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獲勝啊,艾德先生!”
穿著女仆裝的小妖精立在棧橋的欄桿上,正使勁對他揮著手。
“我知道了,夜星小姐。”方鸻一只手提著行李箱,正轉過身來,向著棧橋上的眾人微微一笑。
“哎呀呀,真討厭,只有夜星嗎?那我們呢,我們呢?”另外三只小妖精也擠在棧橋的欄桿上,也嘰嘰喳喳地向他抱怨道。
方鸻一臉無奈,只又得向她們一一致歉道:“當然還有茉莉,薄荷與月堇小姐,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真的嗎?”
“太好了,我們等著你,艾德先生。”
“所以艾德先生一定要擊敗那些人,趕快回來!”
小妖精們皆知道他馬上要去參加在梵里克舉行的大陸聯賽——只是她們并不清楚,那場比賽不過是在奧述舉行的正賽之前的一場表演賽而已,她們只還以為方鸻擊敗那些人之后,便會前往奧述。
奧述,那可是對于涅瓦德的妖精們來說好遙遠的地方呢。
不過方鸻其實并無心去湊什么熱鬧。只是他答應過過奧丁,會加入Ragnarok的煉金術小組去參與這場比賽而已,當然他還不清楚那位戰士之王究竟打算怎么把他安排進去,畢竟照理來說參賽名單應該在年前就已經決定了——
他也是剛好在年前,因為機緣巧合的原因(實際上是被人賣了)參加過大陸聯賽在考林—伊休里安的最后一場小組賽,所以才比較清楚這里面的賽制細節。
棧橋之上,幾只小妖精方才顯露出一些依依不舍的樣子。
雖然方鸻才在這里前后待了不過一兩周時間,但對于涅瓦德這里的小妖精們來說,對方卻是少數不介意她們惡作劇的客人,且還是安洛瑟大人的半個學生,友誼總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建立的。
方鸻看著遠處的樹屋,與棧橋上的小妖精們,心中也有一些感觸。可畢竟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離開之期轉眼而至。
遠處湖面上正停泊著一艘雪白的單桅帆船,懸掛著精靈風格的銀帆,長長的桅桿倒映在水面上,靜靜樹立在翠林環繞的水灣之中。
他臨上船之前,方才再回過頭,看到幾只小妖精心心念念地看著自己這個方向,正向他揮著小手。方鸻鼻頭一酸,回過頭去,只可惜安洛瑟先生有事先行離開了,也不能前來送他。
以至于讓他連個道別的機會都沒有。
過了好一陣,方鸻才平靜下來,又看向船上的艾黎爾——這位涅瓦德的精靈調酒師,并詢問對方妖精居所的主人去了什么地方。
而安洛瑟事先讓這位精靈調酒師護送他前往梵里克,因此對方才會也在這船上。只是聽了他的問題,后者只輕輕搖了搖頭,答道:“若安洛瑟大人打算離開,那么沒人會知道它將去什么地方。”
方鸻聞言不由有些失望地抬起頭來,看著遠處白雪皚皚的圣弓峰,在翠綠如毯的森林之上,在陽光之下閃閃發光。
那山峰之上,始終環繞著淡淡的云霧。
的確,他清楚那位妖精居所的主人的真正身份,作為一頭巨龍,這回答也再正常不過。
看了一陣之后,他才想起什么,又再問對方道:“艾黎爾先生,你認識奧丁?”
艾黎爾點了點頭,他看著湖面道:“那也是從這里走出去的年輕人,早年間幫了安洛瑟大人不少忙,還救過夜星一次。”他這才回過頭來,對方鸻說道:“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可以去打聽打聽。”
“打聽?”
艾黎爾淡淡地答道:“他的故事,有些已經成為了詩人口中的傳說,”他聲音有些悠揚:“南境至今還流傳著這些傳說。”
方鸻聽了一怔,隨即又有些羨慕。昔日的冒險,今天成為了人們口口相傳的傳奇,而什么時候,他與他的七海旅團,才也能留下屬于他們自己的故事呢?是會籍籍無名,還是人們所銘記?
