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淄,齊國宮城偏殿。
趙國大行人鄭朱靜靜地坐在殿中,整個人的臉上不悲不喜,雙目微微的閉著,看上去應該是在閉目養神。
只不過鄭朱看似淡定,其實心中相當的緊張。
六國伐齊到現在已經差不多三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在過去的三個月時間里,趙國朝著所有的六個國家都派出了時節,希望能夠從外交層面來瓦解掉這一次的六國聯軍。
但是六國高層看起來顯然是已經打定主意要滅趙國而后快了,所有的趙國通通都被拒絕召見,只有這一次的鄭朱是例外。
一陣腳步聲從殿外傳來,很快的,后勝的那張胖乎乎的臉龐就出現在了鄭朱的面前。
如果可以的話,鄭朱是真的想要把面前這個貪財的后勝這張該死的胖臉給一拳直接打爛掉。
這一次之所以能夠見到齊王建,打動后勝是必須的事情,而為了打動后勝這個貪財的家伙,趙國這一次可是付出了非常大的代價,送給后勝的錢財和寶物就有好幾十馬車,奢侈到鄭朱這個見慣了金銀珠寶的家伙都十分心疼。
別的不說,單單就說其中的一件寶物,那可是趙國王后韓婉從韓國帶來的一枚青玉龍紋鳳笄,價值連城。
而如今,那枚青玉龍紋鳳笄已經被送入了齊國宮中,就在齊王建的某位新近得寵的夫人腦袋上插著呢。
正是在這里里外外的打點之下,鄭朱才得到了這么一次見面的機會。
鄭朱的心中非常的清楚,自己必須要把握住這次機會。
東阿城的局勢已經岌岌可危,一旦東阿失守齊軍南下,那么整個戰局就會立刻惡化了。
或許正是因為得到了那么多的好處,所以后勝在看著鄭朱的時候,一張胖臉上的笑容還是非常濃郁的:“鄭卿,大王召汝覲見。”
鄭朱站了起來,笑著對著面前的后勝說道:“勞煩后卿了。”
片刻之后,兩人就來到了正殿之中,見到了正在那里獨坐著的齊王建。
雖然說此時此刻這座大殿之中空無一人,但是鄭朱還是能夠從空氣之中仍未完全散去的那絲絲酒香,以及齊王建那明顯有些紅潤的臉色上看得出來,這位齊王剛剛肯定在這里尋飲酒作樂了一番。
這也讓鄭朱的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心道這現在都是什么時候了齊王建竟然還有心思飲酒作樂,比起自家親征前線戰場的大王來說,簡直是高下立判啊。
鄭朱心中吐槽,表面上卻是十分恭敬的對著面前的齊王建行了一禮,說道:“趙臣鄭朱見過大王。”
齊王建似笑非笑的看了鄭朱一眼,緩緩的說道:“鄭卿這一次前來,莫非是想要當說客不成?寡人就直接說了罷,六國伐趙這件事情寡人是不會更改主意的,鄭卿還是不要在這上面白費力氣了。”
和之前的所有見面不同,這一次齊王建上來就直接堵死了鄭朱所有的話頭。
說白了,齊國人雖然拿了趙國這么多的好處,但是齊王建所答應的只不過是見鄭朱一面,可卻并不保證會一定同意趙國和鄭朱的什么條件。
從齊王建很明顯不耐煩的神色以及連連打哈欠的態度上來看的話,這位齊王顯然更加希望立刻就將鄭朱給打發離開,然后自己回去好好的睡一覺。
鄭朱聽到了齊王建的拒絕之后臉色沒有絲毫的變化,仍舊十分從容的對著齊王建說道:“大王誤會了,鄭朱這一次前來并不是為了勸說齊國退出六國伐趙聯盟的。”
齊王建一聽,嘴角微微的揚了一下,有些好笑的對鄭朱說道:“汝不是為了阻止六國同盟而來,那又是為何而來呢?難道汝是想要投奔齊國,在本王的麾下效力不成?”
說著齊王建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
但很顯然的是,對于鄭朱來說齊王建所說的這個笑話可真的是一點都不好笑。
只見鄭朱正色的對著齊王建說道:“大王說笑了,鄭朱既然身為趙王之臣子,理當為趙王和趙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又怎么可能在趙國如此危難之際背叛趙國,投入敵人的麾下呢?”
鄭朱的這一番話說的義正言辭,整個人正氣凜然,倒是讓齊王建微微有些赧然,咳嗽了一聲道:“剛才卻是寡人唐突了,還請鄭卿說明來意吧。”
頓了一頓之后,齊王建又說道:“寡人再提醒一次,如果鄭卿要勸寡人不和趙國敵對,那就不要開口了。”
齊王建之所以這么說話,那當然是有底氣的,畢竟從眼下的戰場來看的話,六國聯盟毫無疑問是占據著優勢的。
雖然六國聯軍的優勢現在并不算太大,但是假以時日的話,這優勢遲早會順利的化成勝勢,因此齊王建是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在這場戰爭之中敗北。
既然不擔心會輸,那么在說話的時候齊王建對于鄭朱這個“必敗國”的使者,自然就沒有那么的客氣了。
鄭朱臉色一肅,道:“大王誤會了。鄭朱這一次前來,其實是為了齊國的未來而來。大王可曾想過,若是此戰得勝之后,齊國會變得如何呢?”
齊王建的眉毛微微一揚,嘴角浮現出了一絲笑容,道:“當然是會變得更強!”
