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師侄都站出來了,咱們這些當師伯師叔的,還在這商議商議,還商量什么,出手不可嗎!”
玉虛宮中,黃龍道人須發皆張,在那面紅耳赤的吵嚷著。
各處坐著的闡教弟子門人盡皆看向廣成子,而廣成子卻依然是愁眉緊鎖的模樣,似乎頗有忌憚,無法下一道支援地府的命令。
“黃龍師弟,莫要如此失儀。”
赤精子在旁勸道:“地府之事已非一日,佛門與玉帝欲要將幽冥界換血,你我早已知曉,若此事橫插一腳,定會遭佛門與玉帝的回擊。”
靈寶大法師也道:“我們一動,便是道門動;道門若動,佛門定會高手盡出阻攔,其實也幫不上地府什么。倒不如讓楊戩師侄去殺他們個天翻地覆,待楊戩師侄遇到麻煩,我們便可順理成章的出手。”
“地府閻君若來一趟玉虛宮,咱們也有出手相助的名頭,”清虛道德真君苦笑了聲,“可惜,咱們在此地等了這么久,閻君三過山門而不入。”
黃龍道人怫然不悅,“地府閻君那是信不過咱們!他又為何信不過咱們?”
太乙真人在旁輕笑了聲,“知道黃龍師兄你心懷洪荒眾生,莫要發火了,佛門動地府已不是一日兩日,你再著急也已無法挽回局勢。”
“當真不知玉帝到底在想些什么!唉!”
黃龍一掃衣袖,氣呼呼的坐回蒲團。
云中子卻道:“其實依我看,佛門此舉雖有私心,倒也不失為一條良策。”
“哦?”太乙真人反問了句,“如何良策?”
“自然是佛國之事,”云中子長長的一嘆,“玉帝整合三界,實力猶有不足。佛門借勢開辟佛國,以佛法控生靈心念,如此便可源源不斷產出佛兵,此為其一。”
太乙真人冷笑道:“這般腌臟之舉,竟還是為洪荒眾生了?簡直可笑。”
“佛門行事自有諸多不妥,”云中子搖搖頭,沉聲道,“我并未有半分偏向佛門之心,只是就幽冥澗強敵之事言說一二。”
“師弟,”廣成子道,“聽云中仙說完。”
太乙真人攤攤手,示意云中子繼續講述,云中子嘆了口氣,將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清虛道德真君問道:“云中仙想說的,莫非是佛門凝聚信徒香火、眾生心念,憑此培養高手之事?”
“不錯,”云中子點頭應了聲,“此法雖你我不齒,但的確是應對那些強敵的手段。”
廣成子也道:“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我對佛門行徑放任不管,卻也是因為這般。”
“好一個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吶,”太乙真人嘖嘖輕笑,卻并未過多諷刺。
幽冥澗中滾滾而出的黑氣…三番五次覆滅生靈界的強敵即將再臨,洪荒眾多修士已經籠罩在陰云之中,道門弟子本就頂著無邊壓力,有如此考量實屬正常。
無論佛門如何折騰,強敵來臨時,他們也需全力應對,僅此而已。
太乙真人忽的眼前一亮,站起身看向殿外,忍不住笑出聲,“這是哪出來的一股邪風,怎的把你都吹出來了?”
殿外,玉鼎真人一身藍衣長袍,邁步入殿,對著一眾同門做了個道揖。
玉鼎帶著略微苦笑,眾闡教仙迎向前來,各自見禮。
“我來只是對大師兄稟告一聲,”玉鼎真人聲音還是一貫的平淡沉穩,“徒兒要保地府陰司,我為他師,自會擇機出手。若戩兒胡鬧有牽連師門之處,還請大師兄多多照拂。”
“玉鼎師弟莫說這些見外的話,”廣成子略微皺眉,目光之中帶著少許糾結。
黃龍道人在旁趁機游說:“后土大德,造化六道,我等如何能見佛門欺負到后土娘娘身上?他們佛門又如何?有玉鼎師弟,有楊戩師侄,咱們怕他們作甚!”
廣成子似乎有些意動,目光中的猶豫之色漸漸退散。
怎料玉鼎真人卻開口道:“除我師徒二人外,眾同門皆不宜妄動。”
“不錯,”太乙真人也在旁應了句,“咱們若動,也只是引來佛門高手與咱們對峙,幫不上什么忙。有玉鼎師弟出手,楊戩這家伙也正急急忙忙趕回來,地府應當不會覆滅。”
黃龍道人嘴角一撇,卻也不再多說什么。
赤精子扶須沉吟兩聲:“就算要動,也并非此時動,關鍵時刻對佛門施以壓力,比咱們貿然前去更妥當些。”
“不錯。”
“二師兄所言不錯,咱們此時去了,怕也只能在一旁觀戰,倒不如蓄勢待發。”
玉鼎真人又與廣成子言說一二,轉身便要去幽冥界。
廣成子暗中傳聲:“玉鼎師弟莫要大意,血海修羅似乎已經和佛門聯手,那冥河老祖糾集不少遠古兇人,地府這次劫難,著實難過。”
玉鼎真人轉身做了個道揖,起身后輕笑了聲,并未多說什么。
騰云駕霧,取道裂谷。
數道潛伏在昆侖山外圍的金光,立刻朝著玉鼎真人飛射而去。
玉鼎真人卻是看都不看一眼,袍袖一掃,數道身影自各處跌落,口中哇哇吐血,已是身負重傷。
“何方宵小,膽敢在我玉虛宮前造次!”