但他追逐的,并不是戰士之王這樣的步伐。
而是類似于馬魏爵士這樣的大探險家們留下的足跡。
而湛藍的天空之上。
圣弓峰的云層上方。
一道安靜的目光,正注視著這面銀色孤帆在翠綠湖面上劃出長長航跡,直至消失不見。而片刻之后,安洛瑟才張開翅膀,轉身向著山脈綿延向西的支系的方向飛去。
他猶如一道銀色的影子,穿行在云層之上,但沒多久之后,便破云而出,向著一片丘陵起伏的森林中降了下去。
而森林的遠處,夏盡高塔正矗立于山丘之上,千年時光之后殘存的石墻,似也淹沒于茂密的藤蘿之下。巫妖唐德立于林間,遠遠地看著那座建筑——他記起自己存世的年代,那已是一個久遠的記憶。
但與那座古老的建筑比起來,自己其實還不過是一個年輕人而已。它用骨手扶著胸口,屬于生者的溫熱早已寂滅,只是內心之中的執念仍未放下,讓它始終行走于這個世界之上。
直到勁風撲面,唐德才抬起頭來,看著那對從天而降的銀色雙翼。
米爾琉希彌斯收攏雙翼,才落地之前已漸漸化為精靈的形態,他一襲白袍,長發披肩,用安靜的神態看著這頭亡靈——若非還記得對方生前的樣子,他恐怕會直接出手將之燒成灰燼。
“我說過,”安洛瑟靜靜開口道,聲音相當冷淡:“不要再到這里來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唐德。”
骷髏眼眶之中的火焰微微一黯。
“抱歉,”唐德答道:“又來打攪你了,尊敬的米爾琉希彌斯大人。”
它微微鞠了一躬。
安洛瑟一言不發,只皺了一下眉頭。他忽然問道:“你認識艾德?”
“那個年輕人?”唐德忽然想起艾矛堡發生的事情,但它搖了搖頭:“我不是為這件事而來的。”
“我知道。”
“我找到他了。”唐德忽然開口道。
林間一下安靜了下去。
只剩下風聲簌簌地撫過葉片。
安洛瑟靜靜地看著對方,忽然開口問了一句什么。唐德先點點頭,而后搖了搖頭。
安洛瑟沉默了下去,再過了一會,他才說道:“我幫不了你,我說過我絕不會再重鑄那把屠龍劍。”他停了一下:“別讓復仇的火焰吞噬了自己,唐德,你已經在這條路上走得太遠了。”
“我當然知道,”唐德張開嘴巴,黑洞洞的嘴里發出近乎于自嘲的咯咯笑聲。它將手按在空蕩蕩的胸口:“你看看我現在這個樣子,米爾琉希彌斯大人,復仇的火焰早已把我吞噬了。”
它沙啞地答道:“我已經回不了頭了,只想與這一切同歸于盡。”
安洛瑟嘆了一口氣。
“好吧,”他答道:“我是幫不了你,可有人可以。”
“誰?”
“你應當聽說過有關于千門之廳的傳說吧,唐德?”
