃了一驚:“你看沒看過比賽我為什么會知道。”
“我們一起看的啊。”
什么鬼?
唐馨心中忽然升起一些不太妙的預感:“我說小公主。”
“在呢。”
“我問你,你究竟看過幾次這樣的比賽?”
“幾次?”艾小小認真想了一下:“就一次吧,”她說到這里,口氣有些失望:“后來的比賽‘他’都沒參加了,那些比賽一點也不有趣,有什么好看的嘛。”
唐馨冷冰冰地看著在這家伙:“…”
“干什么啦,糖糖。”艾小小被她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我也想問這個問題,我們究竟是來這里干什么的。”
“看比賽呀。”
“可那些比賽與你之前看過的并沒有任何不同。”
“啊?”艾小小大吃了一驚:“可是、可是…”她可是了好幾次,才說道:“萬一‘他’會來呢?”
他會來?
唐馨當然知道她口中那個‘他’是誰。
她有點氣不打一處來:“你不會是指望著這個才來南境的吧?”
“不然呢?”
艾小小忽然看到唐馨變了臉色,嚇了一跳:“糖糖,你要干什么?”
“再見,”唐馨沒好氣道:“你自己去看你的比賽吧,花癡大小姐,在下恕不奉陪了!”
她現在非但覺得這死丫頭無可救藥,甚至有些覺得自己也無可救藥起來。
因為口中雖然如此生氣,但她心里清楚,自己答應好友來南方的原因,其實何嘗又不是如此?雖然希望渺茫,但總還是想來看看那只該死的大鴿子,是不是真會來參加這場比賽。
兩個月下來,她似乎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不是么?
迪克特正遠遠地看著唐馨氣沖沖地離開,而后面那小姑娘也趕忙慌慌張張追著前者跑了下去,兩人一前一后離開了空港區的大廳。
他這才忍不住莞爾一笑,然后抬起頭來,下意識看向大廳另一邊,而剛好與那個方向一道目光相接。
迪克特微微一怔。
那里是一位穿著黑風衣的星港軍人,對方顯然才剛剛走出空港通道,與他打了一個照面。迪特克看著這個人,忽然之間記起對方的身份,向其輕輕點了點頭。
不過也正是此刻,兩具老式機偶總算把他的木箱送到一旁升降平臺上。
“先生,請問你要前往哪一層?”構裝體內發出呆板的詢問聲。
“放在這里吧,我自己來,”迪克特這才回過頭來,開口答道:“你們可去別的地方了。”
那構裝體——或者不說是構裝體背后的煉金術士,這才向他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兩具機偶才吱吱呀呀地邁開步子,向另一個方向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迪特克只再看了那個方向一眼,然后便走上平臺。
不遠處。
穿著黑色風衣的軍人,看著這個方向還楞了一下——顯然先前那道目光讓其稍微有些在意——只不過蘇長風停了下來,只略微思考了一下,便記起什么來。“是他?”
蘇長風一下就想起了許多事情。
那是三十多年前了吧?
他還記得在星門港方面與原住民的共同宣言的簽訂儀式之上,與對方見過一面。不過當時對方便已是考林—伊休里安的主要代表之一,而他還不過還是一介軍方的新人而已。
對方在他記憶之中,模樣與今天竟沒多少變化,只不過雙鬢染白,顯得更加滄桑了一些之外。
蘇長風事實上還記得當時的情形。
他那時才剛剛被選拔出來,作為后繼者,去接第一代星門開拓者的班。而那個時代的星門開拓者,自然與今天人們認知的選召者有許多不同。
那時其實并沒有什么選召者。
當初的星門港還遠沒有今天的規模,其后的開拓者也并未被人們稱之為選召者——他們只被當地人稱之為‘圣選’,而前往星門之后的人中,也只有像他這樣的軍人,政府的精英,與各行各業的科學工作者。
那時星門的商業化時代還未到來,但已經在規劃之中有了一個雛形。
而那之后,才有了人們所認知的第一代與第二代自由選召者,不過一切的由來,皆要追溯到當時那些最早的開拓者身上——畢竟沒有他們,也就沒有后來星門之后的一切。
這些過去的記憶,只不過在蘇長風心中停留了片刻。只是他再去看那個方向時候,迪克特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由微微怔了一下,才意識到對方已經通過升降平臺去了下面層數。
不過蘇長風畢竟也不再是三十年前那個毛頭小子。
多年星門港之后工作的經驗早已塑造出他今天處變不驚的性子,這驚鴻的一瞥也并未在他心中留下多深刻的印象,只默默想到:“他還是羅班的父親吧,對方居然還活著。”
當然一個重要的角色在失蹤多年之后又重新出現,這固然引人在意,不過蘇長風也并未多想,只在心中默默記下這件事而已。
然后他便回過頭去。
這畢竟不是他眼下的主要工作,蘇長風正回頭看向從通道之中走出來的隊員——那是幾個穿著黑風衣的年輕人,他們后面則更是一些年紀不大的少年少女,還穿著作訓服,與五花八門的裝備。
