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高唐城。
這座城市位于黃河南道東岸,和趙國靈丘城隔河相望,乃是齊國的五都之一。
城外是一片一眼望不到頭的大營,二十萬趙軍將這座城市包圍得水泄不通。
齊國大將匡梁坐鎮高唐城城守府大廳之中,鐵青著臉聽著一個又一個傳來的壞消息。
“陽晉被趙軍圍攻三晝夜,不敵,守將獻城而降!”
“平原守將見趙軍至,獻城而降!”
“聊城被趙軍圍攻兩晝夜,城破!”
“東阿已被包圍,趙軍如今正在圍攻,東阿守將請求支援!”
匡梁終于聽不下去了,用力的一拍面前的桌子,怒道:“支援支援,吾現在麾下不過十二萬兵馬,趙軍卻有足足二十萬之多!如此數量對比,卻要吾如何去支援東阿?”
匡梁的話語之中充滿著濃濃的怨氣和憤怒之意。
大廳之中雖然坐滿了齊國官員和將軍,但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開口說話,甚至連一個敢于直視匡梁目光的人都沒有。
從十天前廉頗率領趙軍正式渡過黃河,正式打響伐齊戰爭開始到現在,齊國已經失去了濟水以西幾乎所有的據點,只有一個東阿還在手中。
而從如今的局面來看,東阿的失陷也不過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一旦東阿陷落,那么整個濟水以西就只有高唐還在齊國的手中了。
換句話說,現在的高唐基本上已經是一座孤城了!
孤城難守啊,更何況攻城的還是如今被公認為是天下最強的趙國中央軍!
匡梁好像一只憤怒的野獸一般來回在大廳之中走了幾步,每一步都沉重無比,重重的踏在大廳之中每一個人的心上,讓所有人都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緊張感。
突然間匡梁停下了腳步,問道:“平陸城那邊可有回報?”
平陸和高唐同樣為齊國五都之一,同時也是距離高唐最近的一座城市。
在平陸城之中駐扎著三萬齊國技擊之士,如果得到這三萬技擊之士的支援,那么高唐城的壓力就能夠得到一定的緩解。
有一名幕僚答道:“回將軍,平陸方面已經傳來情報,最多五日便可到達東阿。”
“五日?”匡梁忍不住張嘴怒吼了起來:“汝覺得如今東阿還能夠堅守五日?速去傳本將軍之命令,若是三日內東阿等不到援軍,那么本將軍便上奏大王,讓大王斬了他的首級!”
幕僚得了命令,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看著面前這一群噤若寒蟬的齊國官員和將軍,匡梁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或許是因為高唐被趙國人攻占過一次,直到幾年前才因為交換田單而歸還給齊國的原因,匡梁總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高唐城之中的人們似乎并不是很反感趙國的統治,甚至還隱約有種雀躍的感覺…
對,這些該死的高唐人,竟然有不少人迫不及待的想要成為趙國的子民,只因為趙國比現在的齊國要更加的強大!
這可絕對不是什么好消息。
要知道匡梁手中不過只有十二萬兵馬,再加上平陸城的三萬兵馬一共十五萬,這十五萬技擊之士基本上就已經是齊國所能夠動用的最大數量的常備軍了。
但是如今僅僅憑借著這十五萬人,那根本就不夠趙國人打的!
對于這一點,曾經圍攻過邯鄲的匡梁自然是心中雪亮。
所以早在半個月前,來到高唐并且已經基本掌握了情況的匡梁就火速上書臨淄方面,希望齊王建能夠立刻征發預備役軍隊,并將這些預備役軍隊增援到高唐方向。
在匡梁看來,至少要擴軍到三十萬,這樣才能夠應對趙國的威脅。
但是讓匡梁無比失望的是,自己的上書猶如泥牛入海一去便是無影無蹤,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答復。
匡梁也從自己的渠道探聽得知過一些原因,據說是因為齊王建已經派出使者前往邯鄲求和,為了避免觸怒趙國,所以齊王建并不希望搞出一個傾國之力和趙國對抗的局面。
但這樣一來的話,高唐城還怎么守?
“愚、愚不可及啊!!!”匡梁心急如焚,忍不住重重的罵了一句。
好在他并沒有指名道姓,因此即便在場之人不少,但卻并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匡梁所指究竟是誰。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匡梁的幕僚突然急匆匆的沖進了的大廳之中,說話的時候語氣之中都帶著幾分激動的意味。
“將軍,好消息,好消息!”
匡梁精神一振,忙問道:“莫非是臨淄援兵已至?”
“不是!”
“將軍,是魏軍,魏軍來支援了!”
“哈?”匡梁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一臉的意外神情。
要知道在前不久的邯鄲之戰中,匡梁可是一聽到大梁城被淹的消息就直接無情的拋棄了魏無忌,直接撤兵回國,可以說是賣隊友賣得非常干脆了。
但是魏國人不但不計前嫌,反而還派來了援兵。
魏國人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寬宏大量了?
