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神將煌煌而來,其聲如洪鐘大鼓,在天地間回蕩,經久不絕。
師父剛走,楊戩的心境還未恢復平緩,此時卻并不著急答應,只是站在那靜靜的看著,等這些天兵天將飛的更近一些。
心中卻在思量…玉帝又要做什么?
追究先前圣人檄文之事?不太可能,此事玉帝絕不會再提。
圣人檄文雖是楊戩所發,卻是玉虛宮圣人的名義,玉帝若敢否認,就是落了圣人的面皮,關乎太大。
楊戩心中推測,玉帝此時最可能下旨褒獎自己,順便全上之前討魔檄文之中,關于‘討魔者天庭封賞’的承諾。
呂純陽被那位女子攙扶著,落到了一旁,他自然沒有楊戩這種快速恢復的本領。
呂純陽開口就道:“楊老弟,還愣著干什么?接旨啊。”
楊戩正在思索自己應該以什么神態應對,被呂純陽一催促,心中反而一笑。
想太多無用,百般算計不如順其自然。
楊戩撇了下嘴角,對天庭來人似乎有些不以為然,不少人包括那位天將,都看到了楊戩的細微表情,卻并不覺得這有什么…
有些本領的大修士,大多都對天庭無感。
楊戩并未失禮,一如在龍宮時面對太白金星那般,對著天邊拱拱手。
金甲天將也知楊戩背景深、下手狠、實力強,連玉帝的臉都不給,何況他一個傳令天將?
心中也不著怒,將手中的黃卷令旨打開,朗聲誦讀:
“天庭詔令!
玉虛宮弟子楊戩以身犯險、除魔衛道,其討魔有功。然此魔本楊戩為御敵催化而出,為此禍之始端,二者本應功過相抵。
但念此魔雖始于楊戩,卻因旁人有心算計,方才勢大成患,威脅三界安危。又,此魔僅于北俱蘆洲肆虐,僅有一人折損。楊戩之過可抵,仍有除魔之功,天庭當行封賞之事。
楊戩接旨之日,即入天庭通明殿,侯旨聽宣。”
天將一口氣讀完旨意,楊戩身周的數百人大多面帶笑意,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這幾日洪荒早有在傳——楊戩在東海時,玉帝責太白金星宣旨楊戩,征辟楊戩做那凌霄寶殿的鎮軍元帥,這也算是位高權重,為玉帝的親衛統領。
但楊戩出言呵斥,將太白金星趕走,更是一番陳詞,作勢要天庭放他母親。
上次的旨意,是玉帝親自下詔,遠非今日的‘天庭詔令’可比,后者只不過是天庭的‘臣’們商議之后發出的文書罷了。
眾人皆想:按照楊戩的路數,必然又是一聲呵斥,讓那金甲天將早點滾蛋。
甚至,那位金甲天將自己,也都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挨罵還是小事,這位天將既不能得罪楊戩太深,又要顧及天庭的威嚴,甚至還要考慮玉帝陛下的臉面…
當真是個苦差事。
但楊戩一開口,其口吻就讓人一愣,竟是如此和氣?
楊戩道:“勞煩這位天將特來宣旨,但我問一句,若我入通明殿聽宣,天庭可否放我母親歸來?”
“這…”金甲天將斟酌一二,面上還算平靜,心中卻是一陣翻江倒海。
茲事體大,他可不敢亂說。此時他負責宣旨,便是天庭使者,若是說錯了一句,天庭就會下不了臺,他也是小命休矣…
突然,一縷清氣鉆入了天將的耳中,這天將目露喜意,咳了一聲,再次開口道:“令母白蓮公主身犯天條,與你封賞之事,自當分作兩論。”
楊戩突然面帶慍怒,斥責一聲:“敢問我母犯了那條天規!什么天條!”
“身為天庭公主,卻私配凡俗男子,視乎玉帝威嚴與天庭臉面而不顧,”金甲天將對答如流,中氣十足,絲毫沒有半分怯弱,“若白蓮公主是哪個天宮之中的仙子也還罷了,她卻代表了我天庭威儀,不得不罰以示眾。否則,天庭威嚴何存?何以執掌三界,統御八荒?”
楊戩默然,周圍的那些人族修士也是不由點頭。
這位天將也非尋常人等啊,這般道理說的中肯,又沒有半分逼人的架勢,算是合情合理。
楊戩忽道:“若以我此次討魔之功,是否能抵過天庭算在我母親身上的罪責?”
“此乃二事,不可一并而論。”天將搖頭。
楊戩聲音漸高:“那我就今日問一句,天庭如何才肯放過我母親?讓我一家團圓!”
見楊戩顯出威勢,那金甲神將依然面不改色,只是一嘆,“若你真想救回母親,更當入天庭任職,若能為天庭立下顯赫戰功,如何不能救回你母?”
楊戩突然面露冷笑,“敢問,可是太白金星在說話?”
