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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孤王之傲

  門后世界的第七十三個日落。

  窗外是垂暮的最后一絲余光,金色的斜陽,正映在運河邊的街道上。

  而赤紅的云霞之下,窗外卡普卡的臨夜并未有令方鸻感到熟悉的嘈雜與喧嘩——固然點點星光落于這座城市之中,街邊的每一間商鋪內皆亮起澄澄的燈火,但街道之上冷清如故。

  正猶如這間大廳之內——

  每一件東西皆在它應在的地方,高大的鐵傀儡、各色教具,巨大的金相爐似乎才有人操作過,內里正亮著金紅的光芒。而窗外臨夜之后,頭頂之上的水晶吊燈也如時放射光華,讓大廳忽然之間亮若白晝。

  可空空如也的大廳,除了方鸻一個人坐在一地的零件與工具的中央,再無旁人。后者抬起頭看著這一幕,才想起自己仍舊在門后的世界——這里并非卡普卡,而是千門之廳。

  方鸻揉了揉有些發緊的額頭,這才放下手邊的工具。他長長出了一口氣,似乎是為了吐盡心中的抑郁,然后站起身來,緩緩走到窗邊,靜靜看著外面潺潺的河水。

  在那里暗色的環境之下,波光之中仍映出一絲赤紅的余暉,但赤紅已漸漸隱入一抹幽深的藍紫色之中。

  然后便是點點的燈火。

  這樣的景象,他已經看了一個月有余,縱未厭煩,但也有些過于單調。

  而方鸻也沒想到,那個提示會一語成讖——自己仿佛有無盡的時間,但卻永遠也跨不過這一關。他過頭看著大廳中散落一地的零件,當每一天的零時來臨的那一刻——這里的一切皆會恢復原狀。

  但無盡的材料,也無法讓他鍛造出想象之中的作品。

  從魔導器的最高品質‘A級’更進一步,看來似乎只有一步之遙,但卻咫尺天涯。

  一個月的時光——按二十四小時計,也有半個月之久,他每天從一睜開眼睛,便把所有的時光皆耗在這個地方,一直到精疲力盡為止。但他用盡了一切辦法,從普通到傳奇的這一步,卻始終猶如天塹。

  他一遍又一遍地提高自己對于每一個節點的掌控,反復提高精度,但一切終歸有一個極限。當他到了止步不前的那一刻,而無論是作品還是傳奇的靈感,皆無動于衷。

  精度的提高已經有十三天沒有絲毫動靜,甚至隱有后退的跡象——

  人的耐心終歸是有限度的,這些天他明顯感到自己心浮氣躁了許多,只是那個明顯的瓶頸仍舊橫亙于面前,并沒有動一動的意愿。

  他把僅存的一點經驗也投入了進去,可對于技藝的提高杯水車薪。方鸻到了這一刻才有些后悔,要是之前在其他幾關把經驗省一點,說不定眼下就剛剛好了。

  當然,這也不過一廂情愿的臆測而已,只是他止不住這么想。一旦進入困境,人就忍不住會對之前的每一個決定感到后悔,這并不可笑,因為這是一種生物總結教訓的過程。

  無論對與錯。

  小小的妖精小姐安靜坐在一旁。

  方鸻經歷的每一個日夜,每一次焦慮,她皆感同身受。只是少女心中的安靜與淡然,同樣也影響著方鸻,讓自己的騎士不至于失去冷靜。

  她看著方鸻從窗邊走回來,低著頭在大廳之中踱步,知道他已用盡了一切辦法,只是她欲言又止,想了一下,似乎還未到開口的時候。只是正是此刻,大廳之中響起一個聲音:

  “你遇上了麻煩。”

  “何不嘗試一下別的方法?”

