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薇德。”方鸻忽然開口道。
艦務官小姐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看了過來:“在,怎么?”
“看到那個東西了嗎?”方鸻目光盯著一個方向,說道。
“在哪兒?”
“在廣場第三個出口左手側的建筑旁邊,二樓的高度。”
希爾薇德扭頭看向那方向,而正巧天空中劃過一束流火之焰,倒映在她夜色下深藍的眸子中——方鸻看到她目光一閃,然后才點了點頭。“是發條妖精?”希爾薇德問。
方鸻頷首。
他所說的,正是一只懸停于屋檐之外的發條妖精。他點點頭,問:“那個方向你能不能把它打下來?”
“太遠了。”希爾薇德觀察了一下,搖搖頭:“如果有長槍還可以,可我手邊只有絲卡佩小姐送我們的那支槍。”
方鸻也知道,手銃因為槍管長度的原因,在這個距離上很難精準控制彈道。不過他想了一下,答道:“這不難,跟我來。”希爾薇德不禁有點好奇地看著他。
方鸻通過高空視野監視著暗影王座的人,對方正在靠近埃南莫德凱撒,但后者一無所覺,仍一點點靠向廣場外圍。至于那只發條妖精,正專注于觀察兩者之間的行動路線,似乎一時間忘了黃雀在后。
方鸻小心翼翼地帶著自己的艦務官小姐繞到那發條妖精的側后方,兩人躲在一幅從三樓垂下來的布帷下面。
他們從那里抬起頭,看到不遠處有一隊暗影王座的銃士正利用廣場周圍的花壇作為街壘,向廣場中央的灰衣人展開攻擊,不過對方也有火槍手發現了這一處火力點,雙方用火槍對射,一時間硝煙彌漫。
希爾薇德看到這些人,便明白了方鸻的想法,她靈動的目光作詢問的神色,舉起雙手握了一下——示意‘要搶’?方鸻點點頭,一邊拿出尖嘯女妖——他原本的尖嘯女妖在艾矛堡一戰之中損失了好些,眼下還剩下最后三只,一并全放了出來。
他看著這三只胡蜂狀的靈活構裝,心中著實感嘆了一下煉金術士這一職業燒錢,尖嘯女妖的成本比發條妖精高幾倍還不止,但損失起來一點也不含糊。
只是很多時候,要想戰斗工匠自己安全,中小型靈活構裝扮演的就是消耗品的角色,大型構裝體雖好一點,但在高強度的戰斗中也夠嗆。
這可不是他一個人如此——方鸻要著重申明這一點。他又舉起手來,金屬操控手套發出咔咔的響動,但這點聲音在戰場一角不值一提,三只‘胡蜂’飛了起來,猶如三片枯葉悄然無聲飄向那些暗影王座銃士的頭頂。
對手的發條妖精的視野不在這個方向,全然沒注意到這一幕,方鸻只等了片刻,輕輕將手一握——下達了投彈的命令。
一些細小的,飛旋的金屬片被丟了下去,當它們降至一定高度時,尖嘯女妖上的計時器啟動——激發連接水晶,水晶上傳出一道以太波紋,在波紋之下,金屬片上的煉金法陣頓時激活。
于是法陣發出一道亮光,從上面綻出一片刺眼的閃光粉末來,紛紛揚揚落下,猶如發光的花粉一般,頃刻遮蔽了方圓十多尺的范圍。
這些花粉無孔不入,在范圍之內的銃士們頓時慘叫一聲,下意識捂住自己的眼睛。這攻擊并不致命,只不過讓他們雙眼劇痛、眼淚狂流而已,但另一邊灰衣人的火槍手卻發現這邊火力減弱,立刻抓住機會便是一通反擊。
子彈噼里啪啦猶如雨點一般洗刷在花壇上,打得磚石飛濺,暗影王座一邊的銃士頓時倒下了好幾個人,倒在血泊中,至死沒明白自己是怎么被暗算了。
不過有人死亡,就總有人會掉出裝備,而這些‘炮灰’參戰一般不會帶出自己最好的裝備,其手上的白板火槍,就是最容易丟出來的東西。
方鸻經歷過長夏之戰,深知這些人的把戲,看著這些銃士橫七豎八往地上一倒,一陣白光閃爍之后,地上果然孤零零留下幾支火槍。其中有七式,三式,也有一四四零的帝國經典款,雖然皆是白板,但方鸻也撿了一只最好的——翠鳥工坊的‘閃電Vsk1’型。
趁這其他人視野還未恢復,他射出飛爪,咔一聲抓住那槍,拖了回來,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塵,才交給一旁的艦務官小姐。希爾薇德在一旁看著,有點妙目流轉地一笑:“戰斗工匠這個職業可真陰險。”