巫妖微微一怔。
與戈藍德相比,甚至與都倫相比,梵里克也算不得什么大城市。
但這里的聞名,更要遠甚于前者。不僅僅是因為這里是薔薇工坊的誕生地,是妖精使之鄉,也是西林絲碧卡家族所在的城市,而更重要的是——通天塔。這里是南境煉金術士聯盟的總部所在地——
靈魂指紋一下飛艇,便看到那座矗立于城市中央高聳入云的尖塔。
那座塔的名字其實是艾爾芬多——用考林—伊休里安語來說,是齒輪之尖。只是選召者們喜歡將之冠以‘通天之塔’的名字,也因它確實十分貼切于這座尖塔,頂天而立地,拔地而起、直入云尖。
因而當地人非常喜歡選召者給予的這個他們為之驕傲的尖塔的名字,于是久而久之,三百年來的艾爾芬多之塔今天有了一個新的稱謂,既通天塔。
而這個名字誕生至今,其實還不及一個世紀。
靈魂指紋用手遮住自己劉海,以免高空的風吹得她發絲亂飛——空港區在尖塔的第一百二十層,這里離地面約五百米,高空風大得可以把人吹得東倒西歪——要是沒有空港外的魔法陣的話。
她從這里往下看去,梵里克像是湖岸邊的一枚銀幣,而波光粼粼的長湖近乎于曲面。而高塔的下半部分在視野之中收束,猶如一條細絲,讓人心生恐懼,她后退了一步,不敢再看。
但心中砰砰直跳。
隊伍中的其他人正在議論紛紛,的駐地并不在南方,因此此行許多人也是頭一次到這個聞名遐邇的地方來,頭一次見到這座高聳入云的尖塔。
不過見慣了艾塔黎亞的奇幻風景,眾人心中也見不得有多大震撼,他們更關心的,其實是接下來要去會面的‘新隊友’。
“奧丁老大有沒有說他什么時候會到?”
“誰知道呢,大概就這兩天吧。”
“那我們現在先去干什么?”
靈魂指紋回過身去,看著身后的一行男男女女,一行五人,兩個小女生,其他皆是男性。
其中一人這時正開口問道:“對了,你們猜對方是什么樣子的?”
“是男生吧?也有可能是女生?”
“那他會不會很厲害?”其中一個小女生問道。
“那可不清楚,可奧丁老大說對方很有潛力。”最先開口的人答道。
“切,那就是沒多厲害了。”
幾人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不過口氣中難免帶著一些調侃的意味。
他們畢竟是大公會成員,像臨時安插人手這樣的事情其實也并不是頭一次遇上。雖然專業公會紀律井然,但不是重要比賽與活動,總會有一些人情與面子——又或者是從哪個青訓隊臨時提拔上來的‘有前途’的年輕人,來與他們見見世面。
甚至是俱樂部高層的子女,想要來順路旅游觀光,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他們在意其實并不是這個人本身水平如何,而是對方究竟是什么身份,又長什么樣子?是帥哥還是美女?若只是平平無奇,只怕這些人立刻便會感到大失所望。
畢竟這也是他們對此唯一的樂趣了。
只是靈魂指紋聽了幾人討論,難免皺了皺眉頭,這才回過身去提醒道:“集合一下,我來安排接下來的工作。這次我們可不僅僅是來參加比賽,還有調查一下南方情況。”
“最后,”她才停了一下,才說道:“雖然只是表演賽,但考林—伊休里安工匠總會正在擬定正賽參賽者的名單,你們表現好的話,不是沒可能位列其上。”
“記住,這可是難得成名的機會。”
于是眾人聽了這句話,才安靜下來。
他們不是公會頂尖主力團的煉金術工作室,否則也不會來參加這樣的小比賽。但表演賽不算什么,要是可以參加煉金術大陸聯賽的正賽,并從奧述奪回來一兩個名次的話。
對于他們這樣水平的團隊來說,也是少有的展現自己的機會了。
何況他們是Ragnarok的團隊,被考林—伊休里安工匠總會選中的機會可以說并不小。
當然,這也只是對于這些年輕人來說。而作為帶隊者,靈魂指紋則并不需要在這樣的小比賽去嶄露什么頭角,她早在許多年前就已是公會內的專業工匠,這些后輩們見了她自然也要恭恭敬敬叫一聲學姐的。
不過作為一個認真負責的領隊,她自然是希望自己帶的隊成績可以更好一些的。
她看著這五個年輕人,正打算再說什么,但忽然背后被人撞了一下。靈魂指紋并不是什么戰斗職業,這一下差點把她帶倒在地上,還好一只手從旁邊伸來,才穩穩扶住她。