  當妖精小姐聽到這個聲音,抬頭看了一眼,適時隱去身形。

  方鸻微微一怔,回過頭去,正看到大廳一側打開了一扇門——那門像是憑空出現在那個地方——守塔人一身白色的長袍出現在門后,正緩緩走出,轉頭看著他。

  那銀色的眸子中,似乎沒有任何事物能讓這位守塔人感到意外。

  只有一片古井無波的平靜。

  “守塔人先生。”

  方鸻也不知道應該怎么稱呼對方,他撓了撓頭——對方讓他嘗試一下別的方法,可什么方法他沒嘗試過呢?不過好在守塔人也并不計較這一點,只開口道:“忘了之前的事情了么?”

  “之前的事情?”

  “我曾經給過你提示。”

  “提示?”

  方鸻一怔,心中閃過一道電光,他忽然之間記起來,自己還有一個獎勵可以使用。

  只是他在通過二、三、四、五這四扇紅門之后,并未得到相關提示,因此才一度把這件事給忘記了。不過方鸻看向守塔人,眼下這時候,無論是構裝領主、至高之選、不朽騎士與掌控者,又能幫得上他什么忙呢?

  它們皆與煉金術士的本職沒有什么關系。

  而仿佛直到此刻,人們才會想起——戰斗工匠其實只是煉金術士的一個分支,而非本職。煉金術士這一職業因何而誕生,在久而之久之的歷史當中,人們似乎往往忘記了這一點。

  它首先是工匠。

  然后才是戰士。

  而戰士,并不是它的目的。

  方鸻在一瞬間便回想起了,那天他第一次遇上這位守塔人與奧丁對話之時,對方對自己說過的那兩句話:

  ‘向往他的人有很多,但真正達到的又有多少?’

  ‘戰斗工匠,未必是一條正確的路,人們總是記得榮光,從而忘記一些本質的東西——’

  何為工匠的本質?大煉金術士艾德或許正是為人們指出了這樣一條道路,他本身是雙元素適應閃耀于一個時代的頂尖天才,在其前路之上原本有許許多多條道路可以選擇——

  無論是成為龍騎士。

  還是戰斗工匠。

  皆可以留下爍古耀今的名聲。

  但他選擇了另一條道路,這條道路為努美林精靈之后的凡人開啟了一個嶄新的時代。

  這條道路一如方鸻名義上的導師——海恩帆姆所作的選擇,但說來巧合,后者也正是這位大煉金術士的學生。仿佛從某種意義之上,方鸻從兩人身上,接過了這一延續至今的傳承。

  他忽然之間便明白了過來,自己應當怎么做。

  他打開自己的系統,果然發現,在通過第六關的考驗之后,除了原本的工匠基礎技能與以太理論之外,他的另一系技能也亮了起來,那是煉金術的本職技能。

  煉金術與創造,以及一系列鍛造、木工與材料金相學、博物辨識技能。

  方鸻抬頭看去。

  守塔人安靜地對他點了點頭。

  強化這些與戰斗工匠毫無關系的基礎技能,能否提升他的戰斗力?方鸻并不清楚,但他只知道,這或許才能幫助他度過這一難關。而這正是他眼下,唯一需要考慮的事情。

  他只想了一下,才下定決心,點了下去。

  技能的強化,與之前便無什么不同,也沒什么驚天動地的動靜,那只是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改變。

  方鸻只看著自己的每一個與鍛造、創作相關的技能基礎等級提升一級之后,除了數字的變化,其他似乎并未有什么想當然的差異。只是他抿了抿嘴唇,從地上重新拿起一件材料,沉甸甸地托在手中。

  而那一瞬間,一絲莫名的感應從他心中升起。

  那仿佛是干裂的思想的土壤,正迎來了一絲甘露,潺潺的靈感的源泉,從內心深處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涌現了出來,在黑暗中發出叮鈴而悅耳的聲音。方鸻自然聽到了那個聲音——自然而然地,他心中產生了一個想法。

