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瓦德的妖精之居所并不廣為旅人與冒險者所知曉——這里只有回頭的熟客,與偶爾闖入此地的陌生人。社區上偶有人討論,但旋而又淹沒在如煙海的帖子之中,消失不見。
這里林間的樹屋總是在日復一日的安寧之中,迎來新的一天。每當清晨的曙光越過綠色的藤蘿,漫步經過露臺,將金色的光輝灑入大廳之內時——
往往便象征著旅店一天營業的開始。
這樣的每一天歷經一個世紀之久,時間在旅店的木欄桿上留下刻痕,直到嶄新的木板變得陳舊,長出蘑菇與青苔。
精靈艾黎爾踩著吱吱呀呀的旋梯,來到露臺上,早起的客人們向他問候,他也只點頭回應。來到彎曲的木質吧臺后面,拿出每一件工具放在自己趁手的位置,一一擺好。
精靈細心觀察了一番,然后才舉手搖了搖吧臺上面的鈴鐺。
那像是一個信號,小家伙們紛紛從四處飛來,嘰嘰喳喳地問道:“艾黎爾,今天好早呀!”
“還是和昨天一樣嗎?”
“客人們都還沒起床呢!”
“還要再睡一會。”
小妖精們嘈雜得像是一百只麻雀,但在喜歡她們的人眼中,不啻于百靈鳥的歌聲。
艾黎爾看了她們一眼,揮了一下手,小妖精們才一哄而散。陽光正穿過窗戶,精靈擦了一下桌子,抬起頭看著這每日皆是的景象——并無甚改變,但卻令人心安。
客人也漸漸前來大廳之中,在這一日之計的開始,小妖精們大聲報著客人點的菜單,并用魔法井然有序地將木盤子送到每一張桌上。
但她們從來不具有耐心這個品質,總會因為突發奇想而鬧出一些笑話——像是手忙腳亂之中打潑了湯水,送錯了食物,或者其他什么事情。
好在人們早已司空見慣,只淡定地再點一份,久而久之,竟也成了這里的一道風景線。人們對于可愛的事物總是有容忍限度的,要是人類侍者這么干估計早已被罵得狗血淋頭。
所以‘種族歧視’其實也是存在于異界的——
只是這一天格外的不同。
大廳微暗的光線下,冒險者們正三三兩討論著出行的計劃——哪里出現了奇珍異獸,哪里刷新了首領級生物,哪里有了寶藏的傳聞,哪里又有罕見的任務與奇人。
社區之上流傳的真真假假的信息,在這里映射入現實,成為主導人們計劃下一步行動的條件之一。
但當大門外的光線變幻了一下,人們下意識停下來,向那個方向看去。精靈艾黎爾也抬起頭來,意外看著大門外立著的一位女士——她穿著一件白襯衫,筆直的長褲,左手拎著一件風衣掛在肩頭。
女士后腰掛著一個小巧的魔導爐,魔導爐上有一枚棱形的暗綠色水晶,精巧而奇異。其右手自然垂下,沒攜帶任何武器,只是戴著一只猶如龍鱗覆蓋的銀色金屬手套。
每一個金屬指節皆有些尖銳。
她正抬起頭來,打量著這間旅店,其肩膀上,嗡嗡飛著一只金色的銅球,她目光轉向,那金色的小玩意兒也隨之而轉向。
大廳中忽然安靜下來。
人們不約而同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這一幕——有些人甚至舉起手——這些人是選召者,他們正在打開拍攝系統,將這一幕記錄下來。
“是冥!”
“真的是女王,她怎么來了?”
“她回第一世界了?”
冥看了眾人一眼,輕輕一笑。
她向吧臺走去,來到精靈面前,開口道:“我來找人。”
精靈艾黎爾點了點頭:“他們在后面。”
冥頷首道謝,這才提著風衣穿過大廳,向著后面走去。
只留下大廳之中議論紛紛的眾人,那些拍到了這一幕景象的人,趕忙把視頻發到社區之上,并取一個奪人眼球的名字:‘構裝女王出現在第一世界’。
‘弒神者對于南方同盟也有想法?’
