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
次日傍晚,還不到八點,龍虎風馳的弟兄們已經早早地聚集在了小院里。
總共二十三多個,已經是龍虎剩下的沒受傷的所有人了。
大家或坐或站,或發呆,或抽煙,氣氛和前幾天一樣的冷寂。只是不一樣的是,每個人的神情都顯得有些呆滯,有些困惑,也有些焦躁不安。
龍興會陳三爺挑戰四海會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他們自然也都聽說了。
事實上,從昨天到今天,機車圈的無數人,不管認識不認識,都在找他們打聽。
可他們比那些人更懵。
要知道,雖然石龍在的時候,龍虎名義上也背靠五聯幫,但這是因為這五個幫會組成的聯合,統治了天安市很大部分的地下世界。
他們幫龍虎風馳撐個臺,也只不過是和不想看到四海會坐大罷了。
真到了龍虎風馳和四海縱橫火并的時候,他們哪里幫過手?
而這一次,龍虎風馳眼看著已經垮了。沒有了石龍,就算大伙兒找黑魔報了仇也保不住十一區,終究是星散離去,慢慢沉寂的結局。
在這種情況下,龍興會那位胖子陳三爺怎么忽然這么好心,幫一個已經破滅了的小幫會出頭?
況且,地下拳賽可不是隨隨便便打一場就行了。雙方都會在這場比賽上壓下重注。而且一旦輸了,更是名聲掃地。
陳三爺這么莽?
為了個油水不算豐厚的街區,一頭就撞過去?
眾人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而同時,大家的思緒還不由自主地聯系到了夏北。
前天夏北來了一趟,讓大伙兒等著,可不就是今天這場拳賽的時間嗎?
這跟他有沒有關系?
一時間,眾人心煩意亂。誰也不知道自己等在這里,究竟是等什么。小刀和山貓等人,不時就把目光投向胭脂。
跟其他人比起來,胭脂要平靜得多。
可是,只要熟悉她的人,看看她不時下意識咬住的嘴唇,就知道她的心情是何等緊張。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眼看已經過了八點十分了,而就在這時候,忽然,小瘋飛快地從外面沖了進來:“來了來了,人來了。是拳場的人,來接我們去!”
拳場?!
真有人來接?!
小刀和山貓等人對視一眼,目光震驚。
胭脂刷地一下站了起來。
地下城第一拳場,位于金盛廣場底部。
這個在天安市開發早期修建的,外形宛若一個巨蛋一般的建筑,已經在五十年前就荒廢了。
建筑的地面部分老舊而破爛,外面的吸能幕墻早已經碎掉大半,招牌廣告和墻面在風吹日賽中褪了色。四周雜草叢生。枯黃的野草中,掩映著已經被燒成空殼的飛行車。到處都散落著各種各樣的垃圾。流浪者燒火取暖的痕跡隨處可見。
原本金盛廣場的四周還有幾條工廠林立的街道。而今,隨著這些工廠的廢棄,很多地方都被拆成了空地。只方圓兩三百米之外,還有幾個貧民街區。
不過,因為金盛廣場擁有巨大的地下建筑,原先曾經開過地下冰球場。因此,在建筑廢棄之后,這里的地下被改成了黑拳賽場,反倒是變得繁華起來。
每到黑拳比賽的時候,觀賽的人們,便從四通八達的地下通道匯集到這里。其熱鬧程度,一點也不比地面世界最頂級的天行比賽差。即便是站在一片破敗的地面上,也仿佛能感受到腳下的震動,聽到那被大地捂住般,隱約傳來的山呼海嘯聲。
這被稱為血腥之夜。
而今天,第一拳場的氣氛顯得格外危險。
天安市各大勢力的人,能出現的都出現了。不光有五聯幫和四海會的幫主,堂主,還有上百個大小幫會的頭面人物,地下城的大小頭目以及一些干著各種各樣買賣的強人豪客。
這些人互相之間,有的是朋友,有的是仇人。
此刻聚集到一起,使得整個拳場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藥桶。
雖然大家都知道地下城的規矩,不會在這種場合下冒著變成公敵的危險來動手,但互相之間的謾罵挑釁,卻是少不了的。
尤其是龍興會和四海會。一見面,就如同火星撞地球一般。
雙方從通道開始,一直罵到入口,在對峙了好長一段時間之后才進了賽場。而在各自的座位區域聚集之后,又是隔空一通對罵。
倒是五聯幫的其他四個幫會顯得有些冷靜,除了極少部分看不慣四海會的人幫著龍興會喝彩叫好之外,大部分人都沒有加入戰團。
事實上,這四個幫會從幫主到分堂,再到下面的人,到現在還沒明白陳三福和龍興會究竟發什么瘋。
“陳三福打什么主意?”