方鸻一頭黑線。
為了一把槍,殺了好幾個人,他也不知道這算不算陰險。不過這是戰場,在戰場上,絲卡佩小姐可比他陰險多了。
希爾薇德接過槍,調試了一下,便點了點頭,示意夠用了。白板火槍雖然各個方面屬性皆平平無奇,但它的對手畢竟也只是一只發條妖精而已。
她從布帷另一邊鉆出,并舉槍瞄準。
而方鸻也乘這個機會猶如一道影子般貼著墻角沖了出去。他前進的方向,正與暗影王座的那隊人、還有埃南莫德凱撒之間成一個夾角。
雙方正越靠越近,而方鸻注定要進入那發條妖精的視野之中時,艦務官小姐才終于開槍,一道火光——但第一槍未能命中,但她馬上修正了一下彈道,第二槍便將那發條妖精打得凌空粉碎。
房間之內,Ragnarok的煉金術士們齊齊楞了一下,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我被發現了。”其中一個人摘下風鏡,對其他人說道。
“看到了。”
他們馬上問另一人道:“火焰,你在那邊還有發條妖精么?”
但那人搖搖頭:“我這邊溜進去的也只有一只,在廣場另一邊,要趕過去恐怕來不及了。”
其他人面面相覷,直到有人提出意見:“那先向暗影王座的人示警好了。”
“你知道他們的通訊頻道么?”
“我這里有一個。”
而當那個Ragnarok的成員拿出通訊ID的時候,方鸻其實已經接近到了暗影王座那支小隊的不遠處。
他正藏身于一處建筑的凹陷中,悄悄透過發條妖精觀察著對方,暗影王座的人正急匆匆趕向目標所在的方位,顯然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這支小隊一共七人,而他一個人,在等級未明的情況下,要對付這么多人還真有點棘手。
戰斗工匠雖然擅長以一敵多,但那也只是說說而已,在對方不是傻子的情況下,有時候還是要依靠等級與裝備壓制——還要憑借一點運氣。
當然更多的時候,還是需要隊友的輔助。
他身邊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希爾薇德,但艦務官小姐不巧手上沒有自己的武器,因此充其量也只能幫他牽制一下對方而已。
他再抬頭看了看,留給他考慮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從高空視野之中看下去,暗影王座與埃南莫德凱撒已越來越近。
事實上雙方離開廣場之后,正好分別進入了兩條不同的街道,而這兩條街道,正斜向在一個三角形路口處相匯。可以想象的是,暗影王座的人應當是故意選擇了這么一條路線,以盡量減少被目標發現的機會。
而此刻,雙方之間唯一的障礙,也只剩下那個三角形路匯處,一座孤零零立于路口中央的酒吧而已。只要越過那酒吧,他們便能看到彼此——
正是這時候,方鸻卻停了一下。
因為他忽然看到這支小隊之中,一個穿著大衣的選召者正一直將手放在耳邊的位置——那地方當然不是什么通訊器,而這個習慣性的動作其實他自己也經常做——那是煉金術士的標志性動作做。
調整風鏡。
只是調整鏡頭不需要用拍的,還這么使勁,而對方此刻的動作卻讓他一下子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那便是Ragnarok的戰斗工匠,之前和這個煉金術士共享了發條妖精的視野。
但此刻那發條妖精已經被希爾薇德擊落,而對方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只以為是自己的風鏡是出了什么故障。而你知道的,通過拍一拍的方式可以修好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故障。
只是這一次,對方注定要失望了。