大廳的討論氛圍變得熱烈起來——
連原住民也在四下打聽,之前那個出現的女人究竟是誰?而正是此刻,大廳門外又是一暗,有了之前的經驗,人們抬頭看去之時心中還有些好奇:
今天的涅瓦德怎么如此熱鬧?
他們看到的是一個半大的少年,背著一個與他比例不相稱的巨大的背包,正站在門口有點好奇地看著眾人——他后退兩步,抬頭看了看。
然后才向所有人問道:“那個,我沒走錯吧?”
“這里是妖精居所涅瓦德嗎?”
別看這少年稚氣未脫,聲音也脆生生的,但熟悉他的人知道他的ID。
他是薔薇十字軍的第一夜鶯,俠盜洗手,雖然長了一張娃娃臉,然而只是看起來年紀很小而已,其實已經二十六歲了——他更出名的是女裝技術。
號稱艾塔黎亞第一女裝大佬,粉絲無數,男女通殺。
當然本職工作也十分出色,在國內夜鶯一職之中是獨一檔,也是薔薇十字軍的殺手锏之一。
在兩屆之前的夜鶯專業賽之中,只惜敗于當今世界第一夜鶯——這一代的夜鶯之王(當然不是帕克)之手。但在國人心中,他的地位并不比十王低多少。
‘少年’正在詢問之間,但忽而另一聲音從后面傳來:
“洗手你也到了?”
洗手怔了一下,回過頭去。從那里走來的一個人,更是讓大廳轟動了。
來者樣子平平無奇,只身后一位戴眼鏡的女士,卻不大不小是個罕見的美女。但人們目光多落在第一人身上,連原住民許多也認得此人的名字。
他叫KUN。
雖然銀林之冠只是國內排末席的十大,但這個人的傳奇,足以寫一本傳記。
KUN與身后的女士,兩人神情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皆十分安靜地看著洗手。
少年點了點頭:“你們也到了啊,KUN,紅茶。”
他向紅茶與KUN伸出手去。
女士下意識想伸手,但KUN卻答道:“免了,我沒帶錢包。”紅茶聞言臉色一變,趕忙收回手,并狠狠瞪了這‘少年’一眼。
洗手露齒一笑,只一臉無辜地看著兩人。
而三人向精靈艾黎爾詢問之后,也結伴離開。
而大廳之中,已經徹底安靜了下來。“怎么回事?”人們面面相覷,交頭接耳:“這些大佬來南境開會?”
“還是出什么大事了?”
有人下意識去找社區上的消息。
但社區上并無任何消息。
之后又陸陸續續來了一些知名選召者,雖然沒之前幾個來頭那么大,但在國內圈子,皆不是什么籍籍無名之輩。而最后抵達的一個人,更是徹底點燃了人們心中的八卦之火。
當人們看到那個高大的騎士,風塵仆仆從外面走進來的時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是晨曦。
人們稱呼他為奧爾里斯之王,四大騎士之首,拂曉之劍。
但他有一個更加廣為人知的身份——銀色維斯蘭的會長。
晨曦向眾人頷首示意,然后才走向精靈艾黎爾,正要開口。而精靈指了指里面,答道:“他們在后面,你是最后一個,晨曦先生。”
晨曦忍不住一笑:“好久不見了,艾黎爾。”
精靈這才抬起頭來,點了點頭:“對于你們人類來說,的確算久了——但三年在我看來,就像是昨天一樣。”
晨曦聞言只聳了聳肩。
他不必回頭去看身后,但也知道,自己出現在這里的消息,恐怕已經傳到了社區之上。
事實也與晨曦猜測相差無幾。
他們這些頂尖選召者,同時出現在南境的消息,像是插上了翅膀一樣四散了出去。那些突然涌現出的帖子,成為了社區之最火的帖子,并迅速被頂到了版面的最高處。
