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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新俗舊禮(一)

  還在說著那些童年趣事的庶俘羋怔在那里,即便再傻也明白過來,心里撲通撲通地跳了一陣,第一次殺人都沒有這樣的緊張,趕忙道:“好呀。”

  女孩子沒有低頭羞澀,想著都說成這樣了,便又道:“我聽說秋日捉魚越早越好,到時候你去我家那,悄悄爬到我家墻外,學幾聲鳥叫,我就出來了。”

  既說到爬墻,女孩子便忍不住想到了那首歌。

  將仲子兮,無逾我里,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墻,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歌里的女子告訴情人,不要爬墻,不要爬樹到我家,別人看到不好,人言可畏。再說在家里做那種事,萬一父母看到了,多不好呀。

  按照規矩,這時候必須要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才能結婚相戀。

  當然,這原本只是貴族的規矩,但平民已經開始學起來貴族,這種規矩越發的濃重。

  如《氓》中那樣,氓之蚩蚩抱布貿絲,之所以之前要等那么久,就是因為沒有好的媒人。

  除了墨家控制的城邑,諸夏九州之內都有專職的媒人,而且媒人算作是專業官員,稱之為媒氏。

  墨家控制的城邑中,倒是也有媒氏,但是功能不同,墨家官方的媒氏只管三件事:登記結婚、詢問雙方是否自愿、詢問雙方是否有三代之內的血緣關系。

  媒氏的區別,也便是新規矩和舊規矩之間關于婚姻態度區別,舊規矩太多,從貴族那里逐漸蔓延下去,很快就要“無媒不交、無幣不見、遠恥防淫”的地步。

  原本按照規矩,仲春之月,男女之間可以自由戀愛,任何婚姻媒妁的規矩仲春之月不在此列。

  但這些年卻已經連仲春之月的戀愛都已經被打上了“淫”的標簽,原本還需要更久可能要數百年才會僵化禁錮到這種程度,但是因為墨家的出現,為了反墨許多學說和規矩開始提早畸形,與墨家對抗。

  女孩子學過這首歌,但卻不在乎,因為這里是高柳,貴族太少幾乎沒有,而且代地之風向來開放,頗有胡風,以至于燕趙之地甚至有“賓客相過,以婦侍宿,嫁娶之夕,男女無別,反以為榮”的習俗。

  既然沒有會嚼舌頭,她哪里在乎什么,發出了邀請,心中便想著許多事。

  臨走的時候,庶俘羋算作無意地說了句話。

  “那個…我過一陣可能要去云中。”

  女孩子似乎聽到了,又似乎沒聽到,并沒有提前說些傷感別離的話,只是點點頭,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九日后,明日便是休沐之期,女孩在家中搖動著紡車紡織著毛紗,旁邊還有十幾個女人也在紡著羊毛,其中便有她的媽媽。

  如今毛紗很好售賣,高柳城收購毛紗紡織毛呢的作坊不少,許多逃亡到這里的女人都會選擇先入作坊做工,一些粗毛呢也開始成為墨家的軍官軍裝,價格不錯。

  女孩的父親原本只是個貨郎,售賣一些貨物,逐漸積累了些錢財,便又買了十幾輛紡車,開始雇傭那些逃亡到這里的女人紡織毛紗。

  這些女人原本也不會,都是新學的,只不過毛紗紡織本來就是個新興的行業,加上高柳這邊一直在開墾和作坊收容,使得私人雇傭的時候沒辦法要求太高。

  也就是這是新興的行業,高柳這邊又是最早按照墨家軍工的那一套分工合作的,而且處在先發壟斷的地位,否則就高柳現在的雇傭價格,會直接被別處更為低廉和近乎免費的隸農強制勞役擠破產。

  正所謂三個女人一臺戲,這屋子里坐著十幾個女人,那些傳聞便開始在嘴邊耳邊流傳。

  “你們聽說了沒,一群原來的貴人女子,如今在做洗毛工呢。”

  一個女人將一團紡好的毛紗摘下,嘴里的話并不妨礙她做事,又道:“里面還有原來我們那里的封主家的人,我前幾日看到了,被押送過來…”

  “洗毛那種事,可不好做。累不說,又賺不到什么錢。”

  女孩子的母親接了一下毛絨,指了指遠處的那堆羊毛道:“這幾日洗過的羊毛確實多了,她們會不會都要做啊,墨家可不養閑人。不是說自食其力嘛。”

  “要不是之前洗毛的人太少,我家良人早就多買幾臺紡車了,這毛不洗可沒法用,全是羊脂。”

  女孩子心思卻不在毛絨上,心道:“那些人就是他上回押送回來的人吧?我聽說那些貴婦人都是指如蔥根,生的白嫩…這路上,他…他可沒對那些女人做什么吧?”

  想到這,臉上一紅,心里沒來由地開始亂想,啪的一下手上的勁兒用的大了點,竟把那根毛紗弄斷了。

  好在母親正在忙著閑聊,沒有注意到,趕忙伸出手悄悄去接,想到明天的幽會,臉上更紅。

  這時候剛才那個說話的女人便問道:“對了,怎么不見你家良人?”

