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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好好學習

  甘德等了一個多月,終于接到了聯系,處理好這邊的事后,便被安排前往了項城。

  從那里換乘了船只,一路南下,最開始還有些邊卡檢查,等到了淮水之后,暢通無阻。

  從淮水到彭城,一路都是乘船,船只絡繹不絕往來無數,甘德也算是開闊了眼界,早就聽聞泗上富庶,卻不想富庶到這種程度。

  他是九月份到的彭城,暫時住在館舍之內,很快就被安排進入了預科學堂學習,嚴密的官僚機器運轉起來比之分封建制要效率十倍有余,層層疊壓的構架,甘德也算是體會到了什么是效率。

  聽說整個秋季抵達泗上的各國士人有四十多,都是各懷本事的,或是求財、或是求知、亦或是為了利天下。

  而據說在兩年前最多的時候,一個季度從各地來到彭城的士人最多有將近二百的時候,如今不復往年之盛。

  一個是各國開始管控,另一個也是能來的早就來了,不愿意來的也不會來了。

  甘德沒想到的是他來了后不久,就和與他一起來的人一起見到了適,適還和他交流了一陣。

  在彭城的適也沒想到此時天下還有甘德這樣的人物,他現在已經不可能主管工科文化部門,而且他是“知道的多、會做的少”,主要也就是提供個思路防止走彎路,靠行政命令和大量資源投入,堆人堆出成果。

  對于甘德的名號,適本來是不知道的。

  只不過每個季度接見一下那些新來的士人,是從四年前大辯論之后的規矩,以示尊重邀買一些有才學的人心。

  在看到甘德的一些楚地墨者送來的資料后,適著實驚訝,他是真的沒想到原來戰國時候這天文學的發展就有如此程度。

  又去庠序問了問一些專門研究疇人天文之學的先生們,術業有專攻之下,這些人在各自學科的水平已經遠高于適,除了一些諸如更難一些的涉及到微積分運算的內容可能還有不如外,在專業知識面上可比適強太多。

  確信了甘德這人的確是個天文學的大才之后,適算是帶著幾分敬意去見的,畢竟甘德對于適而言,算是先賢。

  不過再多的關照也就并沒有,適確信甘德這樣的人物,在系統的學習之下,即便之前沒有過扎實的泗上體系的基礎,也一樣會脫穎而出。

  兩個人的第一次會面是在彭城大學堂的禮堂內,和適一樣,甘德其實也是帶著一種期待和不安的心情和適交流的。

  因為對于甘德而言,適是沿襲了兩位隱士夫子天文學問的人,地球圍繞太陽運動的學說解釋了甘德長久以來關于火星逆行的疑惑;望遠鏡技術也解決了甘德對于“若有小赤星附于其側若有小赤星附于其側”的疑惑;關于軌道運行導致的相對位置的學說也解答了他對于木星運行速度時快時慢的疑惑。

  適對于甘德的尊重那是對先賢的尊重;而甘德對于適的尊重,實則是對知識和后賢的尊重,適不過是個載體。

  甘德第一次見到適的時候,仔細觀察了一下,和一些傳聞印象中的樣子差不多。

  如今適現在已經四十多歲了,非再是二十多年前的商丘少年,論及年紀要比甘德還大一些。

  個子相對而言算是不矮,但那是對于上一輩三四十歲的中年人而言的,如今二十多年后泗上的年青一代的身高普遍比之前高了不少。

  在禮堂講話的時候,說的是泗上的“正音”,穿著一身棉布的改良后的短褐和褲子,墨家內部倒是并不嚴格要求穿衣,但是作為高層墨者都必須穿改良后的短褐,這是規矩,也是對墨子的一種尊重。

  即便作為墨家巨子,頭上也沒有冠冕,而是直接束著頭發,和此時的習慣一樣留著短須。

  對于執政者和做學問的人而言,四十多歲正值壯年,這也是不少人投身泗上的一大因素。禽滑厘為巨子的時候,年紀有些大,很多投機分子擔心禽滑厘去世會導致墨家分裂內戰,因為他們不相信沒有血統貴族人人平等的天下真的可以運轉。

  等到適成為巨子,而且禽滑厘重病、適在齊國指揮作戰墨家依舊沒有任何亂子之后,更多的投機者開始來到泗上。

  甘德注意到講臺上的適除了正常的墨者打扮外,若是放在泗上人堆里,倒還真的尋常。

  后世被荀子批評為“大儉約而僈差等,曾不足以容辨異、縣君臣”的墨家在表面平等上這一點要求的很嚴格,尤其是泗上的真正權力中心的人,穿衣的樣式基本和農夫一致,并沒有貴族華服。

  甘德心想,早先聽聞墨翟禿頂,草鞋短褐行義天下,卻不知道傳聞中的鞔之適穿的是不是草鞋?

  他好奇地等了一會,發現穿的原來是一雙皮鞋,心中暗道:“這倒也是,那些貴人稱他為鞔之適,就是因為他是鞔人之裔,看來泗上雖然穿短褐,但其實并不是都要求人人都如那些傳聞中的櫛風沐雨自苦以極的墨者。穿短褐,大概就是為了他們的平等之義吧?”