這個問題的答案齊王建其實早就已經自己思考很多次了,在齊王建看來,只有趙國戰敗的話,那么齊國就可以將之前幾十年里被趙國奪走的河間地給通通拿回來。
不僅如此,齊國還有希望將故魯國的曲阜等地以及趙國的淮北地都通通的拿到手里,恢復當年全勝時期的霸主齊國風范。
但是這番話齊王建并沒有對著鄭朱說出來,因為他覺得根本沒有說的必要。
鄭朱繼續說道:“大王想想,若是趙國真的輸了,那么接下來其他的所有國家都會在進入爭霸的行列,大王認為在這其中,哪個國家會成為最大的受益者?”
齊王建嘴巴張了一下,但并沒有開口說話。
雖然說齊王建本身是很愿意承認自己的齊國將會再度的成為當年那個強大的東方霸主,但是齊王建的心里也很清楚,齊國的希望其實并不是最大的。
后勝在一邊看到場面有些冷場,于是便開口說道:“那么鄭卿以為這最大的受益者又是何人呢?”
鄭朱要的就是這個提問,所以十分感激的看了后勝一眼,然后說道:“現在的局面其實很簡單,若是趙國失敗,那么河東郡和崤函通道便重歸秦國之手,秦國瞬間復強,重回中原爭霸之行列,所以秦國乃是最大的受益者。”
“除了秦國之外,魏國能夠復國成功,這對于魏國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勝利,因此魏國無疑是受益者之中排名第二的。”
“韓國能夠奪回上黨郡,而且在南面韓國這些年來也奪取了秦楚兩國不少的土地,趙國的失敗又替韓國消除了北面的強敵,所以韓國同樣也是很大的受益者。只不過由于韓國還要面對著秦國東出的壓力,所以這里將韓國排在第三。”
“接下來便是楚國…”
齊王建聽到這里,終于忍無可忍的出言打斷了鄭朱的話:“難道鄭卿以為,寡人的齊國在打敗趙國之后所獲得的好處竟然不如上面這些國家不成?”
鄭朱朝著齊王建拱了拱手道:“如果趙國失敗的話,那么參與到這一次伐趙之中的所有國家都一定會得到好處。臣想要說的是齊國所得到的好處在諸國之中是墊底的,所以說即便這一次伐趙成功,齊國想要成為霸主仍舊面臨著諸多阻礙。”
鄭朱說到這里再次刻意的頓了一下,道:“大王,臣這一次前來就是要為大王謀得一條穩妥的稱霸道路。吾王已經在今日準備開始和睢陽城外的四國聯軍決戰,只要大王愿意暫停對東阿的攻擊,讓吾王能夠安心的和四國聯軍來上一場決戰,那么無論決戰的勝負如何,齊國都是受益者。”
“若是趙國得勝的話,那么趙國愿意將高唐城歸還給齊國,并且和齊國結盟,保證在十年之內趙國絕對不會主動出兵攻擊齊國。如果趙國在這一場決戰之中失敗的話,那么齊國便能夠坐山觀虎斗,讓四國聯軍的主力白白的在和趙軍的對抗之中消耗殆盡,為齊國在戰后稱霸天下爭取到有利的條件。不知道大王以為如何?”
鄭朱的這一番話說出來去,齊王建才終于明白了鄭朱這一次的目的。
的確汝鄭朱所說,他根本就不是來勸說齊王建背叛六國同盟的,他其實希望齊國能夠在這個時候對于趙國稍微的網開一面,好讓趙國所承受的壓力沒有那么大。
明白了前因后果的齊王建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冷笑,哈哈笑道:“鄭卿,不瞞汝說,汝的這番話聽起來似乎是頗有道理,但是寡人想要說的是…”
就在這個時候,大殿之外一聲急促的匯報聲突然打斷了齊王建的話:“大王,緊急軍情!”
齊王建愣了一下,下意識的看了鄭朱一眼,隨后才說道:“呈上來。”
片刻之后,一封象征著十萬火急的齊國緊急密報送到了齊王建的面前。
齊王建拆開這份密報閱讀了起來,隨后身體突然一陣,臉上露出了無法置信的表情。
足足過了半晌之后,齊王建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臉上原本的倨傲神情突然瞬間消失無蹤,用一種頗為友好的態度緩緩的對著面前的鄭朱說道:“鄭卿,汝這就回復邯鄲,就說趙王的提議,寡人同意了。”
鄭朱一聽自然是大喜過望,立刻起身行禮:“多謝大王!”
既然得到了齊王建的同意,那么鄭朱自然就喜滋滋的告辭,趕緊出宮去了,畢竟他還要抓緊時間向邯鄲方面報喜呢。
等到心花怒放的鄭朱離開了宮殿之后,后勝終于忍不住開口說道:“大王方才為何要同意趙國人的要求?這明顯只是趙國人的緩兵之計罷了。”
事實上一開始這對齊國君臣就打定了收錢不辦事的主意,就是為了從趙國人手里坑一波錢然后啥也不答應,繼續痛打趙國。
反正這一戰之后霸主趙國就土崩瓦解了,這時候不往死里坑趙國更待何時?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后勝才搞不懂齊王建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變化。
齊王建看了后勝一眼,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說道:“寡人當然知道這是趙國人的緩兵之計,可問題在于…”
齊王建說到這里,拿起手中的這份密報朝著后勝示意了一下,隨后有些無奈的說道:“咸陽城已經在六天之前被李牧攻破了,包括秦王楚和秦國相邦呂不韋在內的所有秦國高層盡數落在了李牧的手中。”
“什么?”侯勝的身體也是猛的一晃,整個人臉色頓時變得一片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