  女孩子的母親嗨了一聲,臉上卻遏制不住笑容道:“這不是又到了去胡人那里運堿的日子了?他弄了些雜貨去那邊售賣。”

  從上次接索盧參回來和胡人部落打了一仗后,投靠高柳這邊的幾個部落開始用部落的奴隸和牧奴去挖掘湖堿,這可比放牧要賺錢的多,部落的貴族們如今都靠這個和一些互市特權而富貴起來。

  每隔一段時間,高柳這邊就會派人去運湖堿。

  高柳正是后世的大同,這里煤礦又多,泗上派人來靠著這里的天然堿開辦了黃河以北的第一家璆琳作坊,論及成本,竟要比依靠煮海藻灰得堿的泗上璆琳作坊便宜的多。

  問話的女人羨慕地說道:“哎呀,那又要賺到不少啊?”

  女孩子的媽媽臉上帶著笑,嘴里卻道:“哪里能賺多少啊?鐵器什么的都是互市專營,也就是賣些小玩意,收些皮子、羊毛什么的。都是要檢查的,那真正賺錢的都犯法,可不能做。”

  說是賺不得多少,可實際上卻并不少,尤其是她家良人聽聞了大量的人要遷過來的消息,以做貨郎的經驗判斷牛馬什么的要漲價,正準備弄一些,甚至還準備和人合股過一陣往云中跑一趟。

  正是墨家吃肉,別人喝湯,最賺錢的行當都被墨家抓的死死的,但剩下的一些寬松的東西也足夠一些人吃飽。

  如今高柳城又安穩,仗都沒有在高柳附近打過,參與趙國繼承權之爭的戰役又是大勝,高柳正是上升期,處處透著商機。

  女孩子倒是不怎么關心這些,心里患得患失地瞎琢磨著,等到母親停下的時候,說道:“媽媽,明日我要早起一些。要聚會聽義,明天不是休沐日嘛。”

  這并不完全是謊言,休沐日的時候在高柳城會有專門講義的人,除了講義還有講一些別的東西,這是墨家的一個傳統。

  休沐日不是人人都有的,但高柳城的有閑階層已經逐漸多起來,這種休沐日的活動參與的人不可能是全民的。

  就像是她能夠上學一樣,高柳城還不足以全面實施泗上的那種教育,也只能是有選擇的。

  做母親的偶爾會參與一下,對于女兒參加這種活動并不反對,畢竟墨家現在是高柳的主政者。

  “那就去睡吧。早晨吃飯嗎?”

  “不了,聚會講義的時候會吃的。”

  女孩子放下手里的毛紗,離開了這間屋子,悄悄來到自己的屋子翻找著自己最好看的衣衫,雖然不多,但終究還有幾件。

  翻找半天,對著一塊巴掌大小的鏡子又悄悄拿了一些細細的棉線,彎成一個個小死結,將臉上那些細細微微的汗毛勾住,用力一拉,眉頭忍不住蹙起來。

  這塊巴掌大小的鏡子可是極為昂貴的,那是自己十五歲成年的時候,父母花了好多錢買到的,不是銅的,而是璆琳的,后面有一層錫。

  這是墨家壟斷的技術,聽說制造這種鏡子的作坊在泗上的一座守衛森嚴的作坊里,那里有軍隊駐扎,里面的人一輩子都不能出來。

  包括火藥作坊、治心痛的藥等等一些作坊都在里面,有幾千人,里面吃喝什么的都不少,待遇也好,只是一輩子的世界就是那么小小的地方。

  這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尤其是墨家占領區更是如此,真正的秘密是那個作坊里面的東西。

  對照著鏡子,確定自己的臉上已經沒有什么不光滑的地方了,然后去打了水,將頭發解開。

  用混合了堿和羊脂的膏抹在頭發上,仔細地清洗著,他父親是個雜貨郎,還是很多這種東西的。

  洗過了頭,又走到小案幾旁,拿出一個豬鬃毛做的牙刷,這也是墨家帶到高柳的習俗,高柳的大部分人家都要服役,在軍中養成的習慣,很快就在高柳城中傳播開,因為這是軍紀的一部分,墨家內對軍紀管的又極為嚴格。

  骨頭做的牙刷柄握在手中,從旁邊的一個小陶罐里沾了一點混合了鹽、皂粉、石灰石粉的雜貨粉末,按照當初上學時候學到的那樣清理著牙齒。

  做完了這一切,頭發也半干了,于是躺到了床上,拉過來棉布做的、里面絮了棉花的被子。

  脫下來衣衫,臉上再一次羞紅,用手摸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些敏感的地方,想到庶俘羋上次別離之前說的那番可能要去云中的話,忍不住想到了另一首歌。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

  輕輕哼著這首歌,手掌輕輕撫過自己的身體,肚子里仿佛有一團火在燒,臉上愈發的紅,于是雙腿下意識地絞著暖烘烘的被子,輕輕地摩擦著,忍不住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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