讓她沒有摔下去。
靈魂指紋有點惱怒地看向那人,而后才發現對方竟是一個有些嚴肅的中年人,對方頭發灰白,但儀表堂堂——她看著對方的眼睛,差點嚇了一跳。那是一雙怎樣包含風霜氣息的眼睛,仿佛承載了太多的時光與經歷。
但只是一瞬間,眼睛內的神色又恢復如常,讓她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而中年人已經禮貌地扶起她,對她致歉道:“抱歉,這位小姐,這地方太狹窄了,我沒注意你們在前面。”
靈魂指紋一下便也說不出什么來。
她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見對方道了歉,也消了氣。而且對方只是一個原住民而已,她又能計較什么呢?只是靈魂指紋忍不住多看了這中年人一眼,于是這才發現之前撞自己一下的乃是一口巨大的箱子。
那箱子大約有半人長短,六七十厘米高,用木板釘得死死的,也不知道里面裝著什么,只似乎相當沉重。而兩個呆板的構裝機仆正搬運著這木箱子前進,只因為通道太過狹窄,因此才不小心撞在她身上。
這箱子看來有些古怪,但靈魂指紋也只略略掃了一眼而已。梵里克本來也是南境重要的貨物中轉港,有人運送各種稀奇古怪的貨物抵達這個地方,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只不過用飛艇運送貨物,想來這貨物也是貴重之物。
年長的騎士見面前的圣選者少女不再追究,便也低聲再次致歉之后,才讓兩臺古董構裝體搬運著自己的貨物向貨運通道走去。而同時迪克特其實也一邊在心中抱怨了一下南境煉金術士同盟的吝嗇——這樣老式的人偶早應該淘汰了。
雖然這些人偶在他前往多里芬之前,還是主流構裝,但他去過艾爾帕欣,自然知道今天新式人偶早已更新換代。
只不過他輕輕摸了摸唇邊的髭須,心中暗想南境煉金術士同盟與考林—伊休里安工匠總會的理念不合,看起來也并不僅僅是因為政治之上的原因。
之前與矮人阿奎特告別之后,他便徑直前往南方——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但芬里斯島發生的一切卻瞞不過他。畢竟曾在多里芬與對方并肩作戰過,自然一眼便足以認出傳訊水晶之中方鸻的身份。
從工匠總會拿到了想要的東西之后,他一路南下,果然在戈藍德找到布麗安公主,才從對方與自己的長子那里確認了消息。而算算時間,他心想那小家伙也應當抵達梵里克了。
想及此,年邁的騎士這才回過頭去。
默默看了一眼那口巨大的木箱。
他答應方鸻等人調查的東西,雖然耗費了幾個月之久,但總算不是全無收獲。只是得到的消息,卻并不令人放心,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逼迫阿奎特拿出那東西。
這件事可把那老矮人氣得夠嗆——
他只輕輕拍了一下箱子,然后才舉步繼續向前走去。只是臨進入貨運通道之前,注意力卻為不遠處兩個小姑娘吸引了過去。
那是觀光客。
迪克特知道這個稱謂——雖然這對他來說還是個罕見的新鮮詞,在拜恩之戰的時代,當時圣選者們可沒這個說法。不過據說那之后,就有許許多多這樣介于圣選者與非圣選者之間的人進入了艾塔黎亞。
在此之前,他幾乎無法想象介于圣選者與非圣選者之間的那個世界的來客是如何的,他還是從阿奎特那里得知的這些相關的‘常識’。
不過要說見,這還是年長的騎士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人——其實也不算頭一次,因為認真來說,姬塔、洛羽與天藍也算是觀光客的身份,他也早見過了。
但洛羽與姬塔他們畢竟與這不同。
因為不遠處那兩個小姑娘,顯然穿著并不是這個世界的服飾——這可是觀光客的典型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