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未曾料到…
今日尋到了三尖兩刃刀的出處,巫族又要為他湊滿一千二百草頭神?
原本的草頭神跟腳,不應該是一些被二郎神收服的兇惡妖魔嗎?為何他來洪荒走一遭,就變成了六大祖巫的直系后裔?
顯然,后者比前者更威猛一些,潛力堪稱無窮。
這或許就是龍王當日曾說的那六個字吧——變數,機緣,氣運。
這,就是他所帶來的變數嗎?
“可是有為難的地方?”大巫祭輕聲問,看楊戩的目光也不自覺帶上些許尊敬。
驗過心頭血,楊戩和他先祖后土娘娘的交情自然做不得假。
楊戩不知的是,后土身化六道輪回之后,哪怕是進入地府任職的后土之部落,也盡皆見不到后土本人。
——祖巫的部族,皆是祖巫以自身精血,用大神通造化而成幾位強橫的大巫,再由這幾位大巫繁衍生息。
這大巫祭不問楊戩姓名,不問他跟腳,不詢問他來路,便將楊戩當做值得托付、足可信任之人,便是因為那一滴后土心頭血的存在。
連后土先祖都要‘細心呵護’的人族年輕人,必是和他們巫族未來命運有極大的關聯!
這就是大巫祭唯一的想法,先前不敢提出來,最大的原因,是怕如今的巫族,給他們先祖后土娘娘丟臉…
楊戩站在那思索片刻,道:“不為難,我會妥善安置他們,為他們尋地氣充足之地修行…但我此時還有要事在身,而且此事也需從長計議。”
“確實應該從長計議,”大巫祭捧著面前的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總算恢復了原本的氣定神閑。
后土心尖血的存在,讓這位大巫祭心中太激動了一些。
大巫祭道:“你如何想的?說與我聽便是。”
“我需要三年時間,尋找他們落腳之地,”楊戩沉吟一聲,這三年之內,他要將母親救回,也需要在洪荒找一處立足的門戶。
玉泉山乃是師父清修之所,當年師父點化汀蘭翠竹只是為了陪伴小嬋兒,讓楊戩修行時不必分心。
在此之前,玉鼎真人一直是孤身清修,顯然不喜歡太亂的環境。
此事一并辦了也無妨。
“三年…”
“這三年之中,若有壽限將至而無法突破之人,可交給我先帶離北俱蘆洲。”楊戩如此說道,心中已經打定了注意。
那巫族所需要的三頭碧波蛟龍的龍珠,他需要盡快還回來;
而且,他這次帶走的巫族子弟,若是能接連突破,巫族也可對他多幾分信賴。
或許等自己率領一千二百草頭神叱咤天下,與后土娘娘再會的時候,也能給她這份驚喜…
楊戩目光深處有些許向往,嘴角不自覺露出些笑容。
將這些細節盡收眼底的大巫祭,如何不懂楊戩是如何考慮的?
“這般也好,倒也周全。”大巫祭又問,“你所說要事在身,可是與人爭斗?你七八日前受傷跌落此地,也是命大,若是落在旁邊的毒瘴中,怕是真的毀了。”
楊戩面色鄭重的點點頭,道:“我與仇家廝殺了一陣,此時傷既然已經好了,便要再去尋他們下落!”
那戾氣妖魔之事,楊戩還真不敢說出來,也怕巫族把他當做魔頭。
“此時你還需小心,”大巫祭沉聲道,“這幾日,北側有滾滾煞氣,似有驚世妖魔出世。我巫族已有幾位高手前去打探,天庭似乎也即將發兵征討。”
“哦?”楊戩心中一驚。
那個魔物,把動靜弄的這么大?
