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目光堅毅,對職場充滿熱忱的喬納斯,托尼先是愣愣瞧他半晌,隨后卻露出一副無比好笑的神色。
“對對,人的理想是不會變老的,你還年輕的很。”托尼站起身,用安慰瘋子一樣的口吻,跟喬納斯道,“答應我,喬納斯先生,你跟你的理想一定要長長久久。而我,就不奉陪了!”
他要走。
喬納斯急忙跟著站起身,“托尼先生,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真的,還可以重返職場。另外,這三年來,我雖然不在其位,卻始終謀其政,我不斷研究著市場動態,每時每刻都把自己當成一個企業管理者,來制定方針政策。您瞧,我甚至把自己幻想成歐洲頂級大商人索恩斯,制定了許多政策。跟現在,他施行的有很多異曲同工之處,我想你看看這個…”
說著,喬納斯從隨身的包里,匆匆拿出一沓略有發黃的紙張,想急著給托尼看。
可惜的是,托尼已經打算要走,喬納斯下意識遞過那摞紙阻擋了他的路線。
“夠了!”托尼怒喝一聲,隨手一揮,一掌拍在喬納斯手上,那摞紙頓時猶如蝴蝶一般,揚在空中,翻飛撒落。
喬納斯一愣。
托尼已經狠狠瞥他一眼,嘴里嘟囔一聲,“真是個瘋子!你瞧你這德行,也配跟那位索恩斯先生比!不知天高地厚!”
說話間,托尼轉身便走。
無意間,托尼瞧見鄰桌一位亞洲面孔的年輕人,正冷冷看著他。
托尼頓時瞪了一眼,揚長而去。
林薇薇看得有幾分火氣,雷迎也想叫住對方,卻都被白小升給制止了。
四周,咖啡廳賓客都看著這邊,看著喬納斯。
許多人露出譏諷之色。
這個老頭子,真有意思,還拿他自己跟索恩斯比呢!
許多人壓低聲音,發出窸窸窣窣的議論,甚至有輕微嘲笑聲。
喬納斯默不作聲,臉上只是有些失落,他俯身去撿那些散落四處的紙張,一張一張收了回去,小心翼翼撲掉灰塵,撫平頁腳,如同對待寶貝一般。
等站起身,喬納斯發現鄰桌那個送他報紙看的年輕人,身前桌面上有幾張他的手稿。
那年輕人,甚至在饒有興致看上面的內容。
喬納斯那些手稿,最初是鉛筆寫的,后續用墨水筆描過,邊角有日期。都是一兩年間在監獄里,他根據獄中難得的外界訊息,來分析的市場走勢,對幾個行業做的預估,甚至將自己設定為每個行業的經理人,思考企業的發展規劃。
手稿內容,在現在看來,有對有錯,畢竟那時,喬納斯沒有更多的信息源,沒有更多的資料。
“見笑了。”喬納斯對著白小升擠出一個笑容,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要拿回自己的東西。
白小升沖他一笑,伸手把那幾頁紙遞了回去。
喬納斯見白小升是雙手遞還,也趕緊雙手迎接,笑容更多兩分感激。
“您是叫喬納斯吧,我叫白。”白小升跟喬納斯笑著自我介紹。
喬納斯一怔,看著白小升,點點頭,微笑道,“很高興認識您。”
“剛才的事,我都聽到了。我知道您曾經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物。而我,最近正跟人競逐一家大公司的管理層,可是我沒太多經驗,很緊張,我能不能請教一下您。”白小升起身,一臉誠懇跟喬納斯道。
喬納斯頓時猶豫。
“我可以支付您酬勞,一小時一百歐元,如何?”白小升笑問,“我聘您一小時。”
白小升看得出來,這位喬納斯先生,眼下很是窘迫,一定急著用錢。
“這…好吧。不過,我并不能保證一定幫到您。”喬納斯懇切道。
眼前這個年輕人,讓他感覺到被尊重,心里也得到難得的慰藉。
喬納斯也看了眼林薇薇、雷迎,見那倆個年輕人也是對自己眼神和善,頓時微笑致意。
白小升笑著跟喬納斯坐到了他那邊的桌位。
而林薇薇則跟雷迎相視一眼。
“搞什么?”林薇薇用表情動作,無聲跟雷迎詢問。
雷迎擺擺手,意思是不需要他們理會,由著白小升好了。
林薇薇頓時往那邊看了眼,默然聳肩,不再多問。
那邊,白小升跟喬納斯對坐,面帶求教的笑容。
憑借白小升對微表情的掌控,隱藏身份氣勢,易如反掌。
“喬納斯!”白小升在心中默念,“白人,年齡五十歲以上,曾為高級管理人員…”
紅蓮憑借白小升給出的,一個又一個限制條件,迅速從成千上萬“喬納斯”中篩選,最終根據網上留下的影像特征鎖定了目標。
這個過程,也就一秒不到。
隨即,白小升就拿到了對方的信息。
喬納斯在這邊還算有名,不過不是因為以前身份多顯赫,入獄案件多驚人,而是三年后,法庭承認對其判決有誤,引起了媒體一番討論。
最終,喬納斯獲得了一大筆賠償金,被釋放。
按說,他不是缺錢的人,就算心向職場,也不用如此窘迫才是。
“喬納斯先生,其實我聽過您的事。”白小升誠懇道,“我對您的遭遇,深表同情。”
喬納斯聽白小升如此一說,頓時一怔,隨即苦笑,“是嗎。”
“不過,您應該得到了一大筆賠償,憑您的能力,完全可以做一家小公司,從頭開始,何至于如此…”白小升故作好奇,卻又抱歉一笑,“當然,如果是涉及,恕我冒昧了。”
這個喬納斯成功引起了白小升的幾分興趣,不過他得搞清楚,這個男人是不是真的值得自己關注。
是個固執的執念者,還是一個被人忽略的寶庫!