走在最前面的是個小胖子。
而南境煉金術同盟的工作人員還在詢問對方的名字,后只者將手中的重盾往地上一放,并暗罵了一聲這身該死的裝備可真重,也不知道是誰建議他選擇鐵衛士的。
然后他才對那工作人員甕聲甕氣地答道:“羅昊。”
后面的人也一一報出姓名與ID。
“宇文羽。”
“蟻涵。”
“莫止。”
至于走在最后的是一個個子不高,有些羞怯的小女孩,紅著臉小聲答道:“十、十夜夜。”
四月七日,大陸聯賽正賽開賽之前三天。
而這天早些時候,一條有些獨特的精靈帆船抵達了梵里克的湖岸港口。
而沒多時,方鸻便拖著一口行李箱出現在了梵里克水岸港口的長長棧橋上,事實上他停下腳步,正抬起頭遠遠看著艾爾多芬的高塔——
以及幾只叫不出名字的白色水鳥,從頭頂上一掠而過,飛向湖岸另一邊的森林之中。
固然水上航運比不上空中航線便捷,但亦是長湖地區貨物周轉的重要一環,畢竟與空中的飛艇班船相比,長湖的水運成本幾乎可以忽略到沒有——因此從水岸碼頭看去,入眼同樣皆是一片如林的桅桿。
事實上長湖的水上交通,才是一力支撐起了南方的商業繁榮。
而這里就是遠南。
雖然歷史厚重比不上王國北方的腹心地區,神怪傳奇也遠不及遙遠的寶杖海岸與圣休安角,只是它溫暖宜人的氣候與物產的豐美,以及相關種種傳聞,卻早已遠揚于外。
不過當方鸻真正踏上這片土地,以及立于這座長湖之畔棧橋之上時,仿佛才第一次體會到這屬于南方的氣息與風土。
遠處那碼頭之上來來往往的、口音各異的水手與工人,還有當地的冒險者們,一切皆是與北方完全不同的體驗。甚至比同在長湖之畔的涅瓦德,還要更能闡述這屬于南方的一切。
這里仍是考林—伊休里安。
但卻有一種異國他鄉的風情——它是與北方的嚴寒與壯美格格不入的,可又有屬于自己的風采。
方鸻在原地看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舉步向前走去。他先前與精靈艾黎爾道別之后,后者便要乘船原路返回,而至于他自己,其實早已通知過蘇菲、天藍與奧丁等人——
所以今天應當有三撥人知道他會抵達這個地方。
一則是蘇菲與茜,然后才是他自己的冒險團——希爾薇德、艾緹拉小姐與天藍他們。只不過后者應當比他還晚上一天才能抵達梵里克,所以今天也指望不上。
方鸻不知道那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會不會來接自己,不過Ragnarok的人應當會來。
因為比賽的原因,他事先通知了奧丁。對方此前便收到了他的消息,不過似乎有些分不開身的樣子,也沒多問他在千門之廳究竟如何,只簡單地給了他一個回信。
奧丁告訴他,其已經通知了Ragnarok方面的人,對方今天應當會帶人來接他。
而這也正是方鸻此刻站在這個地方東張西望的緣故。
只是他并不知道的是,當他拖著箱子站在這個地方的同時,而另一撥人也正在他相鄰的棧橋之上,同樣也在尋找這個傳說中的‘新隊友’的蹤跡。
三號棧橋之上,靈魂指紋正皺著眉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紙條。
她再三看了幾遍,以確定自己并沒有看錯號碼——紙條上寫得明明白白,是三號棧橋。上面也說了,對方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外貌應當是穿著煉金術士大衣,提著手提箱,留短發,相貌平平無奇。
而且對方會在手中拿著一個發條妖精,以標識自己的身份。
但她四下看了看,并沒有在這條棧橋上看到這么一個人,甚至不要說煉金術士了,這條棧橋上根本就沒幾個人。遠處只有一艘今天早些時候到港的漁船,但也并沒有看到什么傳聞之中的精靈單桅船。
隊伍之中倒是有人向二號棧橋方向看去,只是一艘高大的凱奇帆船豎起的縱帆,剛好把那個方向擋得嚴嚴實實。
過了正午十二點,才總算有人抱怨了起來:“不是說上午抵達嗎,怎么還沒到?”
隨即又有人回頭問道:“木藍,你有沒有搞清楚之前究竟有哪些船到港?”
被問到的正是兩個少女之中的一個,眉毛一豎答道:“你以為這是空港啊,這里水上的碼頭一多半是漁船,每天都會進進出出,當地貴族也沒設立專門的湖岸港務局,最多通過碼頭工人打聽一下有沒船抵達罷了。”
她沒好氣道:“你還想知道具體有哪一艘船到港,想多了吧?”
那人聞言不由失聲。
只有靈魂指紋提了一句:“都別吵,長湖之上也不一定安穩,船晚點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她話音未落,旁邊一人便忽然說道:“等下,你們看那邊。”
“哪邊?”
“二號棧橋那邊,”那人急匆匆地說道:“那邊有人很像我們要找的人誒!”
靈魂指紋微微一怔,這才向那個方向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