甚至不僅僅是普通選召者與一般人在猜測,也引起了眾多超競技媒體人的注意,紛紛開始調動自己在長湖地區最近的人手,想要前往涅瓦德一探究竟。
這些帖子甚至最后驚動了也一直在關注南境局勢的超競技聯盟。
先是鎖帖沉底,然后向各大參與此事的公會發去消息,了解他們究竟在那個地方干什么。不過各大公會的回應倒也簡單——推舉新人而已。
只是至于新人是誰,這次聚會的參與者一個人也沒發言。
因此各大公會的發言人也只能依瓢畫葫蘆,表示無可奉告。好在超競技聯盟也知道,每幾年各大公會都會發展一些有潛力的新人,而千門之廳在這個層次上也不是什么秘密。
因此了解之后,也便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畢竟聯盟雖然管轄公會,但從某一方面來說,也是這些頂尖大公會的代言人。雙方的關系既合作又對抗,聯盟雖然代表的是背后的金融資本,答案資本畢竟是要投入這些大公會才能運作的。
當然——
社區之上這一系列的波瀾,與背后各大公會與聯盟的動作,對于此刻這些參與者來說,或許并不重要。甚至對于領頭的幾人來說,可能這會兒根本不知道社區上發生了這么多事情。
而在這個漩渦的中心,方鸻對于外界更是一無所知。
在涅瓦德的妖精居所后面的林地之間,有一小片青翠的林間空地。在三株巨大的古橡樹的環繞之下,有一個懸空的平臺,由于是私人區域,所以知道這個所在的人并不多。
只是顯然,這里面并不包括奧丁,這位涅瓦德主人的好友。
而這位戰士之王此刻正站在平臺中央,平舉起手中的劍,劍刃過肩,劍尖斜指向方鸻——這才開口:“大劍士的幾大起勢之中,牛位起勢是選召者最常見的,只因為順手——既可以突刺,可化為劈砍,而且利于防守。”
他看向后者,勾了勾手:“接下來你可以試一下——”
兩人之間,是靜立于平臺之上的能天使。方鸻檢查了一下自己構裝狀態,才點了點頭,然后舉起右手,令能天使迅捷出劍——猶如一道狹長的銀光射向奧丁。
但戰士之王后退一步,格擋,并未用上任何其他能力,只單純用劍術與他交手。他一擋架住能天使的劍,輕輕一偏便卸開后者攻勢。
一劍之后,雙方分離,然后又再次上前,交劍三次,連擊之間火花飛濺。
方鸻這才感到對方的難纏,雖然對方已經把實力壓制到極致,只用單純的劍術與他交手,但他每一次讓能天使上前,對方都能更快一步判斷出他意圖,然后封死他走位。
重劍士固然不以速度見長,但方鸻每一次有意提速,可居然次次被壓制根本提不起來。
他一分心,奧丁跨步向前一個突刺便結束了戰斗。
失去了動力的能天使垂了下去。
奧丁搖了搖頭,示意他上去修理一下,然后才答道:“你這樣不行。”
方鸻擦了擦汗水,不解地抬頭看著對方。
“用了多少經驗了?”奧丁問。
“大約一半了。”
奧丁搖頭:“我讓你學習劍士的技能,但并不是讓你用這些劍術與我對敵,你學得再多,還能比真正的戰士更專業?你必須記住自己是戰斗工匠,你不可能把全部經驗投入到戰斗技能上。”
他指出這一點:“而你必須了解,自己學習戰斗技能的目的是什么。學習劍術,不是為了使用劍術,而是為了了解劍術。你用劍術與我對敵,但卻不知道戰士的職業能力——讀劍,這種能力戰斗工匠是不可能通過構裝體施展出來的。”
“我可以通過你的起勢判斷你的接下來的路線,龍騎士系統也能幫我做到這一點,因為我具有大量的戰士經驗。你用這樣的思路與我戰斗,是不可能在我手下走過三招的。”
說到這里,奧丁才一停:
“明白了?”
