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范睢話音剛落的瞬間,趙國的大臣們之中就立刻有人開始站出來反駁范睢的話,而秦國的大臣那邊也同樣是不甘示弱,雙方你來我往,各呈口舌之利,一時間大廳之中好不熱鬧。
端坐在東邊主位之上的趙丹,看著范睢投來的熱切目光,微笑不語,心中卻在暗自思量。
眾所周知,縱橫家或者說外交家們所最喜歡運用的一種語言修辭手法就是——夸張。
這個夸張可以表現在很多方面,比如說夸大君王們國家所面臨的危機,讓君王們束手束腳,不敢輕易采取對抗;又比如說夸大君王們國家的實力,讓君王們從原本的猶豫不定變成果斷出擊。
很顯然,方才虞信和范睢所采用的都是第一種修辭手法,也就是通過夸張自己國家的實力來恫嚇對方,意圖以此來讓對方退讓。
在趙丹看來,這顯然是一件非常難以做到的事情。
后世有一句名言是這么說的:“談判桌上的東西,永遠都不是靠嘴皮子得到的,而是靠坦克和大炮打出來的。”
這句話其實是頗為中肯的。
就以眼下的情況來說吧,如果說趙國能夠把剛剛虞信在話中所說的那些地方全部打下來的話,那么秦國的意愿如何其實就已經不再重要了。
地我都拿了,你難道還能讓我吐出去不成?
但眼下趙國只不過是在長平戰場之中取得了一定的優勢,而且這優勢還未必能夠就能夠轉化為勝利。
在這樣的情況下,秦國人很顯然是不會輕易退讓的。
對于這一點,趙丹其實早就有了清楚的認識。
事實上在趙丹想來,秦國人眼下所能夠答應的條件,估計就是范睢剛剛提出來的那個秦趙平分上黨了。
如果以雙方目前的實際控制區域來看的話,兩國還真就是各自占領了一半的上黨郡。
所以范睢的意思說白了就是希望秦趙兩國能夠以眼下的實際控制線作為停戰線,無條件的結束這次長平大戰。
除此之外,趙國任何一個超出范睢話語之中的條件,都不可能夠得到秦國的允許。
對于這一點,趙國顯然是不可能接受的。
如果真的要以實際控制線來作為停戰線的話,那么長平關和長子縣就要通通歸入秦國的手里。
長平關是北上黨盆地的入口之一,而長子縣則是北上黨盆地的一部分,秦國一旦得到了這兩個地方,就能夠得到一條隨時隨地自由對北上黨乃至整個趙國發動進攻的捷徑。
趙丹不可能答應這個條件。
所以說雙方的條件一開始就是談不攏的。
既然談不攏,那為什么還要談呢?
在趙丹看來,這個時候和秦國舉行會談,其實對趙國是有兩方面的好處。
首先趙國答應和談,就等于是告訴秦國,我并不想和你來一次你死我活的大戰。
否則的話,一旦秦王稷也發了瘋像趙丹一樣全國老少齊上陣,那么就算是這一場大戰趙國能夠獲得最終勝利,也只不過是一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其次,趙國答應和談,對于正在北邊瘋狂背刺趙國的燕國,多少也是一種威懾和警告。
只要等到趙國和談完畢之后,那么從長平地區抽出手來的趙軍就可以北上去應付燕隊了。
所以當燕國君臣在聽到趙國和秦國會談的時候,心中多多少少都會感受到一些壓力,在接下來展開的進攻行動中,可能就會變得猶豫不決,束手束腳。
當然了,和談這個選項也并不都是全然有利的,這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趙國的盟友們的作戰意志。
因此趙丹才會讓虞信在提出的一堆條件中包含了秦國割讓土地給魏韓兩國的要求,這就是要告訴韓王然和魏無忌,趙國并沒有忘記盟友們的利益,由此來繼續將韓魏兩國綁在趙國的戰車上。
至于楚國嘛,雖然楚國的確也是在對秦作戰,但是楚國并沒有北上支援趙國,所以趙丹也不會去管楚國的利益,反正楚國人想要東南兩郡,那就讓他們自己去打就是了。
趙丹在今天出發來到這里的時候就知道,今天應該是談不出什么結果來的。
甚至也不只是今天,很可能在接下來的好幾天里這個談判都談不出結果,就算談個三五個月都不是沒有可能。
趙丹現在就是在等。
等什么?
等到秦國撐不住的那一天到來。
反正現在長平戰場上趙軍是占優的,如果你秦國不愿意讓步,那就打唄。
一步步打,往死里打。
就不信打不服你!
所以趙丹非常淡定的坐在那里,也不去理會范睢的小眼神,更沒有任何開口說話的意圖,完美化身為一尊雕像木偶。
這才第一天,寡人急啥?
看著趙丹的表現,秦王稷和范睢對視一眼,心中都不覺有些意外。
雖然之前秦王稷和范睢因為長平戰局不利而有了一些嫌隙,但是秦王稷對于范睢的信任仍然是其他人所難以比擬的。
作為主動求和的一方,秦國當然是希望盡早結束會談的。
現在結束戰爭還能夠保住半個長平和東南兩郡,如果再晚點的話,長平這邊輸贏難說,贏了怕也打不垮趙國,但東南兩郡卻是要重歸楚國了。
因此一開始秦王稷和范睢君臣就制定了策略,希望利用范睢的口才將趙丹這條據說很沉不住氣的大魚釣起來,然后通過搞定趙丹來快速搞定和談。
所以范睢才會在剛才拋出來這么一個“一統天下論”作為誘餌,為的就是要震到趙丹,讓趙丹忍不住開口反駁或者呵斥。
要是秦國一統天下的話,最大的受害者就是趙丹這樣的他國國君,所以范睢覺得趙丹是不會對此無動于衷的。
只要趙丹一開口,范睢就有信心憑借著自己的口才,一步步的把趙丹給繞進去。
然而趙丹并沒有中計,趙丹甚至根本就沒有開口。
這就很尷尬了。
秦王稷向著范睢投去了一個詢問的眼神,意思很明顯:“現在怎么搞?”
范睢微微搖了搖頭,很顯然看上去也沒有太好的主意。
于是在接下來的一天時間里,大廳之中基本上就是在秦趙兩方大臣的一片爭執和相互抨擊的聲音之中度過。
冬天的夜晚總是很快來臨,幾個時辰之后,大廳之中也開始點起了燈火。
是時候該用晚餐了。
趙丹站了起來,揉了揉因為跪坐一天而有些發麻的腿,心中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當年澠池之會的晚宴上,秦王稷對趙丹老爹趙惠文王百般刁難,才有了藺相如出面護主的故事。
那么在這一次清河之會的晚宴上,又會發生怎么樣的故事呢?
不知為何,趙丹突然有點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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