一臉興奮的幕僚還在繼續說話:“將軍,魏國相邦信陵君魏無忌率領著十萬魏軍自陶邑出發,如今已經從乘丘乘船東進,不日便可抵達東阿,馳援高唐!”
匡梁輕輕的出了一口氣,臉上原本十分沉重的神情多少放松了一些。
魏無忌啊魏無忌,想不到汝竟然是這么一個識大體之人嗎?
就在匡梁對魏無忌心存感激的時候,魏無忌的心情卻并不算太好。
此時此刻的魏無忌正位于一艘大船的甲板之上,船首的桅桿上高高掛著一面魏國旗幟,紅色的旗幟在陽光下頗為顯眼,散發著奪目光芒。
在大船的身前身后,幾千艘魏國的大小船只遍布大野澤的水面,一眼望去浩浩蕩蕩沒有盡頭,場面頗為震撼。
已經是春末時節,放眼望去滿眼都是一片綠意盎然,無數蘆葦郁郁蔥蔥的在大野澤的湖岸邊生長著,不少水鳥被浩浩蕩蕩經過的船隊驚起,或直接展翅高飛,或撲棱棱的扇動著翅膀躲入了蘆葦之中。
一陣腳步聲從魏無忌的身后響起,正是鐘成來到了魏無忌的面前。
和幾個月前邯鄲保衛戰之時的鐘成相比,如今的鐘成看上去顯然成熟了不少,臉上還多了幾道疤痕,看上去有些猙獰。
這是段干子在收回兵權的過程之中,給鐘成的一些小小“紀念”。
如果不是魏無忌一力擔保的話,那么恐怕如今的鐘成早就已經被段干子給整死了。
畢竟鐘成背叛了晉鄙,而晉鄙正是段干子當年最大的政治盟友。
鐘成一臉的憂心忡忡,對著魏無忌說道:“上將軍,屬下覺得這一次的出征必定有詐啊!”
魏無忌頭也不回,語氣平和的問道:“鐘成,吾如今已經不是魏國之上將軍矣。”
鐘成搖了搖頭,道:“…信陵君,大王如今命將軍率兵援助齊國,對將軍而言絕非好事啊。一旦君離開陶邑,那么大王和段干子便可以動手清除君在陶邑之中的人手,而且…”
鐘成欲言又止。
雖然鐘成說的都是喪氣話,但是魏無忌看上去卻并沒有多少生氣的意思,而是轉過頭來對著鐘成十分溫和的一笑:“而且吾就算是趕到了高唐,也未必能夠抵擋得住那廉頗,對吧?”
鐘成默然點頭。
魏無忌笑了笑,突然開口道:“那么以汝之見,若是吾留在陶邑之中,又如何應對大王和段干子咄咄逼人之勢呢?”
鐘成啞然。
魏無忌拍了拍鐘成的肩膀,嘆道:“那中山夫人之事,汝相信是吾做的嗎?”
鐘成搖了搖頭,十分堅定的說道:“不信!”
魏無忌深深的看了鐘成一眼,眼睛之中似乎有著某些欣慰的光芒在閃動,半晌之后才嘆道:“汝雖然不信,但是這魏國上下,乃至這天下之人卻是信的。”
鐘成憤憤的說道:“信陵君之賢名著稱于天下,這世人如此庸碌,竟然將君看成好色之徒,何其荒謬也!信陵君何不找出證據,證明清白給天下人看看!”
鐘成似乎是想起了這陣子自己在段干子手下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說話的時候咬牙切齒,再配上臉上的幾道傷疤,看上去神情頗為猙獰。
魏無忌哈哈笑道:“這世間,本就是愚者為多啊!中山夫人一事,吾雖知背后必定是段干子乃至趙國人推波助瀾,但如今已經是死無對證,再多糾纏亦是毫無意義。”
魏無忌頓了一頓,道:“而且——即便段干子想要通過此事詆毀于吾,但此事亦并不是毫無辦法。”
鐘成大喜,忙追問道:“難道信陵君還有辦法令這奸臣段干子失勢?”
魏無忌微笑道:“這是自然。只需吾此戰擊敗廉頗,那么無論吾先前有多少污名,皆可一戰而洗刷。因為到時候大王需要吾,魏國的子民需要吾,既然他們都有求于吾,那么為吾洗刷罪名又有何不可呢?”
鐘成似乎聽明白了什么,臉上很快就露出了雀躍的神情,但僅僅片刻之后,這份雀躍又開始換成了絲絲的憂慮。
雖然鐘成對于信陵君有著十足的信心,但是——
但是那畢竟可是廉頗啊!
信陵君真的能夠擊敗那位素來所向無敵,出道至今未逢一敗,被稱為當世第一戰神的廉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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