旁邊一直插不上話的半巫之女此時也道:“中神州也有不少人族大能過來,但似乎都拿那個妖魔沒辦法。那妖魔吸納了無盡瘴氣,本身似乎是上古時極為厲害的一股戾氣,又接連吞噬了四位大羅金仙的元神…”
“四位?”楊戩脫口而出。
那半巫之女沒好氣的哼了聲,尚在介懷楊戩得了巫族‘好處’,沒好氣的罵了句:“不是四位還是幾位?天庭都發下檄文,還解釋了此事。”
“檄文?什么檄文?”楊戩心中一緊,手心都冒出了些許冷汗。
半巫之女橫道:“一位天將墨寒反叛天庭,追殺玉帝的外甥,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玉虛宮弟子楊戩,卻意外打破了一處封魔之地,放出了那妖魔。”
“什么?”楊戩下意識攥緊了拳頭,“那檄文如此說的?”
“對呀,那是通告三界,只要想查,推算一下都能查到的!”
見楊戩如此關注,那位大巫祭立刻施展神通,抬手虛抓,一張如流水晃動的布帛出現在了楊戩面前。
楊戩一字一句讀了過去,心中并未有半點驚喜,反而是一陣惱怒。
‘討魔檄文,布告三界:
今有天將墨寒,與道門弟子楊戩素有私怨,楊戩乃闡教傳人、玉鼎之徒,福運悠長,累有功德,為當世少有之義士。
然墨寒不尊上令,率其部將設局欲害楊戩,卻打破北俱蘆洲不周山碎片封鎮之上古邪魔。墨寒欲與邪魔為伍,邪魔趁機吞噬墨寒及其帳下一百一十一位部將之神魂。
楊戩拼死與妖魔抗爭,卻為其所傷,只得暫避鋒芒。
今,妖魔橫行北俱蘆洲,危人間太平之世,凡見此檄文者,皆可征討此魔。凡剿滅此魔者,天庭自有封賞…’
這檄文…算什么?玉帝對自己的示好嗎?
玉帝竟然對此事一清二楚,必然有天庭之人潛伏在側,一直靜觀事態發展。
甚至,玉帝對那魔物的跟腳也是一清二楚!
當自己受傷逃遁之后,潛伏之人必然得到了玉帝之命,突然發難,將墨寒的部將一一殺了,元神喂給了那妖魔,這才有墨寒與那一百一十一位部將盡皆被妖魔吞噬之事!
若說是那些人和妖魔死拼戰死的,楊戩決然不信。
那妖魔的本領楊戩再清楚不過,若非自己將那‘三弟’的仙軀創傷,戾氣根本無法那么快鉆入對方的仙軀!
那些天將,對楊戩來說,兩者是死敵,死不足惜。
可對玉帝來說,那些都是為他立下了赫赫戰功的功勛之士,竟就如此死的不明不白。
玉帝當真是為了楊戩的名聲,而葬送了一百多名天將?
不!玉帝是對楊戩擺明招攬的態度,想要得楊戩一份感激,同時拿住了楊戩的短處!讓楊戩今后,只得聽他命令行事,不得反抗!
好個玉帝!
楊戩表面看似平靜,但平靜之下卻壓抑著一股怒火。
名聲…
罵名又如何,美名又能如何?
“四名大羅?檄文上不是只有三個嗎?”楊戩沉聲問。
半巫之女不以為意的說了句:“嗨,有一位中神州來的大羅金仙,年紀一大把了,還是什么什么門派的祖師爺,想要除魔衛道,不料成了魔的飼料。”
楊戩攥緊拳頭,心中突然有些愧意,立刻正視本心,卻發現自己在聽到檄文的時候,心中是有些僥幸的。
可這般下去,若是在他日突破極限時,若心境不全,必遭玄功反噬…
楊戩努力平和心態,鎮定的問道:“除了那大羅,還有其他傷亡嗎?”
“大羅金仙都被那妖魔給吞了,其他人誰敢妄動?好像都在等天兵天將前來壓陣。北俱蘆洲也沒什么人,哪來的傷亡?”