  他手中是一塊寒鐵。

  這是一種孤傲的金屬。

  它有桀驁不馴的以太導性,同時精魂屬性也讓它難容于其他合金之內。

  甚至連妖精,也厭惡這類金屬——因為它是精類之敵,而除此之外,它似乎并無太大作用。

  所以是包括矮人工匠,也很少會用這類金屬鍛造武器與盔甲,只除了一些深黯地下的匠人,在對抗那里的精怪之時才,會考慮從礦物之中提煉出這樣的金屬。

  而寒鐵會在黑暗之中幽幽發光,因此很早的歷史之中人們便將之稱為光之礦脈。

  只是與同樣誕生于光之礦脈之中的秘銀不同——

  與之伴生的寒鐵永遠是這位王者的一道影子,它似乎注定寓意著王者的孤獨。

  方鸻心中忽然之間升起一個感動。

  那是冥冥之中,他的目光穿過了想象力的局限,仿佛看到了一道寒風凜冽的海岸線——曲折的海岸線在嚴寒之中蔓延,那些月白的尖巖,在覆霜之下見證著寶杖海岸每一個難熬的冬日。

  而那將是一個漫長的寒冰覆蓋的季節,為他的臣眾所背叛的君王——在孤月之下,與渡鴉同行。

  寒風掠起這位君主破舊的斗篷,其手中的長劍正閃爍著粼粼的蒼白之火,而生者的國度已容不下這位孤王的意志,當其鐵蹄所過之處——仿佛伴隨著黑森林的蔓延,只余下長鳴的號角。

  在方鸻思緒之中嗚嗚回蕩。

  寒冷如冰的金屬在他手中,正在緩緩改變著形狀。

  五道光流正在繁星一般的結構點之間穿行。這并非是多重并行的極限,只是方鸻閉上眼睛,正心無旁騖,手中的光芒近乎于可見,在那寒鐵之上,留下五道隱隱的光紋。

  閃爍著淡淡的、銀色的光華。

  守塔人看到這一幕,才抬起頭來,看了方鸻一眼。

  五重并行。

  光流實質化。

  此刻他看到的不再是一個少年,而是一個傳奇工匠的起點。

  守塔人知道那個名為‘奧丁’的人說話從不打折扣,只是一般人眼中的天才,并代表著他會欣賞。守塔人注視著漫長的時間,見證過許許多多天才的誕生,但他明白,戰斗并非是工匠的全部意義。

  守塔人偶爾會回憶。

  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

  他不由想起自己答應過的那個最初的承諾。

  只是漫長的時光之后,他終于才等來了第二個人。

  不過現在還遠遠不夠,守塔人默默看著方鸻,其實從對方進入千門之廳的第一關起,便引起了他的注意。守塔人見過許許多多的工匠,但只有一類人,會在第一關讓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堅若磐石的基礎,應證著他們對于煉金術本質的了解。

  事實證明,這少年也并未讓他失望。能讓守塔人出言提醒,并不是一件常見的事情,許許多多途經此地的天才,只不過在他心中留下淡淡的一瞥而已,短暫的印象之后。

  便也消失得無影無形。

  只是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這少年當時只猶豫了片刻,才采納了他的意見。他原本以為那只是單純,但后來發現,似乎并非如此。

  這個與那個人同名的少年,似乎身上還有更多的秘密。而且守塔人總感到,對方的一些行為,隱隱讓他有些熟悉的氣息——那是銀之塔的行事方式,可真正的銀之塔早已遁世。

  安洛瑟忽然停止了自己的思考。

  因為他看到不遠處的方鸻睜開了眼睛。

  第一遍精煉結束。

  方鸻輕輕出了一口氣,看著手中華光閃爍的寒鐵,其外形已隱隱形成了一個外殼的雛形——那顯然是煉金術士的核心工具,操控手套的外形。但它畢竟是寒鐵,遠比一般的金屬更加鋒利。