喬納斯原本持有的那筆錢,如果是出獄之后,因為盲目投資,又或者被人騙走才落得這種田地,那就讓白小升失望了。
喬納斯猶豫片刻,隨即苦笑,“是我的妻子,她得了病。”
“抱歉!”白小升頓時歉然道。
這算是實打實的了。
“沒關系,幸好得到上帝眷顧,我拿到的錢足夠治好她。還有盈余,足夠我們交今年的房產稅呢。”老喬納斯一臉滿足,沒有絲毫的愁容,反倒露出一個笑容。
這種對生活積極的態度,連年輕人身上都少見。
“我也在應聘,年輕的先生。”喬納斯對白小升笑道,“不過你見到了,獵頭對我這個老家伙并不感興趣。其實,我可以跟妻子靠著領救濟生活,說實話,在這邊高福利的條件下,兩個人的救濟金,足夠讓我們生活的很好啦。甚至比那些需要交納很多稅收的中年人,過的還要好。”
這一點,白小升相信。
甚至這邊許多年輕人都不工作,靠著領救濟金生活。
“是不是覺得,我既然有更好的選擇,為什么還想進職場?”喬納斯看著白小升,笑著反問道。
白小升一笑,微微點頭,算是承認了。
“我已經老了,上了年紀。”喬納斯的回答,有點驢唇不對馬嘴。
不過白小升沒有打斷他。
“正因為如此,我想選我喜歡的生活方式來過下半生。忙著活,或者,忙著死,不是嗎,我年輕的先生。”喬納斯認真笑道。
“我只不過不想像其他人那樣,對生活展現自己懦弱的一面,展現自己老態龍鐘,每天靠著救濟,吃三餐睡兩覺,直到死亡!”
“我想,活的更像我!而我,喜歡商界,那才是我該為之奮斗終生的地方!”
喬納斯的目光熱烈起來。
很多年輕人,都沒有他那般目光熾熱。
“懂了。”白小升凝視喬納斯的眼睛,最終笑了,點點頭。
“還是來說說,您想應聘的事吧,我想盡我所能,跟您一些建議,畢竟一百歐元不是小數目,對現在的我而言,我也很需要它。”喬納斯笑道。
白小升點點頭,笑著說,“是這樣的,我要應聘的公司,規模不小,我應聘的職務,嚴格來講不算什么管理層,是總經理助理。不過我們公司有四位投資者,總經理是最大股東指派的,但是那位股東不負責任何事務,另外三家股東在行業里很有地位,總經理都要周旋在余下三大股東之間。我應聘總經理助理,經歷多輪面試,跟人競逐到了最后環節,要面對許多情景考驗,甚至要換位總經理來作答,我有內幕消息,得知了此前面試失敗者的一些考題,所以想請教一下您…”
白小升虛擬了一個情景,套用了“邂逅”酒業集團現狀。
憑白小升頭腦跟邏輯能力,他完美地把風家、懷特家、霍克家未來可能出現的摩擦,可能制造的“麻煩”,給一一推演出來,換種說法給喬納斯聽。
喬納斯聽得專注,思考地更加認真,時而蹙眉,時而沉思。
不過白小升提出的每一個難題,甚至換位成總經理的,喬納斯都有條不紊地給出處置意見。
這一聊,又是一個多小時,倆人都聊出了興致。
最終,白小升滿意了。
喬納斯看看時間,抱歉對白小升一笑,“我該走了,今天其實是我妻子的生日。既然我沒有讓獵頭看上,那今天就不再去奔波,要回去好好陪她。其實,今天我一直思考給她買什么禮物,是您的一百歐元解決了我的困擾。”
白小升笑了笑,站起身從口袋里摸出一百歐元紙幣,輕輕放在桌子上,推給喬納斯。
“這是您應得的。代我,向您妻子問好。”
喬納斯抬頭看向白小升,真誠笑著道了一聲,“謝謝。”
這個滿頭華發梳理的整潔,蓄著漂亮胡須的男人,在這一刻笑容開心,似乎拿到這筆錢,可以給妻子買禮物,比他今天求職成功都開心。
白小升深深看了眼喬納斯,微笑著揚手招呼林薇薇、雷迎離去。
喬納斯起身相送。
林薇薇、雷迎也對喬納斯微笑,客氣點頭致意。
喬納斯一一還禮,等他目送這三個年輕人走出咖啡廳,方才忍不住感嘆,“年輕真好!珍惜時光,過好自己吧,年輕人們!”
