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回 被投訴

　　從楊秀蕓家出來，華奮強的頭還有點暈。為了趕時間，他破例打了一輛出租車，趕回了家具廠。姜哥和投訴的顧客已經等候多時了。

　　一見面，年老的那位女顧客就不依不饒地對奮強說：

　　“我說，你這是什么家具廠呀？！質量一點都沒有保證！剛買的家具，沒幾天貼面就翹開了，裝飾條也脫落了。你們的家具的質量很差，我不想要這套組合家具了，我要求退貨！”——買家具的是一對年紀稍大的夫婦，已經退休了。兩老口買了新房，把以前的舊家具也換了，老頭子為了趕時髦，非要買組合家具，老伴拗不過他，就在人民商場定了一套奮強家具廠的組合家具。本來老伴就不喜歡組合家具，現在時髦家具買進屋了，沒幾天就出現了裝飾條脫落，貼面外翹的問題，老伴把老頭罵了一頓，到人民商場要求解決家具的質量問題。姜哥原本想叫家具廠的工人到顧客家修復家具的就行了，可老伴非要到家具廠找廠長說理，這不，姜哥只好帶他們來了。

　　顧客要求退貨，華奮強想得也簡單，要退貨就退吧，反正他的家具不愁銷。

　　他馬上回答顧客的要求：“你們家住哪里，我叫人把家具拉回來…”

　　奮強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姜哥打斷了：“華廠長，來，先抽支煙。”

　　姜哥把煙遞給他，然后趁打火機點煙時，他悄悄地就把奮強叫到一邊，悄悄對他說：

　　“華廠長，你這處理方法不對。動不動就把家具拉回來，將來你要多少人力、物力和精力來處理家具質量問題呀。”

　　奮強不解地問：“有什么不對？”

　　姜哥小聲告訴他：“你要先搞清楚他們的主要問題。他們最主要的問題不是家具的質量問題，是他們夫妻倆的分歧，老伴不喜歡組合家具，你就是質量再好她也不喜歡。對付這種質量投訴，要根據實際情況采取有重點地各個擊破，不能一味地滿足顧客要求。”

　　“各個擊破？什么意思？”奮強不懂問道。

　　姜哥湊近奮強的耳朵邊悄悄地說：“你先找喜歡組合家具的老頭談，滿足老頭的要求之后，再找他的老伴談。”

　　奮強明白了。

　　隨即，他抽著煙，向一言不發的老頭子走去，然后從他的口袋里拿出一支煙遞給老頭，說：“您是抽煙的吧。”

　　在老伴面前老頭從來是不敢抽煙的，他一見奮強手上煙的牌子，還是立刻把煙接了過來。老伴見老頭居然敢接煙，狠狠地瞪了老頭一眼，老頭裝作沒看到，把煙在鼻子下聞了聞：

　　“好煙，這熊貓牌香煙是內供商品，從不對外賣過。小子，你有辦法呀？”

　　“你怎么知道這煙是內供商品？一般人連見都很少見過。”奮強問道。

　　姜哥也沒有見過熊貓牌香煙，湊上來要了一支。

　　老頭抽著香煙，瞇縫著眼睛說：“我是在武C縣政府里工作，經常到SC省政府辦事，知道這是內供煙，只有一定級別的人才能抽到。你家里有誰在上面的政府部門工作？”

　　奮強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吐著煙霧說：“我原來在JN區政府辦公室工作，現在留職停薪出來創業了。”

　　老頭點了點頭，隨口說道：“有膽量。”

　　奮強嘆了一口氣說：“唉，我父母有你這么開明就好了嘍，到現在為止，他們還是反對我出來創業呢。”

　　老頭問：“你父母也在政府機關工作？”

　　奮強回答：“我父親在省人大工作，母親在成都大學里教書。”

　　“你父親是誰？”

　　“華劍鋒。”

　　“這個老家伙居然這么保守，別讓我見到他，不然一定要批評他一頓。”

　　“你認識我父親？”