貴賓席上,聚集了不少頭面人物。一個衣著華貴,叼著雪茄的中年男子,一臉奇怪地看著不遠處包廂里的四個五聯幫幫主,沖身邊的人問道。
此人名叫牛運國。雖然已經快五十歲了,但實則是個豪富財閥家族吃閑飯的富家子弟。
他平常并不混地下世界,但有這類拳賽,卻是趨之若鶩。基本上,能在第一拳場開打的拳賽,他是每場必到,而且場場都下重注。
這類人,今天來得沒一百也有八十。
而論身份地位,牛運國這種還算不上什么。這也是為什么他只能坐一個位置并不算好的二等包廂的原因。僅有的十個一等包廂和三個特等包廂,都已經被無論財富還是身份地位,都遠高于他的大人物給訂滿了。
“早聽說陳三福秘密網羅了幾個高手,準備跟四海會干一場。上次他的金牌被黑魔殺了,可是讓他顏面無光,這次應該是借題發揮。”旁邊一個二十來歲的金發年輕人翹著二郎腿道,“這老家伙一向狡猾,我估計手里有個高手!”
“可聽說差著級別呢!”旁邊有人道,“黑魔體重得有一百二十公斤吧?在重量級里面,也算是頂格了。陳三福放話說他的拳手還不到九十公斤,這怎么打?”
“該不會是陳三福真想幫龍虎風馳那幫小混混出個頭吧?”牛運國眼珠子一轉,猜測道,“不管贏不贏,賺點名聲?”
“倒是有這個可能,”那金發年輕人也是有錢人子弟,但比牛運國這種人更了解幫會,點頭道,“這次四海會卻是做得不地道。很多小幫會都敢怒不敢言,有陳三福站出來主持公道,就算輸了,大伙兒恐怕也要記這個人情,夸一聲仗義。”
“仗義個屁。”另一個青年插口道,“陳三福這種老狐貍,早就脫坑了。人家現在是混上層世界,龍興會都是手下的人在管,他會為了賺這名聲就砸這么大本錢?要是輸了,上面的人怎么看?”
說著,他沖五聯幫的包廂努了努嘴:“你們看那四位,估計干脆是被陳三福硬扯進來的。看看,一個個垮著臉,連笑都擠不出來一個,指不定心里怎么罵娘呢!”
眾人往那邊一看,都紛紛點頭。
便在這時候,牛運國眼尖,忽然指著下面道:“龍虎風馳的人來了!”
一時間,眾人紛紛擠在欄桿邊往下看,其他包廂,也有人探出頭來。
從十一區一直到地下城,一路上,龍虎風馳的弟兄們都異常沉默。
越是臨近第一拳場,外面的人就越多。每一個人都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留著各式各樣的發型,或高或矮或胖或瘦,不一而足。
但所有人臉上都是興奮且猙獰的。
第一拳場是天安市最大的地下拳場,但也是最血腥,最殘酷的拳場。從來沒有一個失敗者能活著從那個鐵籠子里走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大家已經知道,這一切必然和夏北有某種關系。
但大家想不明白的是,他究竟想干什么,又安排了什么?
龍虎風馳雖然是個機車幫會,但以前距離這些都很遠,石龍從來不讓大家接觸地下城最殘酷也最黑暗的一面。可今天,他們卻要…
就如同做夢一般。
車窗外的人越來越多。在飛行車進入拳場的時候,那些人都已經擠在車邊,就像喂食時魚塘里翻騰的魚群,拍著車窗。
小刀和山貓在人群中看到了地下機車圈的許多熟人。
例如夜鴉,例如河馬。有的有交情,有的有仇。一些人沖他們點頭示意,一些人則遠遠地作出抹脖子的手勢,然后指指自己。
飛行車陸續在拳場車庫里停下,他們下了車,沉默無聲地跟著領路的人,穿過陰暗而濕冷的走道,上了樓梯,從一個側門走進了拳場看臺。
明亮刺眼的燈光,喧囂和熱浪,在第一時間就席卷了每一個人。
站在看臺中間的通道向下看去,一個巨大,堅固,丑陋的鐵籠,就那么清晰地映入眼簾。
而便在這時候,四周的人們似乎發現了他們,爆發出一陣更狂暴的喧囂聲。最清晰的,就是右前方不遠處的四海會的看臺。
“小刀!你們他媽在找死!”
“龍虎的雜種,別以為傍上龍興會就他媽有靠山了,等死吧!”
其中一個相貌丑陋,名叫喪狗的家伙,還指著胭脂,一臉猙獰地做了個挺胯的動作,用口型道:“婊子,老子干死你!”
“王八蛋…”沖動的山貓身形才剛剛一動,小腹就挨了一拳。
出手的是拳場的護衛。
“別鬧事,你們知道規矩。跟我來。”領頭的一個精壯漢子看著蜷曲著身子的山貓,冷冷地告誡道。
在十幾個拳場護衛虎視眈眈地注視下,眾人只能咬著牙跟著走。
而順著看臺通道一路走去,他們也看到了五聯幫的人。但包括龍興會的人在內,看到他們時,都一臉的冷漠,目光帶著嫌棄和輕蔑。
在專門劃分的區域坐下,大家都臉色鐵青,心頭說不出什么滋味。
這一切都因為石龍而起。可他們看到的,卻是這整個拳場里的人,沒有一個真正與此相關。他們在吼叫著,喧鬧著,一臉興奮。
而身為當事人的龍虎風馳,只不過是這瘋狂喧囂中一塊可有可無的背景板而已。
沒有人在乎。
至于夏北,自始自終都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