“不錯,”那金甲天將耳朵中冒出一股白煙,化作了一仙袍鶴發老道人的模樣,甩了下手中的拂塵,對楊戩笑吟吟的點了下頭,“果真好本事。”
卻是絲毫沒有半點被拆穿之后的難堪。
楊戩冷哼一聲,周圍的這些人族修道者卻都是略微變了面色;他們都未察覺這天將何時被‘掉了包’,若非楊戩點出,當真還被這老官兒誆騙了。
“太白星君,”楊戩面色越發冰冷,已經沒了之前的那一團和氣,“我只問一事。”
“何事?”
“若我母被天庭關押,我卻為天庭賣命、加官進爵!那我,是否還當得起‘人子’二字!”
聽聞此言,太白金星面色一苦,萬不曾想楊戩竟如此難纏。
東海龍宮那次也就罷了,楊戩不過是憑借氣勢斥責,太白金星也并未真與他計較。
今日將道理說開,天庭一方已經占了個理字,未曾想這小子竟還能說出如此道理,反倒是讓他自己占了個‘情理’。
周圍的人族修道者思量少許,又覺得楊戩說的不錯,天庭也未免太卑鄙了些,竟然用楊戩的母親要挾,讓他為天庭征戰。
呂純陽在旁嘆道:“未曾想,天庭眾行事,越發不講道理了。”
“原來是東公,”太白金星就跟現在才看到呂純陽一般,做了個道揖。
呂純陽是東王公轉世重修之身,此事曾在中神州鬧的沸沸揚揚,在場之人盡皆是知道的,也沒人對此驚訝。
楊戩不想讓此事變得太過復雜,暗中對呂純陽傳聲,后者點點頭,不再說話。
楊戩道:“太白星君若是今日給不了我這個說法,就請回天庭復命吧。我如何才能救回我母親,你們自己定下個章程。”
太白金星剛要說話,楊戩卻又是一句話堵了過來…
“如今天庭乃道門之祖所立,天庭有太上老君更是道門圣人化身,我自然不敢對天庭造次。”
楊戩目光逼人,猶如兩把利刃,劃破天穹!
“但是!若天庭說我母親之事,是玉帝陛下的家事,那我就以私情來論。我母親因此事得罪了玉帝,我這位娘舅心中怒意未消,我這做外甥的也可給他出氣!”
“若天庭說這是公事,那就以公事來論!我母親與父親不過廝守十數載,如今已受牢獄之災五百年!你們還要關她到什么時候!”
“既然是天庭律例,這律例,也該有個期限定數!我母溫柔賢惠,從未有任何反叛天庭之舉,若是遭受不公之評判,我必要去天庭找玉皇大帝要個說法!”
這一聲聲,這一句句,當真說的太白金星啞口無言。
瑤姬被天庭關押之事,還真不好分公私,但太白金星總不能說‘玉帝的家事便是天庭的公事’,這是犯忌諱的言論。
玉帝只是統領三界、執掌天庭,絕非俗世之中的帝王!
太白金星一時間百感交集,輕嘆了聲,對楊戩道:“你之所言,我自當盡數上達天聽。”
楊戩淡然道:“若我母親安然無恙,我一家三口團聚,天庭再有封賞于我,我自然不會如此抗拒。”
太白金星幽幽的看了眼楊戩,這算什么?打他一巴掌,再給個甜棗?
為何這棗如此苦澀,天庭主動給封賞,還要看你小子的臉色…
這玉帝的外甥當真是難對付,可總不能讓玉皇大帝親自現身…
罷了。
太白金星道:“我這便回天庭復命。”
“不送。”
還好不是一個‘滾’字,也算比上次有所得吧。
鼓聲再起,這時的天兵天將也再沒什么威勢可言,一個個盡是不敢看地上的楊戩,駕云飛向了三十三重天。
待天庭之人走后,黑山周圍的仙人盡皆向前與楊戩見禮,支會一聲自己姓氏名誰、道號如何,純粹結下一善緣,便告辭而去。
伸手不打笑臉人,楊戩一一回應,沒有半點刻意,讓人感覺他并不是那般難以相處。
等這些人族修道者走干凈,呂純陽方才嘿然一笑,對楊戩豎起了個大拇指:“楊老弟好口才,太白金星能說會道擅忽悠,這在三界都出名,你卻讓他嘴都張不開,哈哈!”
“只是占理罷了,”楊戩淡然說了句,而后看向了呂純陽身旁站著的美貌女子,做了個道揖,口稱:“見過嫂嫂。”
呂純陽臉頓時變成了豬肝色,而那女子卻是吟吟一笑,對楊戩欠身還禮,笑不能言。
“別、別鬧,”呂純陽面露苦澀,“楊老弟你這般可是把我往火坑里推,這是我師父,可不是你嫂嫂啊!”
“哦?”楊戩也愣了下。
他當時救下呂純陽之后,還道兩人伉儷情深、同生共死,心中極為欽佩。之后便沖入了漫天黑霧中征討妖魔,當真沒聽見呂純陽小聲喊的那聲師父。
那女子輕哼了聲,“我早就把你逐出了師門。”
“那你也是我師父,”呂純陽笑著回了句,目光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