“學習劍術,不是為了使用劍術,而是為了了解劍術?”方鸻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他低頭修好能天使,然后才點了點頭。
“真的明白了?”
“是。”
“那好。”奧丁架起劍,劍柄置于重心之下,劍尖斜指向方鸻面門——擺出一個犁位起勢:“這一次我換一個套路,而且我告訴你我會用細窗之語威脅你上三路,并且發起致命一擊。你能防得住么,可以試一下?”
方鸻只點點頭。
戰士之王微微一合眼,當然猛然之間張開時,他向前一步,手中巨劍竟劃出萬千光華,直奔能天使面門而來。
那速度之快,讓方鸻大吃一驚。但在千鈞一發之際,他也冷靜下來——他學習過這一劍,雖然只是皮毛,但也足以分析出奧丁的意圖。
這正是對方想讓他學到的事情。
他舉起右手,從一片狂風暴雨之中找出對方的真正的攻擊軌跡,然后舉劍,連續兩次格擋。火花飛濺之間,似乎應證了這是一次精準的判斷——但還遠遠不夠,畢竟那只是劍士常規的反應而已——但他并不是劍士。
何況即使是劍士,又有幾人會是奧丁的對手?
奧丁忽然之間從一團銀花之中,變幻出真正的劍刃,竟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化刺為劈,一劍向方鸻能天使的頸項橫掃過來。這一劍要是劈實了,估計這具構裝體恐怕得瞬間報廢。
但正是這個時候,能天使忽然微光閃爍,奧丁的劍刃,竟像是砍中了一片水波之中的虛影,蕩漾開來。銀色的少女隨即也消失不見,當它再一次出現時則閃爍到了這位戰士之王的身后。
奧丁只想也不想,大劍從左手至右手,反手一劍,‘嘩’一聲將能天使砸飛了出去。
它撞在樹上,滾落下來。
但他停下來,這一次卻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看向方鸻,開口道:“這才是戰斗工匠應該有的樣子,戰斗工匠并不是讓自己的構裝體去呆板地學習某一個職業的技巧,而是要發揮構裝應有的特點——”
“在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放棄構裝體,因為這就是戰斗工匠最大的優勢。用其他的職業的技能,你是擊敗不了其他職業的,唯有利用自身的職業優勢,才是制勝之道。”
奧丁一字一頓地教導道:
“任何想要在自己職業上更進一步的人,都必須了解這一點——平庸沒有出路,唯有專而精,才是讓你脫穎而的關鍵所在。戰斗工匠看似面面俱到,但反而更容易讓人陷入盲區,因為這個職業其實也是具有自身特色的。”
方鸻在一旁深感其然地點了點頭。
他原本以為一個戰士并不能教導自己太多,但事實證明他想錯了,頂尖選召者就是頂尖選召者,雖然這才練了不過小半天——但他已經感到自己受益無窮。
奧丁教導他的,大部分皆是經典的實戰技巧,其中有一些,是他在社區之上不可能學到的心得與經驗。
而也正是這個時候,兩人身后傳來一陣鼓掌聲。
方鸻回過頭去,正好看到一個拎著米黃色風衣的女士從那里的樹洞之中走出來。對方微微一笑道:“小家伙,我們好久不見了。沒想到才剛剛一來,便聽到一番精彩的演說。”
“不過這呆子戰士說得一頁沒錯,戰斗工匠,自然有戰斗工匠自己的思路,”她答道:“不過我們始終是最強的。”
方鸻正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位女士,雖然奧丁告訴過他,會找一些人來‘教導’一下他。
但他沒想到,對方找來的,會是這位構裝女王。
“冥、冥女士…”
但冥并不理會他。
她只看向奧丁,開口道:“今天這小家伙是我的,沒問題吧?”
奧丁聞言,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