方鸻這時悄悄回過頭,這才從凹陷處探出身子,向后面希爾薇德作了一個手勢——他當然沒學過戰術手勢,而自己的艦務官小姐雖然會旗語,也會打信號燈,只是至于能不能看懂他拙劣的示意。
那還真不好說——
他只能盡力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先攻擊那個煉金術士,因為對方有可能是唯一與Ragnarok的人聯絡的聯絡員。
方鸻也不知道艦務官小姐是不是看懂了,但他看到艦務官小姐舉起槍來,預瞄了一下那煉金術士的位置,這才稍稍安下心來。心想不愧是自己的狐貍小姐,一點也沒讓他失望。
而他又回過頭去,正是此刻,暗影王座的人正穿過了那酒吧。
那酒吧名叫‘鳴笛人的庭院’,他之前與帕克和箱子去過幾次,它坐落于那個三角形的街口之上,正是廣場外的第一個路口。
他記得其另一面有一副玻璃櫥窗,后面是一間烤面包店,但沒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
眼看著暗影王座的人要與對方撞個正著,方鸻也不敢再猶豫,走出凹陷處,快步追了上去。他心中已做了最壞的打算,一邊巡視著四周可以逃跑的路線,而另一邊艦務官小姐那邊也可以從容從另一個方向撤退。
然后他們還可以通過發條妖精聯絡,應該問題不大。
他計算了一下,自己要怎么從這么多人手上帶走那個原住民,只是他還未想完——對方卻一下停了下來。
方鸻微微吃了一驚,吃驚的倒不是對方的反應——而是那些人走過‘鳴笛人之庭’之后,街道另一邊空空如也——他們撲了一個空。
方鸻趕忙換到高空視野,但卻發現另一邊的街道同樣空蕩蕩的——之前一時分心,居然跟丟了那位公爵的幼子。但現在的問題是,對方前一刻還在這街道上,現在又去了什么地方?
只是他心中雖然一愣,但視野余光還沒放棄監視那幾個暗影王座的成員,只見對方一停,為了找人,隊形其實已經散開。而正是這一刻,他忽然之間意識到這是一個最好的出手的機會。
雖然還未找到目標,但對方只要不會瞬移的情況下,想必不會躲得太遠,而暗影王座的人展開搜索的話,早晚會找出對方來。方鸻想到這一點,心一橫,便把一件東西往自己面前一丟,然后一抬手在身邊展開兩道藍光閃爍的線。
但有人比他出手更早——
‘砰’一聲槍響,在方鸻視野之中,那煉金術士應聲而倒,那自然是希爾薇德先開了槍。
暗影王座的人楞了一下,似乎才反應過來,他們在黑暗之中尋找攻擊的方向并不容易,但還是有人尋著之前槍聲傳來的方向,向這邊看來。
他們反應還算訓練有素,但終究有人慢了片刻,才剛一轉身,便看到兩道銀光一前一后殺入了自己隊伍之中。
那自然是發動了閃爍能力的能天使,方鸻目的明確,第一目標是隊伍之中穿長袍的兩個選召者——他遠遠地分不清楚對方的職業,但穿長袍的人不是治療師,便是施法者,至少這是無疑的。
他不想給這些人機會,因為一個控制法術丟過來,以他這個等級悲催的意志力多半完蛋。而即便是治療師,也同樣是戰場上優先級最高的目標,這一點只要不是腦子有問題皆想得明白其中的道理。
兩個目標之中,第一個目標似乎正是治療師,治療師一般來說沒什么戰斗能力,全靠隊友保護。而在能天使有點過分的突擊能力之下,那人根本沒反過來,便已化作一道白光。
但另一個穿長袍的目標,卻沒那么好對付。
方鸻正控制能天使一劍斬去,可沒想到那人竟然在最后一刻反應過來,伸手一擋的同時將護盾的模式從全頻轉換到了區域強化,并在第一時間找準了其的攻擊位置。
她回手擋在能天使刀刃前進的路線上,一層層堆積的護盾在那個位置顯現出來,一片層積的六邊形網格完全擋住了能天使這一擊。
在光芒之中,方鸻才看清楚那是個魔導士,而且好像還是個女人。對方雖然擋住一擊,但還是在接下來能天使的追加攻擊之下受了傷。
她借力向回一滾,身形竟消失在了‘鳴笛人之庭’后面。
對方這一手規避,立刻讓方鸻意識到這隊人中,恐怕有人等級不低,至少這個施法者便不好對付。但他已經沒時間去通過高空視野尋找對方的位置了。