玉虛宮中傳出廣成子的怒喝聲,一道道身影浮在玉虛宮上方,一股股氣息橫壓八荒。
躲藏在昆侖山外圍的那些老僧盡皆默然不語,只得眼睜睜看著玉鼎真人消失在裂谷之中,將訊息傳回靈山。
很快,靈山遁出百多道金光,鉆入地底。
玉鼎入幽冥界時,北俱蘆洲也有數百人影聚在玄冥部落。
在幾名大巫祭禱祝之后,這數百巫族僅存之高手叩拜盤古神像,盡皆立下誓言,暫時舍棄‘巫’之名。
“后土一脈危在旦夕,后土娘娘之威儀不容有損。”
大巫祭擺擺手,這數百戰巫、大巫緩緩起身。
這已是巫族最后一點戰血,六部族拼湊起來的一股戰力;他們對盤古神像叩拜之后,又對著各自祖巫神像跪拜片刻,而后,灑淚轉身,朝著谷外的一處大地裂縫疾奔。
但不等他們沖到裂縫處,一束束光芒自云中落下,將前路堵的嚴密無縫。
光束中,一群群銀甲天兵、一位位金甲天將,還有數百名氣勢驚人的天庭供奉,緩緩落下,將這數百巫族阻攔在裂縫邊緣。
有名白發老嫗冷聲道:“巫族若有妄動者,斬。”
只此一句,再無他言。
這數百巫頓時大怒,可他們前方的天兵天將有數十萬之多,更有眾多天庭供奉在旁冷眼相對…
“罷了,都回來吧!”
大巫祭的聲音從后傳來,無奈、悲憤,又帶著少許果決與絕望。
方才說話的那老嫗冷笑幾聲,靜立不語。
又有不少天兵天將在北洲各處落下,借著此時北俱蘆洲的瘴氣少了八成,靠天兵的數量便將巫族部族團團包圍。
他們也不動手,只不過是在此地圍困,斷掉巫族救援地府陰司的念頭。
四海一如平常的安靜,龍族似乎并不想參與此事;
中神州仙門已是天庭掌控,此時也沒有幾個有志之士敢站出來發聲;
三千大世界中,朝天閣封鎖朝圣古路,甚至各界修士此時都不知地府正發生何事;
這茫茫天地,洪荒之所,除卻楊戩師徒之外,主掌六道輪回的地府陰司,竟再無幫手。
“可笑啊,”趙公明將樽中仙酒一飲而盡,“可笑。”
瓊霄醉醺醺的問了句:“可笑什么?什么可笑?”
財神爺笑而不語,站在亭邊一杯杯飲著仙酒佳釀,卻不知其味是甘,還是酸。
幽冥界,酆都城。
城外的大戰已經透過那斷坍塌的城墻,將戰火燒到了城中。
整個酆都城外都是慘烈的大戰,但那處被地藏王轟出來的缺口,卻成了崩潰千里之堤的‘蟻穴’。
佛兵源源不斷的撲入缺口之中,鬼兵從城內沖來,竭力死守。
佛兵戰死,身軀則會化作金光回返佛兵后陣;鬼兵戰死,魂魄消散,僅有一抹真靈回歸六道輪回盤中。
大戰已開始三個時辰,這缺口也已被轟開兩個時辰,雙方死傷無法計數;佛兵無法在城中打開局面,鬼兵也無法將佛兵壓出城墻。
戰局漸漸膠著,陰司眾巫浴血奮戰,佛門已有眾高手圍攻這些戰巫,但一時間竟拿他們不下。
閻君之中也有不善斗法廝殺者,此時便聚在一起,全權指揮大局。
四方鬼帝已折了三位,十方陰帥更是死傷慘重,若非陰司眾曹有巫族出身這一底牌,此時早已被佛兵大舉攻入城中。
梅山三十萬仙兵在六道輪回盤附近結成大陣,他們壓力也是不小——此時陰司各部都被佛兵牽扯,若對方有奇襲此地的兵馬,就需他們來抵擋。
而根據當前局勢判斷,對方若要趕在‘半日期限’攻下酆都城,奇襲才是上上策。
城外,地藏王身側,數十名老僧盤坐在各色蓮臺之上,最先一人竟是身著紫金袈裟的燃燈古佛。
燃燈此時正與地藏王商討著什么,地藏王始終含笑搖頭,燃燈面色卻是越來越差。
而在這數十位老僧左側,有百多名俊美男女站在那,額頭盡皆有一點紅砂——修羅眾。
“地藏,你當真不出手?”燃燈古佛冷聲喝問。
“古佛對小僧指揮全局之功視而不見否?”地藏含笑回了句,“六道輪回盤本就是首功,小僧不愿與古佛搶奪功勞,還請古佛與修羅界的眾高手自去便是。”
“善哉!”
燃燈嘴角帶著少許冷笑的做了個佛禮,地藏王坐在諦聽背上,如沐春風般笑著,也還了一禮。
不多時,燃燈帶著這數十老僧浮空而起;那百多名俊男美女也在幾個領軍之人的招呼下緊隨其后,朝著酆都城城墻與大陣的缺口行去。
地藏見狀輕輕搖頭,拍拍諦聽的腦門,“你說,世尊是否是故意讓燃燈過來送死?”
諦聽晃了晃腦袋,“菩薩為何不提醒他們?”
“提醒何事?”
“媧皇宮與玉泉山各有異動…”
“哦?有這事嗎?我怎么不知呀?小諦諦你是不是耳鳴的毛病又犯了?”地藏瞇著眼反問了句。
諦聽晃了晃腦袋,索性趴在那裝睡,不再開口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