出了咖啡廳,白小升帶著林薇薇、雷迎沿著街道慢慢走。
林薇薇、雷迎加快腳步,跟白小升并行。
“怎么樣,這個喬納斯?”林薇薇忍不住問道。
他們跟白小升這么久,自然知道白小升所想。
與其說,喬納斯在“幫助”白小升面試,不如說白小升設了個情景在面試他。
“聊了管理,聊了人情世故,聊了許多。”白小升微笑,“很不錯!眼界、思想,甚至讓我們覺得比李丘山、凱文都更勝半分。”
“這么厲害!”林薇薇驚嘆。
能得到白小升的如此認同,那喬納斯應該真的不錯。
“不過,我們為什么不直接跟他攤牌,當場聘用他?”林薇薇道。
雷迎也看向白小升。
“咱們三個年輕人,花錢請人家幫著應聘考核,一番談話后,轉臉就告訴人家,你被聘用了,去一家新成立的大公司當總經理吧。”白小升笑道,“你覺得他會不會把咱們當成瘋子。”
這么想想,好像確實是。
林薇薇吐了吐舌頭一笑。
雷迎也聳了聳肩膀。
“放心吧,人是跑不了的。”白小升沖他們倆一樂,“回頭,我找個足夠分量的人,請喬納斯就好了。”
林薇薇、雷迎頓時點頭。
實際上,白小升查到的信息里,連喬納斯的家庭住址都一清二楚,還怕他跑掉?
原本讓白小升頗為困擾的“邂逅”酒業總經理人選,就這么不經意間給解決,這讓白小升也是感覺舒心不已。
“那現在呢,我們去哪兒?”林薇薇忍不住道,“去見一見葉戈爾先生嗎?”
林薇薇相信葉戈爾樂團此刻面對危機,一定很焦慮。
或許,可以提前去安撫他們一番。
“不用,晚上直接過去聽演奏就好了。”白小升笑道,“這回,我得好好請一群人,來拉多戈接受藝術的熏陶。這就算是我在歐洲的,首度請客好了!也給葉戈爾他們一個驚喜!”
與此同時。
在拉多戈的一處小劇院里,葉戈爾樂團原本正在排練,卻被一群硬生生闖入的不速之客給打斷了。
“還排練呢,葉戈爾先生,我是該稱贊你臨危不亂好呢,還是該憐憫你們將死不自知呢!”
那群人最前面的,是年近六十,依舊大腹便便,頭頂越發稀疏,有著一對小眼睛,時刻散發著精明光輝的男人,沙薇樂團團長——維克托。
維克多身后跟著一個年輕高帥,神色傲慢,有著一雙桃花眼的男人,正是他兒子——西多爾。
還有那個狗腿子,干瘦的日系混血,伊文。
“你們來干什么!”葉戈爾那么有涵養的人,當場就寒了臉。
維克托笑瞇瞇一手揚著雪茄笑道,“別這么沒有禮貌嘛,葉戈爾。我們今天來自然是想,看你們怎么死!”
“又或者,我給你們一條生路,你們重回沙薇樂團,來簽了這份合同!”
維克托笑著一揮手。
那狗腿子伊文,當即送過去一份合同,還不住冷笑勸說葉戈爾,“簽了吧,葉戈爾先生,簽了的話,你們就能留下來。”
葉戈爾看了不看,直接把合同撕碎,砸在了伊文臉上,怒啐道——
“三年前,一個年輕人就教會了我。跟混蛋和畜生,絕不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