　　“我們不僅認識，還是老熟人了。”

　　“太好了，我怎么稱呼你？…叔叔…”

　　“我姓任，名和平。”

　　“任叔叔…哦，你是R縣長、任書記…”一聽名字，奮強一下子就知道對方的職務了。

　　他的話還未說完，任和平的老伴已經不耐煩地走過來，催促道：“你們說完沒有？我們的家具問題還未解決，你們卻在這里閑聊起來。”

　　這回任叔叔沒有先前那么軟弱了，他對老伴說：

　　“家具的問題，我和華廠長說好了，等一會他派兩個工人到我家，把家具修好就行啦。”

　　老頭子的轉變實在太快了，老伴不知所措：“這，這家具，我們還要？”

　　老頭把老伴拉到身邊，興奮地告訴她：“這是老華的大兒子。”

　　老伴把奮強上下打量了一番，說：“不錯！比介紹人說的還英俊。”

　　華奮強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怎么說家具說到他的頭上來了？…

　　任叔叔趕忙解釋：“你父親托人給你介紹對象，女方是我們的閨女任婷婷，你們倆還來不及見面，我們卻在這里巧遇了，真是有緣，有緣！”

　　天呀！…華奮強內心又是一陣強烈的無奈升騰，心想：秀蕓的關系還未理清，父母又重新給他物色對象了，他們想抱孫子想瘋了！

　　姜哥在一旁聽見之后，連忙說：“恭喜，恭喜！這是大好事啊，多久能吃到兩家的喜糖啊？”

　　奮強勉強地笑著，說：“等辦喜事時我一定請你。”

　　說完之后，他不敢在那里多待了，生怕兩位老人家喊他去相對象，生出更多的事端來，令他尷尬。

　　奮強立刻到車間叫上兩個工人到任叔叔的家里修復家具。家具的問題總算這么巧合地解決了。

　　這也許是奮強霉運的開始，上午的家具問題剛剛解決，下午又來了一樁。

　　這套組合家具是在展覽館展廳訂的，奮強接到傳呼之后，馬上到了那家有問題的家具家里，查看了家具。的確，這套家具完全是質量問題，家具的貼面鼓包，裝飾條沒有粘牢，最令人氣憤地是，居然連層板與框架都毛毛躁躁的，框架的爛木頭都顯露出來，讓人一看，就知道是用廢舊材料做的家具，讓購買家具的夫婦兩人氣得直跺腳。

　　他們向工商局投訴，工商局派人到奮強家具廠調查了解情況，他們要求奮強家具廠及時整改，解決家具的質量問題。

　　奮強只好把夫婦倆請到家具廠來，當著工人的面，挑選最好的家具，結果只有趙師傅生產的家具讓他們滿意，其余的都挑出毛病來了。

　　解決了工商投訴之后，華奮強立刻召開小組長會議，要求各小組把現有有問題的家具重新修復一遍。

　　這話一出，立刻有小組長提出了異議：“這些問題出現的起因，還是不是因為廠長你叫我們加班加點，不顧一切地生產家具？為了趕工期，難免家具質量有問題。關鍵是，工廠里沒有一個質量檢驗員，在每道工序上把關，現在已經做成了產品，又要返修，費工費時不說，返修出來的家具不一定能夠達到質量要求。”

　　奮強采納了工人的意見，選趙師傅為質量檢驗員，監督檢查每一道工序，奮強每月另外給他檢驗員的工資100元。

　　奮強的這項決定是基于“誰的家具質量生產最好”這一條標準來定人選，他卻得罪了最早進廠的元老陳勇師傅。陳師傅雖然是生產捷克式的，只有兩個小組，但他的人緣比趙師傅廣，大部分生產組合家具的工人都是通過他的關系或明或暗地進入工廠，因此，陳師傅較有號召力。

　　華奮強此番定下趙師傅當質量檢驗員，只能加速工人之間的矛盾——因為，大多數工人不服趙師傅管，在他們的眼里趙師傅不配當這個質量檢驗員。