半巫之女也不笨,聽出了楊戩話語中似乎有些異樣,“你怎么了?這事和你有關系?別逗了,你這被小昂敲昏的修士。”
一名大羅…還是門派祖師…
也這般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楊戩心中一嘆,忽然很平靜的說了句:“那妖魔是我做出來的。”
“什么?”半巫之女驚了下,大昂也頓時長大了嘴巴。
大巫祭卻道:“此事不可傳出…”
“不必,我楊戩不是那畏首畏尾之人!”楊戩冷笑道:“玉帝的好意,我可無福消受。大巫祭,可否助我一臂之力?我要將此事原委,說與天下知。”
大巫祭卻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不必從長計議,我意已訣。也罷,我這便告辭離去,待我除魔歸來,再來帶走那些壽元將盡的巫族子弟。”
言罷,楊戩豁然轉身,走出木屋,直接運轉玄氣,沖向了藤蔓的縫隙。
不過眨眼,楊戩已經沖出了一層層瘴氣,也沖出了巫族布置的隱匿陣法。
他心中忽而有感,看向黑山的方向。
隔著萬里,他仍能見那黑山滾滾魔氣,萬里之內的瘴氣竟然都被黑山處的妖魔攝走大半!
“師父!”
楊戩突然大喊了聲,雙腿一彎,跪在了半空。
“弟子當日為殺敵而做出這等妖魔,今日欲拼死除去此魔。但已有一人因此而殞命,若我葬身妖魔之地,那人死的未免太過冤枉!還請師父現身助我!”
“善。”
那熟悉的溫潤嗓音在耳旁想起,楊戩面前的云霧緩緩凝聚,玉鼎真人竟直接橫渡不知多少萬里,出現在楊戩面前。
北俱蘆洲瘴氣阻隔,于玉鼎真人根本無用。
“你當真要如此?此事或許會累及你日后的名頭,為人詬病。”玉鼎也是如此勸說。
楊戩在師父面前也不在偽裝,苦笑了聲,道:“我所求,只是問心無愧;我所為,只是坦坦蕩蕩。是我做的,我就算不認,那也是我做的。若我隱瞞今日之事,日后如何抬頭做人?”
玉鼎道:“既如此,我便助你,此乃玉虛宮檄文,你可以此寫明事情原委,昭告洪荒眾生。那死去的大羅,為師已替你給了他們些許寶物靈丹,仍需你自身前去謝罪。”
“當如此。”楊戩定聲說著,看著那漂浮而來的圣人檄文,對著玉鼎磕頭叩首。
這檄文,必是師父在圣人師祖那里求來的…
師父早就知道自己會這般做了?
若是自己真的依附于玉帝,怕師父也會暗自失望吧。
楊戩看著面前的檄文,直接咬破指尖;因為沒帶筆墨,而普通的筆墨也寫不到這張空白的檄文上。
楊戩將他如何被墨寒騙出龍宮,如何被墨寒部將追殺,如何殺了墨寒,如何做出的那妖魔,如何將墨寒部將引入黑山,自己如何深受重傷在一處秘地昏迷七日,一一說明。
沒有什么華麗的辭藻,也不說什么大義,不去推脫半點自身的責任。
將這一切講述之后,楊戩加上了一行落款。
‘所求只為問心無愧。楊戩落筆。’
“師父…”
“我這便為你散出去,”玉鼎溫聲說了句,抬手拍了拍楊戩的肩膀,擠出了個難看的笑容。
就如當年楊戩剛拜師之后的笑容,一模一樣。
“寬心,你無心害無辜之人,心中不必有愧疚。”
“嗯,”楊戩勉強一笑,看師父將檄文祭起,那檄文化作一道道光雨,飛向了洪荒各處。
玉鼎真人道:“為師去降服那妖魔。”
“師父,”楊戩卻拉住了玉鼎的手臂,“此事由我而起,當由我了結。”
玉鼎真人猶豫少許,便點點頭,隨手在楊戩額頭一點,一只青色的玉鼎出現在了楊戩頭頂,灑落一道道玄妙光華,護住了楊戩全身。
“為師為你掠陣。”
“謝師父!”楊戩輕笑了聲,抓住斬魔劍,縱身飛向那妖魔之所在。
玉鼎站在那,輕輕一嘆,卻是笑著嘆出來的。
便在此時。
噹——
天地之鐘,突然被奏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