因為這時候。暗影王座那個小隊之中剩下四人也反應了過來,他們第一時間找出了方鸻的位置,一邊分出兩人擋住兩具能天使,而另外兩人直接向他殺來。
其中一個甚至是個弩手,方鸻看到對方從斗篷下面拿出一張魔導輕弩,忍不住叫了一聲苦。對方也太狡猾了,一般十字弓射手都會帶上一輕一重兩張弩,重弩背在背上,輕弩收在斗篷之下,因此很好辨明身份。
沒想到這人反其道而行,居然不帶重弩,而且長弓也不是可以收在斗篷下面的東西,所以方鸻第一時間根本沒辨出對方居然還有遠程職業。
要早知道這人是個十字弓射手的話,他第一目標肯定選這人而不是那個治療師了。
但此刻后悔已來不及,這個距離上,十字弓射手的射擊,只要對方等級不是太低,他區區一個煉金術士幾乎不可能都躲得開。
只是方鸻不由想起自己與帕帕拉爾人訓練時的情形,只能賭弩手皆有這樣一個射擊習慣,因此下意識也將自己的護盾轉化成了區域強化模式。
并將所有護盾集中到了頭部,同時舉手一擋。
由于他經常要使用飛爪機動,因此護盾也不是什么強力產品,基本是施法類魔導爐自帶的,那點護盾值就算翻百分之兩百,也沒多少的。那弩手抬弓便射,果然一箭正指他面門,弩矢先擊中護盾,即便層疊的情況之下,護盾依然頃刻碎開。
但后面還有方鸻抬起的左手,弩矢先射穿了金屬操控手套,洞穿他的左手手掌,方鸻忍不住悶哼一聲——但好在金屬手套背面還有一層復雜的機構,這才卡死了弩矢。
于是泛著幽幽寒光的弩矢,幾乎就停在他面前。
方鸻倒吸一口冷氣。
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劇痛。
但同時,他也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就在他中箭的那一刻,塔塔小姐接管了其中一具能天使。而在交戰之后,她意外地發現與自己對抗的那個暗影王座的成員——居然是個新手。
對方對上能天使之后,不過才兩三劍交擊之下,便在動作這么嫻熟的構裝體面前露了怯,于是被塔塔小姐抓住機會,一劍上前,在胸口處刺了個透心涼。
而此人一死,在不遠處停下來射擊方鸻的弩手,身后與側翼便完全暴露出來。那人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雖然一箭命中方鸻,但不得不棄繼續追擊,回頭去應付追上來的能天使。
方鸻這才松了一口氣,看來對方只是個臨時構成的小隊,隊伍之中實力構成參差不齊,那個煉金術士、那個治療師還有這個被塔塔小姐一劍干掉的劍士,基本皆是新手。
不過那弩手,還有之前那魔導士,卻十分不好對付。
只是他這邊感到吃驚,對方其實同樣也不好受,只是那弩手留意到自己身后的劍士掛掉,心下便是一冷——對方在正中箭的情況還可以控制構裝,這又是什么怪物?
因此他一邊回頭,一邊還在頻道之中提醒了一聲:“小心點,對方很厲害。”
但那個正沖向方鸻的同伴,顯然并不這么認為。“別擔心,他操控手套被你射壞了。”他甚至還開玩笑的回了一句。
“等等,”弩手看到這回復,立刻意識到不妙,他趕忙回過頭去,想要提醒。但才一開口,便看到那人已經飛了回來,重重落在地上,了無聲息。
而在那里,方鸻正咬著牙搖晃了一下滿手是血的左手。
其實對方判斷是正確的,只是他并不只有一只操控手套,而左右手皆可以控制靈活構裝。那個欺近身來的戰士,顯然完全沒有預料到這一點。
于是對方在先吃了潛伏者一發重力阱的情況下,又給他一記火箭飛拳砸飛了出去。那一拳正中門面,對方就算不死,一時半會怕也清醒不過來。
于是頃刻之間,這場戰斗便已局勢大變。
暗影王座一方,除了先前逃走的那個魔導士之外,便只剩下那弩手與另外一個攔住能天使的成員,剩下的人,不是已躺在血泊之中,便是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