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相府,裴旻立刻返回御史臺。
對于裴旻的到來,全臺上下都大感意外。
這前線大捷,方剛傳達不久,長安一片喜慶,裴旻不在前線,竟到了長安。
得到消息的王小白第一時間趕了上來,他健步如飛,才短短半月不到,下盤功底愈發深厚。本來他天賦異稟,腿上功底扎實。缺少的正是一門高明的武技發揮他的特長,裴旻贈給他的金剛腿法,正好彌補了他的不足。兼之他為人實在,吃得了苦,功夫進步迅速,不能同日而語。
“中丞,您沒事太好了!”
裴旻端詳了他一會兒,道:“幾日不見,功夫大進,可喜可賀!沒時間細說,你去臺獄,將我御史臺的刑具都拿出來,讓人洗刷干凈。不是臺面的,是倉庫里的那些!”
當初御史臺來俊臣酷法嚴苛,獄卒能人輩出,紛紛發明了慘無人道的刑具若干,將御史臺刑訊室變成了人間活地獄。在御史臺的刑具下,無一人扛得住,犯人信口開河,造成大量冤假錯案,往往一個很小的案件,株連家屬、三族甚至九族。朝野上下大為震驚,百姓噤若寒蟬,大臣上朝連大氣兒都不敢喘,相互之間問候得靠眼色和小動作。
也是因為如此,御史臺天怒人怨,受到千夫所指。那些慘無人道的刑具也封存入庫,不敢再用。
聽裴旻竟然要啟用封存許久的刑具,王小白竟然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只有御史臺里的人,才知道那刑具的可怕,但也沒多問,直接授命去了。
裴旻叫上了侍御史蕭嵩,監察御史趙沛,領上御史臺的的人馬刑具,浩浩蕩蕩的出京,直奔洮州方向。
洮州!
薛訥一路推進,沿途殲滅了零散的吐蕃殘兵,終于兵臨洮州城下。
中軍步卒也在郭知運的率領下抵達了洮州。
薛訥并沒有選擇強攻洮州,而是理智的選擇籠城,同時還放空一門,任由吐蕃撤軍。
針對這項決議,諸將多有看法。認為應該趁勢攻城,結束戰事,好盡快的論功行賞。
卻不知薛訥的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一方面洮州城池堅固,更勝蘭州金城,強攻少不得損兵折將。另一方面洮州里全是大唐百姓,逼急了吐蕃守軍,趕百姓上城頭防守,損失過大。為了洮州城里不到一萬的吐蕃兵,賠上近十萬百姓,太不值當。
吐蕃大軍以潰,洮州只剩孤城一座,吐蕃守兵哪里支持的住,只是堅持了五日,以受不住心理壓力,下令撤軍。
圍三闕一,虛留生路。
薛訥早已安排伏兵等候,安思順、杜賓客半途截殺,吐蕃軍心早已渙散,大潰而逃。
至此,吐蕃全線潰敗,失地盡復。
這大勝本是天大的喜慶,然這大勝背后,卻是暗流涌動。
薛訥留下郭知運暫時負責洮州軍務,率軍凱旋。
岷州!
凱旋大軍行至岷州城外,早已聞訊的地方官員與百姓備上了酒水,夾道歡迎,以真摯的感情歡迎護住他們家園的英雄將士們。
馬清、孟林并騎而行。
馬清一臉春風得意,不住的向四周揮手示意:此次戰役決定勝負的兩個關鍵,一個是金城防守,另一個是狄道追擊戰。正是因為他們出色的表現,拖住了吐蕃撤退的大軍。這才等來了薛訥的中軍,功勞簿上有著他最濃厚的一筆。不算薛訥的調兵指揮之功:他們這路大軍,王海賓陣亡,剩下的就是他了。
依照晚年的規定,凱旋大軍回京,戰功突出的幾位將軍將會得到皇帝的親自召見并且設宴款待。想著即將得到李隆基的親自召見,當面嘉獎,馬清就覺得身心飄然,前途一片光明。
身旁孟林的心情,此刻跟馬清相差無幾。他并非是馬清那圈子里的人,是依仗家世晉升的。只是家世并不顯赫,能夠給他捧上這個職位已經耗盡了一切人脈關系,對于仕途處在絕望的境界,不報以任何晉升希望。也因如此,對于前途似錦的王海賓嫉恨非常。但是經馬清介紹,他進了中央將軍圈,成為將軍圈內為數不多的立有大功的人物,前途平坦…
兩人似乎有心靈感應,相互對視一眼,彼此一笑,心有靈犀。
可就在他們回頭的那一瞬間,神色都不由得一變!