  這使得手套的雛形便已顯得寒氣森森,鋒銳畢露。

  它像是一只龍的爪子,黑沉沉,陰森森。

  但方鸻看到的不是外形,而是內在。在哪里瀚若蒼穹的點點繁星之中,每一顆星辰此刻皆大方光華,數不清的結構點之中,猶如無數新星正在綻放。

  那是一個充滿了光的宇宙。

  雖感覺上只是片刻,但于無聲間兩個小時已經靜靜逝去。

  距離這一天的零點,還有四個小時。

  方鸻只休息了片刻,然后又開始第二輪精煉,來自于伊休里安學派魔導基礎理論的精修技能。第二次精修比第一次更長,用時兩個半小時,但方鸻感覺不到一絲疲憊,反而精神奕奕。

  他知道自己幾乎已經接近于成功過,他放下手套外殼,開始編織內囊,他用了一種罕見的動物纖維,一種生活于云海之上的水母的絨毛,與一些秘銀絲。

  好在這里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材料,不需要讓他再把帕克的秘銀面具給拆了。

  只片刻,準備工作也告一段落。

  然后是內部法陣的刻印,水晶的選取,索盤與魔導引擎裝置,各類保證穩定的插件——最后才是散熱系統。但這些部件也一一大功告成的時候。

  方鸻才長出了一口氣。

  他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一刻鐘,但已遠遠足夠。

  他只閉眼片刻,才然開始最后的組裝,長久以來扎實的基本功,提供給他這一刻超越常人的速度與精度,以至于每一個動作,在守塔人眼中皆宛若藝術。

  安洛瑟輕輕點了點頭,這才是煉金術士與工匠應具有的品質。

  而非外面世人所追求的那些浮華的表面。

  最后一分鐘。

  卡普卡的寒夜,長街之上,子夜的鐘聲便要響起。

  但在那之前方鸻已經完成了最受一個步驟。他正以近乎于神圣的態度,小心翼翼將一枚月長石推入手套下方的滑軌之中,并聽到‘咔’一聲輕響傳來。

  而這一聲輕響,便見證了傳奇的誕生——

  一如方鸻之前為愛麗莎姐妹所制作的那對匕首,這一次系統仍未給他命名傳奇的機會。

  而當那個傳奇的感應,隨著他的最后一步工作而悄然從腦海之中流逝之時,虛無縹緲的靈感同時也化為了真實——并在他手中實現。他手上黑沉沉、外表鋒利的手套,則獲得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名字:

  孤王之傲(魔導器,裝備等級,S)

  基本屬性:112127

  格擋值:470

插件附加:閃避感應,克敵機先特殊:魔力排斥  重量:0.4kg

接口/輸出占用:操控手套共用  ‘孤高之君,毋須余從——’

需求等級:17級戰斗工匠或相關職業  大廳中竟一時有些安靜,落針而可聞。

  而方鸻近乎于肅穆地后退一步,才雙手舉起這手套,將之輕輕放在大廳中央的長桌之上。

  這是君王之意,而傳奇的創作猶如一件折射完美的藝術品,它似乎本不應當存在于這個世界之上。只是仍借助于那些最頂尖的工匠之手,呈現于世人面前。

  它的屬性,仿佛已無關緊要,正如其上所銘刻的文字所描述:‘孤高之君,毋須余從——’雖仍只是S級,但與他贈送與愛麗莎姐妹的曙光相比,顯然不在一個層面之上。

  ‘曙光’更像是新生的初啼,而‘孤王’則是成熟的穩重。

當方鸻將之輕輕放下  而正是此刻,寒夜的鐘聲長鳴,大廳中也一聲輕響,不遠處紅門應聲而開,后面則是淡淡的白色光華——那是通向永恒之庭的道路。

  而方鸻抬起頭,只看著窗外的夜色沉沉的卡普卡。

  他一時間心中竟無喜無悲。

  他知道,自己終于跨過了這一關。

  而舉世之劍,遲暮的行刑人Loofah之后,才終于有了第一個通過第七關考驗的煉金術士誕生——方鸻舉步前行,正推開第七百零八扇木門。

  他并沒想太多,因為第八關已在眼前。

  只是在他身后,在此刻萬籟俱寂的艾塔黎亞,人們似乎還沒想好,應該給予這位新晉的煉金術士一個什么樣的名號。

  只有守塔人只安靜地看著他離開,然后默默走了上去。

夢想島中文    伊塔之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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