  臺上的適拿著書秘給寫的歡迎致辭的稿子念完,便走下去和這幾十人交談,兩個貼身的警衛就在身旁兩側,防備有人行刺。

  不少為了“義”而來到泗上的士人帶著一種仿佛偶像崇拜的態度,和適用泗上的執手禮表示親切。

  等到了甘德這里的時候,適也打量了一下現在才不到三十歲的甘德,說道:“先生關于歲星的書,前幾日拜讀過。正所謂,志同道合,想來庠序中‘巫咸’之科中有不少先生的同道人。宇宙浩渺,天志難知,正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投身于學問之中,將來一日,遨星辰而游四海,總會有人記起你們所做的一切。”

  甘德聽著遨星辰而游四海的言語,心中也是豪氣頓生,心說我來泗上雖然只是為了研究我所喜歡的天文,可他這樣一說,倒也正是如他們所言的大同天下里一樣,各事其喜,既是為了自己,也是利于天下。

  面對適的夸贊,甘德略微有些羞澀,連忙道:“在陽夏就聽聞你學于隱士,想來天文之學我是遠不如的,那些書籍都一則是我觀察星空所記錄,二則也是先人積累。只是肉眼難測,定有許多謬誤…”

  “我一直想要用泗上觀察星空的千里鏡,真正看看歲星與熒惑,不知道我現在可以嗎?”

  適這些年見過不少渴求知識而不惜一切的人,甘德這樣性子的人見的多了,他們來泗上就是為了解開心中疑惑、被泗上的一些學問勾來的,這樣的人基礎都還不錯,而且確實都有天賦,一般都會在各自學科中有所成就。

  見甘德如此心急,適笑道:“一旬休沐之時,彭城的觀星臺都是可以進去觀看的,只是需要提前預約。先生在編星圖表,泗上其實也在編寫,互相印證嘛。”

  “星圖編制不易,所需時間極長,可卻有大用。將來往來四海,這些學問便要用得上。”

  甘德這才知道泗上也在編星圖表,實際上早在許多年前泗上就已經有人專門在編纂,只是這是一個漫長的工程,而且小組的人手并不足,大量的這方面的人手都在測繪和木星衛星法繪地圖這幾個可以轉化為技術的方向上,對于這些基礎的東西投入的研究人手并不是太多,遠未編成,也就并未公開。

  聽聞此事,甘德不免有些焦急,問道:“我如今在庠序預科,聽聞若是自己可以通過考試就可以直接進入庠序學習?”

  適笑道:“是的,不過進去后要自學之前的內容,才能跟得上。你喜歡天文籌算,要學的東西其實不少。”

  “文字,九數,幾何,物理,力…這些都要在庠序內學,但是之前的基礎也有些需要知曉。”

  泗上庠序和大學堂的招生考試的水準,適估算了一下大約相當于后世初一初二的水平。

  大致就是最簡單的一元二次方程、平面幾何、能夠獨立寫一篇作文、確信并且理所當然地認可泗上灌輸的自然知識常識這些內容。

  等入了庠序之后,要開始跟隨適當年最早收的那些弟子,學習力學基礎、簡單的橢圓曲線拋物線運算、立體幾何、化學基礎之類的內容,再高深一些的則基本都是天下如今頂尖的那些人才在研究的東西。

  很多東西和數值,適直接用“兩位夫子”的名義寫出來,驗證和推理的方法也大致寫上,完全的直接灌輸,拿來借用,所以常有人說進了泗上庠序,對天下的認知都會被顛覆。

  這些知識想要被術業專攻的人利用,就需要更久的時間浸淫其中,并且將其轉化為可以利用的技術。

  甘德心中對于自己的知識水平是有大約的估計的,他在預科的講師先生最小的不過才十九歲,論及天文學知識甘德足以輕視預科的講師先生,但是論及一些基礎他卻有些不足,心中不免焦急。

  自己連一個十九歲的孩子都比不上,泗上那些學了十余年的人不知道自己要追趕多久。

  他自己在家看過泗上流傳出來的書,能認得泗上的文字,但是對于依托墨家辯術體系和樂正氏之儒屬辭比事體系的標準書面語法卻還不能夠完全掌握。

  他會算立方平方根,能解平面幾何學,但是并不會解一元二次方程。

  他沒有力學基礎,對于一些泗上灌輸的自然常識倒是深信不疑常常閱讀,至今還沒有過“慣性”和“力物之所以奮形也”這道看似簡單實則很深奧的坎兒。

  但是他對天文學很關注,一些觀察性和描述性的天文學基礎,這是那些人完全比不了的,尤其是還有家傳疇人的基礎。

  以及很重要的天賦。

  心急以及驕傲不愿居于人后的甘德,心想大學堂內就有藏書閣,自己若想能夠快點做自己喜歡的行業,只怕今后半年都要把所有的閑暇時間都在藏書閣中渡過,力求在明年春季庠序新一屆學堂招生的時候自己可以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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