在他們不遠處,裴旻正領著御史臺的人馬擋在了他們的路上。
御史臺機構特殊,他們的官服一致黑色,在這喜慶的時候,顯得特別壓抑。
“將馬清、孟林拿下,上枷,帶鐵圈籠頭!”裴旻看著志得意滿的馬清、孟林二人,想著他們做的事,連話都不屑跟他們說,直接下令拿人。
王小白與一眾巡按氣勢洶洶的涌上前去。
馬清、孟林神色驟變,正想說話,卻已被巡按強行拽下馬背,套上了枷鎖。
馬清的親信想要上前制止,一只腳瞬間出現在他面前。勁風迎面而來,讓他幾乎睜不開眼,心中駭然,這一腳若踢在實處,自己這張臉就給毀了。
馬清是給強行拽下馬的,摔得七葷八素。好不容易清醒過來,想要反抗,王小白拉著一根鐵鏈用力一扯。
瞬間馬清凄慘無比的叫了一聲,跪在地上,雙手抱著頭,撕心裂肺的在地上打著滾兒,不住的用腦袋撞地。
鐵圈籠頭!
御史臺傳奇人物來俊臣發明的刑具之一:是根據拶刑演變出來的刑具。所謂拶刑就是夾犯人手指的刑罰,俗稱夾棍。而鐵圈籠頭是套在犯人腦袋上的鐵夾棍,只要一拉鐵鏈,四面鐵套會瞬間夾緊,好似孫悟空的緊箍咒一樣,給犯人帶來痛不欲生的感覺。專門用來對付不聽話的犯人。
根據御史臺的資料記載,來俊臣曾經用鐵圈籠頭將一個活人的腦袋硬生生的夾爆。
裴旻已經對御史臺的人說明馬清、孟林的罪名,想著王海賓如此英雄,竟讓馬清、孟林這樣的小人所害,義憤填膺之余,下手也有點不知分寸。
對此裴旻自然視若無睹。
孟林見馬清如此凄慘,想起鐵圈籠頭的可怖,哪里還敢妄動,老老實實的一動不動,身子卻如大神上身,不由自主的上下抖動,雙眼一黑,竟是直接暈過去了。
他們前軍的動靜,引起了后方諸將的注意,白道恭看著慘叫的馬清以及暈過去的孟林,臉色鐵青喝道:“裴旻,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對待功臣!”
裴旻冷笑道:“是不是功臣,審過才知道。帶走…”
第二次!
這白道恭第二次為孟林出頭,裴旻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知他必定是知情人,審過之后,所有知情人包庇者,一個都跑不了。
“誰敢?”白道恭急眼了,怒喝:“御史臺就這樣大庭廣眾之下拿人,簡直無法無天,就不怕影響過大,造成兵變?”
裴旻頭也不回,只留下一句話:“御史臺查案,干涉阻攔,一并帶走,壓回臺獄審問!”
人的名,樹的影!
御史臺臺獄的可怕,即便是狄仁杰這樣的人物名相都受不了,常人豈敢涉足。
白道恭或許想要將事情鬧大,逼迫裴旻放棄調查。但是御史臺負責的案子,除了皇帝李隆基誰敢干涉?至于兵變什么的,裴旻全然不懼,有薛訥在,就憑白道恭他們,還沒那個能耐。
看著毫不留情面的裴旻,看著慘叫的馬清,白道恭真的慌了。
裴旻沒有在外邊私設刑堂,直接將馬清、孟林押回了長安,帶回了御史臺。
至裴旻入御史臺后,御史臺的臺獄終于開張,迎來第一次的貴賓。
沒有半點的遲疑,裴旻在馬清、孟林于臺獄報道之后,展開了審問。
馬清、孟林各自在不同的刑訊室。
馬清一路上反抗的最為激烈,裴旻決定自己親自伺候他!
看著面前的裴旻,馬清滿口血沫的叫道:“裴旻,你濫用私刑,冤枉忠良無辜,我跟你沒完。”
“還在說胡話呢!”裴旻恨道:“王軍使用他的勇悍為證據,證明了他是為你們這種宵小所害。今日我就要為他討個公道…”說著他語氣變得森然:“先給你梳洗梳洗身子!”
他之所以能篤定馬清說謊,正是因為王海賓的勇悍。他在吐蕃近乎五萬大軍的圍殺下,堅持了足足一個半時辰。就是這多出來的一個半時辰,讓馬清、孟林說辭中有著嚴重的漏洞。
馬清、孟林為了證明自己的無辜,將自己置身事外,表現出了他們積極營救王海賓的態度。卻忽視了一點,依照他們的說法,在時間上是來得及支援王海賓的。可事實卻表明,他們在戰斗結束后一會兒,才抵達戰場,多出了一段真空時間。
不管馬清、孟林有沒有收到王海賓的傳令,坐觀勝負這條罪名已經坐實了。
馬清還不知裴旻口中的“梳洗”是什么意思,但見王小白拿著鐵刷子走向了他,方才反應過來…
梳洗自然不是字面傷的意思,而是用鐵刷子,將人身上的皮肉一點一點的刷下來,直到血肉刷盡,露出白骨…
御史臺的酷刑,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沒有殘忍,只有更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