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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秦楚有別

  話已至此,等于是把話說重了。

  這就像是楚國要推了自己家的祖廟一樣,哪一個楚王都不敢做。

  適不說利,卻說這件事涉及到墨家之義、涉及到墨翟的名聲,也就等同于在告訴楚王使者只要各國入宋,泗上一定會出兵,沒有轉圜的余地。

  適不需要和楚王使者談太多,他只需要楚王使者給楚王傳達一個態度,因為楚王使者做不了主,這件事牽扯太多,不是一個外交使臣能夠決定的。

  楚王使者本身就不能先對宋國的事發表意見,現在適又把墨家的祖師爺搬了出來,楚王使者也就更沒法說了。

  現在他任何態度都不能表達,只能道“此事我已經不能夠決定,必須要請問于王上。”

  適叫書秘拿來一封信道“這是我給你們王上的信,請你轉交。也請嚴肅地復述一下我的意思。”

  “此外,既要談利,墨家又談利民,我還是那句話。”

  “楚王的財富,就是楚人國民所有財富的總和;楚王的榮耀,就是楚人國民的榮耀的總和。楚王不是熊疑,而是一個君位,這個君位不能自發地執行意志,所以需要一個人,而這個人恰好是熊疑。”

  “楚國的利,在內不在外。楚有地方五千里,百萬之民、千里山川、洞庭之闊,若能從中取利,何必要在外取利?”

  “于內變法,墨家支持,因為可以利民。于外蒼梧等地,也可開墾發展,也能夠使民眾富足。”

  “宋國之事,如同魚餌,上面必有魚鉤。且不說泗上和楚開戰,魏韓必漁翁得利,便是魏楚韓一同出兵,能耐我泗上何?”

  “到時候民怨沸騰,一夫作亂而七廟隳,到時候你們王上又有何面目去見鬻熊先君?”

  楚者,荊條也。

  楚國得名,不是源于周天子封的名,而是先有楚后才有伐紂分封之事。

  源于先祖鬻熊的妻子難產,巫師用了剖腹產的手段生出了嫡子,妻子死去,巫師用“楚”纏繞了她被剖開的腹部安葬,這才有了楚之名。

  適談及楚,使者也明白適的意思。

  因為楚源于王族的事,所以楚國的民眾和楚無關,楚只和王族有關。如果將來有人起事,楚這塊土地不是消失、楚這塊土地上的民眾不會全都死去,但那是楚也不是楚。

  他說的隱晦,大意就是讓楚王自己想清楚后果,真要是長久戰爭,楚國是不是撐得起?

  撐不起的話,以前還好,現在民智漸開,到時候一場國人暴動,楚還是不是楚,那就是未知之數了。

  這算是警告,也算是威懾。

  楚王的使者雖然不能表態,但是在外交場合,面子不能丟,于是哼聲道“墨翟篳路藍縷行義天下,草創墨家。若一戰持久,泗上未必就存。”

  “墨家既說利民利天下,到時候久戰之下,民眾皆苦,你又有和面目去見墨翟?”

  適大笑道“昔年子墨子與我游泗水,曾言,墨家之義在于天志,既然對民眾有利,民眾理解要做,民眾不理解也要做。”

  “若是因為民眾不理解,我便不去做,反倒才無顏面去見子墨子。墨家功利,你又不是不知。守城之時,擅自救火之人,其心無罪,殺還是不殺?子墨子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給出答案,殺!”

  “泗上民眾皆有此心、數萬墨者皆有此義。”

  “豈不聞,民之所欲,天必從之。”

  “墨家合于天志,天志利民,民眾求大利,故民之所欲即為民之所利,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如何能敗?”

  楚王死這亦大笑道“昔年夏桀以己比日,日且有落之時,下場如何?”

  適也大笑道“那是因為夏桀錯了。人民,只有人民,才是永恒的太陽。自上古圣王,至虞夏、商周,乃至諸侯,天子輪轉,人民卻永恒存在。”

  “民為貴,天下無民則無天下,故天下即萬民,萬民即天下,天下貴故民貴。”

  “民心所向,無可匹敵。”

  “君如舟,民如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楚國戰宋,民眾無利,豈不怨恨?”

  使者無言,因為知道再辯下去,又是墨家利己與利天下的統一之類的話,泗上可以說干涉宋國是為了民眾的利,為了將來的大利,可楚國卻不能這么說。

  因為…真的講不通。

  話已至此,便無需再多說什么,楚王使者不再作聲。

  適又說了幾句,便叫人送他離開,立刻約車,明日墨家也會派出使節團和他一同歸郢都。

  在離開之后不久,楚王的使者又看到了一個車隊,正是秦國的使節團進入了彭城警戒森嚴的地區。

  楚王使者嘆了口氣,明知道這是墨家故意做給楚國看的,但這卻是事實。

  秦國的態度不明確、哪怕真的明確,魏國也未必就會全心出兵,這是給楚王一個信號考慮好各國的態度,再作出選擇。

  秦國的使節團之前在丹水被皇父一族派人阻攔,很快墨家的兩個旅就出兵搶占了丹水的重要渡口,迅速派人送了秦國使者入泗上。

  礙于勝綽和墨家的關系,秦國不能夠派叛墨來泗上,但卻也是泗上熟悉的。

  泗上和秦國的關系,既不好也不壞,因為魏韓的存在,也因為西河的歸屬、南鄭秦嶺的分割,使得兩者之間的關系極為微妙。

  一方面泗上痛斥勝綽叛逆子墨子之大義,秦國變法實則為君而非出于為民;另一方面雙方眉來眼去,今日罵完明日派出使者抗議一番,順便談談貿易、對西方的開拓、軍事合作、農業技術合作、西域語言人才引入等等內容。

  反正隔著魏楚韓的對罵,對雙方都沒有實質性的損失,墨家也不在秦國活動,影響力不大;秦國自己又嚴苛變法,民眾也無法參與如同墨家在中原的種種結社活動。

  和秦國使者相見的言辭,就和楚王使者完全不一樣,根本沒有談義,而是直接問了一下秦國這幾年變法的成效、向西的開拓、每年西域絲綢貿易能夠收入多少等一些內容。

  雙方又沒有利害關系,而且都奉行且有實力奉行遠交近攻的外交政策,這是一個天然的地緣政治同盟。

  泗上對于秦國,或者說適對于秦國的態度,就是讓秦國好好發展,開拓西域,中原的事…雙方從未結盟。

  菏澤會盟的時候,秦國用火藥擺了泗上一道,泗上也無損失,一起壓制魏國,倒也沒有澄清。

  但實際上雙方從未有過任何的正式的結盟條約,一切都是出自雙方各自的利。

  對秦國而言,宋國事變對秦大為有利。

  中原亂,窩在西邊的秦國就有更多的時間發展,可以更加削弱魏國,可以更早奪回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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